枫树里

2020-03-02  本文已影响0人  自鸾

不说根,

不知尾。

不说边,

不知间。

——侗族《创世款歌》

盘家寨在一个山坳里,三面环山,独有一条路可以进寨子。三座山上各自疏密间坐落着房子,左边的山为潘家山,右边为王家山,中间是各种姓氏的杂错。

潘家山最顶上有一颗枫树,我家公曾和我说,我们的老祖宗找到这里的时候这颗树就在这里,然后我们决定在这里停下来。

从我有记忆这棵树没有一点生长的迹象,春天发芽,秋天落叶,没有见过时间的样子。我在枫树下有一把躺椅,躺下的时候,只看得到绿色,只有专注的想要看到天空的时候,才能从重叠的缝隙里找到一丝蓝光,现在越来越能看到那丝光,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过来。

我是盘家寨最后的老人。

我是一个侗族女人。

在初春的开端,我的母亲在村小里生下了我。我的父亲安排了两名老师在门口等着,因为老一辈说了,出生时见到的是谁缘分便已经注定。我出生时最开始听到的是风的声音,在一堆嘈杂的声音里,我只记得“呼呼呼”,那个声音让我安静。

老太说,你们在怎么改变都没有用,这个孩子不是你们的,你们做的这些事只是让枫树里的神生气而已。

我出生后母亲便带着我跟着父亲去了另一个地方,那里是父亲工作分配后的一个农场。我的父亲是寨上的光芒,同时也是未知的开启者。他是寨子上第一个读完中专然后得到国家工作分配的人,那时候这样的荣耀是这个寨子里从未有过的。我的奶奶无比骄傲,当我的父亲看上了我们四十八寨最好看的姑娘时,奶奶说这是应该的。

我的母亲,从我三岁开始就消失的女人。所有人告诉我,这个女人太漂亮,太漂亮的女人总是会被山神惦记,命好的,总应该要缺少哪一个地方才能够平衡;命不好的,一辈子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曾无数次梦到这个女人,远远地走近抱着我,全身颤抖,穿着红色的裙子,大卷的头发将她的样子遮住。她说,对不起。

我三岁的时候,回到了寨里。

有一天风呼啸的狂吼,寨子的山顶被乌龙压住,好似随时都会从云里走出来什么。风来了,奶奶赶紧把家里的扁担挂在门上,紧紧抱住我。风吹过的地方,有一条大大的痕迹,草发出痛苦的叫声,那是山上的龙出来了。在龙的后面跟着一群小鬼,他们在风里玩,看上谁家的孩子便要带走。没有孩子被带走,老太说,那是来找我的,欢迎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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