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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恶之间

2025-01-18  本文已影响0人  欧海

善与恶,乃是上帝的成见!

——尼采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个晴朗的夜晚,天上挂着一轮明月,云朵清澈透明,如同一位秀丽女子水似的面容,月的不远处有一颗明亮的星,正一刻不停地闪耀着自己的光芒。

夜是已经深了,路面上安静得很,风吹动木叶的窸窣响声这时也能使人听得极为分明。

在益阳的某一条街道上,有一个青年人独自地走着。走着,却时而停下脚步,或是要抬头看看月亮,或是要驻足嗅嗅野花,有时则坐了下来,盯着路面不知发着些什么呆。

他走着,却突然停了下来,只见他的脸正痛苦地抽搐着,眼珠大瞪,脸色苍白,呼吸渐渐开始紊乱,远远听来,竟让人觉得像是哭泣一般。不一会儿,他的脸上就冒起冷汗来了。他感到胸闷,此时他正用一只手紧紧地按住自己的胸部,他好像再不能动弹了似的,身躯僵硬,且发着颤,他的喉咙也似僵着、抽搐着,正在他脖子那儿不安地躁动,使他欲出声来而不能——他这是怎么了?要知道这时夜已经深,四周可几乎没什么人的呀!

幸运的是,寂静的大街上突然走来一个人;不幸的是,那人竟是一个东倒西歪的醉汉!

那醉汉从他的不远处走了过来,不过走得很慢,走一步,顿一下,有时还摔倒在地上,好长一段时间不起,就像睡着了一般。他喉咙紧着,发不出声,只能“嗯嗯嗯”地叫,且声音很小,可就算能叫出声又怎样呢?那醉汉自己的世界正天旋地转的呢,哪还能顾得上他!就在他感到无望时,耳边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奔跑声音,是那醉汉来了。

那醉汉飞奔过来,却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同时自己也摔了一跟头,醉汉坐起来,在一旁狰狞地笑着,一脸兴奋的样子,见他倒地不起了,醉汉重新站起来,上前扯住他衣襟,将他提起,挥起右手,给他脸上又是重重一拳,这一拳来得着实重,使他眼眶里瞬间起了许多小星子,他晕头转向了,左摇右晃,不一会,他就又倒翻在地(虽然感到疼痛,可这时他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前一时的胸闷已经好很多了)可没等他好好感受,那醉汉又跑来骑在他身上,左拳接右拳地往他头部挥舞,这时,警鸣突然响起,原来是有一位住在高楼上的女士报了警,不一会,救护车也赶到了。警察赶来后,将他俩分开,并把那醉汉扣押至警车里。他这时已鼻青脸肿,脸上全是污血,他被警察扶了起来,胸闷这时已完全好了,警察问他:“他为什么打你?”

“我不知道……可他治好了我的胸闷,很严重的一次!”他兴奋地说道。

“什么?”

“我得感谢他,他将我从死神那里拉了回来,他现在正在哪呢?”

“他现在正被扣押在警车里。”

“扣押?!他违法了吗?”

“是的,他打了你,而且看上去还很严重。”

“可是他救了我!”

“好吧,看来你可能是被他打得头脑有些不清醒了,你快上救护车吧,我们要回警局了,到时候还会来找你做些笔录,你现在就先去养伤吧。”

被醉汉打的那人,名叫邹大连,是个怪人。

为什么说他怪,那是因为他有一种对我们来说是病的生理状况,那便是他会不时地感到胸闷和莫名其妙地心情低落。每到这时候,须得有人打他一顿,或自己往墙上或是别的什么硬东西上撞,才得恢复,而不至猝死或是即刻患上重度抑郁症,当然,相应的,他的身躯也特别抗揍。

在邹大连还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便进了监狱。那时,他还不会走路,被父亲抱在怀里,母亲在他面前痛哭着,手被拷上了锁链,由于过度的痛苦,脸已卷曲得不成形,手脚皆发着颤,一边痛哭,一边还说着些可怜的话。那时村里的人几乎都聚了来,且皆被那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震得心里头一阵慌麻,各自人都在心里默默叹念人世的无常,又望望那大人怀抱中的孩子,只觉得无奈、可怜。等母亲被带走后,父亲抱着邹大连,坐在一张小木凳上,前一时母亲撕裂的声音使屋里喧闹得异常,这时母亲走后,屋里又安静得异常,父亲看着自己怀中的小孩,想起这孩子已等同于没了母亲,突然失声痛哭。

日子一天天过去,邹大连也渐渐长大,当然的,他慢慢发现了自己母亲和别人母亲的不一样,别人母亲皆来去自如,且天天能陪伴着自己的孩子,自己母亲却只能好久才见一面,且只能在那铁栏围起的地方里走动。有一天他走到父亲身边,问:“为什么我们只能那么久才见一次妈妈?”

父亲怔了怔,显然不想回答。

“你妈做错了事。”

“什么事?”邹大连两眼巴巴地看向父亲,同时一只手紧紧拽住父亲的衣角。

可父亲不告诉他,说要等到以后的某个时刻才能告诉他。于是,他每等长大一岁,就要去父亲那里问原因,一年、两年,直到了他上小学父亲都不曾告诉过他,因此他也渐渐不再问,甚至开始淡忘这个问题,不再关心了。

邹大连母亲所在的监狱建在离他们村八公里的镇上,起初,每到了能探监的时候,父亲便会开车带邹大连去探望母亲,这是因为邹大连常常嚷嚷着要见妈妈,可等邹大连渐渐长大后,因了同母亲在一起的机会少,于是感情也渐渐淡薄了去,加上父亲有很多农事在身,于是他们探监的次数便渐渐少去了。然而母亲却是很爱这个孩子的,这感情且一直持续着,每次见完面后母亲几乎都要痛心哭上一阵,且接下来还要又哭又笑地傻疯上几天。邹大连母亲被判的是无期,这个可怜的人,唯一活下去的念头怕就只有这个孩子了吧!

邹大连的母亲同邹大连一样,是个怪人。她的进监狱,也正就是和那特异的生理状况有关。邹大连的父亲也有那症状,于是俩人在生下邹大连后,每天都胆战心惊地观察着邹大连的行为举止,随着邹大连的渐渐长大,尽管他们用尽一切牵强的理由来向自己证明这孩子的正常,可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这孩子跟他们是一样的。

在邹大连渐渐能理解许多东西时,父亲便开始慢慢告诉他身体的异常,还有如何去缓解,那时,母亲已进了监狱好几年了。父亲告诉他,每次都需要估摸好程度,然后再去撞墙,且不要一开始就用很大力气撞,要尽力避免过多的疼痛感,如果身处外面的空阔地带,寻不到墙面,那就跳起来,然后把自己往地上摔,同样要估摸好程度;或者呢,找自己来打一顿也可以,不过最好还是多去撞墙,毕竟,自己不会时刻都在身边,找别人,别人只会觉得怪异!最后,父亲还告诉了他一旦发生那些症状时不用这些方法对待自己的严重后果。然而,父亲教了这多东西,可唯有一最关键的却没说,这也导致了后来发生的一件滑稽事情,那就是——别人的身体和他们的是不一样的。

邹大连是个不大爱说话的孩子,不爱说话,脑子里自然就会想许多东西,在听了父亲给他所讲的那些话后,慢慢地他就形成了自己一套稚嫩的看人看事的方法,根据这方法,他越看却越感到奇怪:那些村里面失去劳动能力的老人们——也就是他的大爷爷二奶奶这些人——天阴或是天晴皆喜欢坐在自家门框边上,有的抽着烟斗,他们的脸上都是一副心事满怀的样子,表情好像很难过,有的甚至还默默掉着泪珠子哩;还有那些青壮年人也是,每到太阳落至山头上的那段时间里,那些人就皆和那些老人们一样,在自家门框边默默坐着了……他心想:他们怎么都不去撞墙呀?他手托着红扑扑的脸,左想右想想不来明白,最后,他终于想到一解释办法:那些人一定是都不想叫人瞧见自己撞墙的样子,都要等到了夜里,偷偷地去撞墙哩……

在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邹大连见班里一个刚大哭过的同学趴在桌子上,心情低落,不时吸着鼻子,且发红的眼眶里还不停流出泪来。那时他正写作业呢,可见到这一幕,他再不能安稳了,于是拿了自己桌上一瓶牛奶,向那同学走去,他问他:“你怎么了?为什么哭?我给你喝牛奶,你别哭了好不好?”那同学轻微地动了动脑袋,同时身子还因抽泣不时颤动着,那同学探眼瞟了瞟他,可是没接过牛奶,而又转过头去,依旧低声缀泣着。邹大连见他不喝自己牛奶,还是这般心情低落,于是开始同情起来,并突然严肃地想到这同学可能马上就要患抑郁症了,到时,就更不可能使他心情复好,还可能,他自己要一个劲自杀去哩!想到这里,邹大连紧皱了皱眉头,心想一定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于是他将牛奶放在一边,定了定身子,猛地伸脚往那同学身上一踹,那同学立马连同课桌一起滚翻在地,教室里倏地发出一阵巨响,那同学倒地后,放声大哭,洪流似的,以至于整栋教学楼都听得到。邹大连见了,自然也于心不忍,可他知道他此时必须这么做,正当他想往那同学脸上挥拳去时,老师赶了过来,将他握拳的手制止在了空中。

“你干什么?!”老师对他吼道,接着又走向那大哭着的同学,将他和课桌一并扶起,其他同学这时也都来赶着帮忙。

“你俩怎么回事?!”老师问邹大连。可邹大连却一脸严肃地说道:“老师,我得打他,现在还得打哩!”说着,他握紧拳头,一副要打人的样子,老师见状,立马制止了他。“还要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打人就是不对的!”老师愤愤地说道,接着又转头看向那个正哭着的同学,并拿出口袋里的纸为他擦着眼泪鼻涕,将脸面擦拭得像样了后,老师问那同学:“你们是怎么回事?”那同学此时正哭得稀里哗啦,话因此说得断断续续:“我……我不……不知……知道,他……他打我……”这一问一答,使那同学愈加感到伤心,再次放声大哭了起来。老师这时突然感到不知所措了,随即转头看向了身边的其他同学,问怎么回事,可其他同学也不知道,只一个劲地摇头。

突然,邹大连说道:“老师,我还得打他呢!”说完,他又挥舞着拳向那同学靠近,老师见状马上将他推开,“你干什么!老师在这站着呢!你还要打人!”“我必须打他,老师,因为……”“你再打个试试!你再打我让你明天就读不了书!”听到这话,邹大连低下了头,不再做声了。“我这就去给你家长打电话!”

第二天,邹大连的父亲被叫到了学校里,并来到老师的办公室,不一会,老师把邹大连也叫了进来。

“说吧,你爸现在也在这里,你为什么打人?”老师问邹大连。

“怎么回事?”邹大连的父亲双手叉着腰,有些生气地看向邹大连。

“我是在帮他……”邹大连低着头,嘟哝似地说道。

“啊?”老师满脸疑惑地看向他。

“我若是不打他,他可能就要患上重度抑郁症,他会自杀的!”这时邹大连的声音大了起来。

听了这话,邹大连父亲猛地一怔,紧绷着的脸突然松了一下。

听了邹大连的话,老师觉得疑惑,想寻找答案,于是将脸转向邹大连的父亲。

邹大连父亲,这位风尘仆仆的村中人,这一时,他的唇正微微颤着,眼神里满是惊愕、茫然,然而这茫然外表的心里,实际上,却正流着泪!他想起了自己的爱人——当年他爱人就是这样给人送进监狱的!他感到心痛,嗓子眼里一阵哽咽,先是自己的爱人,现在又是自己的孩子!他们有什么错?!他不过是想帮别人,而且还是想帮别人脱离生命危险呀!

大连父亲?……”老师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拍了拍邹大连父亲的肩。

邹大连父亲这时回过神来,急忙抬起粗糙的手,揩了揩眼角将欲流出的眼泪。

“您没事吧?……”老师一脸担忧地问道。

“没事没事!我……一下子走神了!实在不好意思……”

“没关系,没事就好。”老师说着又坐回座椅上。

沉默了一会后,邹大连父亲对老师说道:“呃,我想能不能跟您请个假,带孩子回去一下,我突然想起家里头还有个事儿……”

老师听完怔了一下,接着说道:“可以吧,不过呢请您好好教育一下孩子,毕竟这打人是不对的是不?”

“是是,我会的,谢谢老师!”说完,邹大连父亲便牵着邹大连的手,一同回家去了。

他们回到家时,已是傍晚时分了,村里的人大多已经开始吃起晚饭,一切事物的影,这时都被夕阳拉得长长的。他们家的老木屋,伫立已有多年,这时,屋里除了几束夕阳光外,到处皆昏暗一片,使人感到,好似有一股巨大的郁的气息正弥漫着,使人的心灵渐渐黯然。邹大连父亲打开门,一阵尖锐的嘎吱声便随之响起,他让邹大连在门框边等着,自己则走进了门。邹大连内心里感到很不安,手抠着手,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直到现在,他才感觉到自己好像确实是做了一件坏的事情,这时,他正担忧着:父亲将会给自己以怎样的处罚呀。

不一会,邹大连父亲从屋里走了出来,同时手里还拿着两张凳子,一张自己坐,一张给邹大连坐。邹大连接过凳子,怯生生坐下,心想父亲一定是要长长责骂自己一顿了,可当他抬起头看向父亲的脸时,才觉得自己可能是想错了:父亲这时看上去好像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慈祥,一点也没有要责备人的愤慨之意。父亲的脸被夕阳映照着,黄亮亮的,脸上的皱纹这时特别显眼。父亲抽着纸烟,眼睛眯缝着,他知道父亲今晚一定又要撞墙了,而且是很重很重地撞。

“我们跟别人不太一样,大连。”父亲说道。

“什么?”邹大连眨巴着眼睛,不是没听清,而是不理解。

“我们跟别人不一样,别人心情低落和胸闷时是不需要撞墙或者被人打一顿的。”父亲抽着纸烟,村里很安静,纸烟燃烧时的滋滋声这时非常响亮。

“我想我现在能跟你讲讲当年你母亲是怎么进的监狱了。”父亲清了清嗓子,丢掉烟,慢条斯理地用脚踩了踩。

“你母亲和我们一样,也有这种不同于一般人的身体情况,不过我们却不像你,是明晓得自己和一般人不一样的,可那天你母亲不知是昏了头还是怎的,可能是生下你之后脑子不太好使了,她在街上见到一个老妇人正用手用力地锤着胸口,脸上的神情且非常的痛苦,你母亲于是马上想到胸闷,且以为那人也同我们一样,是打一顿便好了的,于是她飞奔到那人的面前,猛地一脚就给那人踹翻在地,且还将人拖起来又打,要知道,你母亲力气可不小……最后,当她回过神来,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什么荒谬事情的时候,那人已经躺在地上不动弹了,她于是立马慌了神,正想上前去查看情况时,却被众人推开,那些人中已经有人报了警,救护车和警察不一会就全来了,你妈被押进了警车,后来医院宣告了那人的死讯后……你妈便被判了无期。”父亲说着说着便哽咽了,浊然地吸起了鼻子。

“你妈命不好……那人如果当时真只是胸闷,你妈也不至于将人当场打死……恨就恨在那人当时是嗓子被一个什么果核给卡住了,你妈给人那么一折腾,使那人窒了息,就死了……”父亲抬头望着远处的山,眼里润润的,湿湿的。

“走吧!”父亲突然说,并站了起来,“我们做饭吃去,天都黑了!”父亲站起来,高大的身躯被夕阳投了影,遮盖了邹大连全身,邹大连抬头望了望满身尘土的父亲,可以这么说,那是他头一次切实感到父亲身躯的高大。

邹大连父亲弯腰拿起凳子,进了门去,邹大连跟在父亲后面,然后俩人便一同去灶房。

“你妈不是坏人,知道吗?”邹大连父亲炒菜时对邹大连说。邹大连那时正烧着火,火映在他的两只眸子里,像是两颗游离的星星。

那件事情过了好几天后,警察将邹大连叫到局里,向他说明了情况:醉酒的那人原是个暴力倾向者,现已被判定为故意伤人,需受十五天的拘留。听到这个消息后,邹大连心里却满是自责、愧疚:他救了我的命,我却将他送进了监狱,这叫个什么道理?

邹大连出医院后,内心里一直对那醉汉的事耿耿于怀,他想起了初中时候一位朋友所说的话,她是他初中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他甚至后来还将自己那些怪异的生理状况对她倾说。

那天阳光明媚,一节体育课上,体育老师宣布解散后,邹大连便与那朋友一同坐在一处花坛边上。

“你感没感到过胸闷?”邹大连突然问她。

“有吧,不过很少。”她说时眼睛一直望着球场,球场上尽是些挥洒着热汗的青年人。

“那你是怎么解决的?”

“怎么解决?!”她突然瞪大眼睛,感到有些惊讶似的,看向邹大连,说:“锤一下呗,还能怎的,总不至于吃药吧!”

“你不撞墙……或者找人给自己打一顿吗?”

“啥?撞墙……讨打?……这是什么解决方法!”她感到有些好笑,不过她接着又说:“难不成你是这样解决的?还是说这是哪位专家说的?”说完她又哈哈大笑起来。

“不是,不是什么专家,可是我的确需要这样子来解决,我本以为我们都是一样的呢。”

“不不不,我可不用你那样子,那样可真是太滑稽啦。”

“不过,”她又说,“照你这么说的话,有时候打人还是一件善事,一件正确的事了!”

他后来跟父亲打电话聊天时,说到了这件事,父亲在电话那头沉默许久后,对他说:“孩子,我们得学会去忍受这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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