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2
两人漫步走出校园，和一个个充满朝气的学生擦肩而过，他们走过长长的围墙，走过红火的小吃店，来到一片老旧又热闹的地方。宋桥抬头望去，那个熟悉的小旅馆如今还在，天色渐暗，旅馆的发光字已经点亮。他扭头一看，商蕊也在凝视小旅馆。
“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宋桥问。
“怎么会不记得，这是你经常带我来的地方。”
“当时我是穷学生，没钱带你去更好一点的地方。后来我总是想，当时真是委屈你了。”
“那又怎样。”商蕊说，“我觉得这个地方挺好，有你就挺好。”
夜色终于降临，城市华灯初上。附近的街道上大多是学生，有的在匆匆吃饭，有的在购买东西，有的在小酒吧和朋友喝一杯，有的躲进了网吧打游戏。学生的生活和八年前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走在其中不由得想起曾经在学校的生活。当年他们也是这些学生中的一员，过着没钱的日子，心中却有理想和希望。
“其实你心里是看不起我的，对吗？”宋桥忽然问，“我依然没什么本事，现在的一切也都是靠秦楠才拥有的。”
“我从来都没有看不起你，我一直觉得你是个特别有才华的人。”
“可是我不会挣钱。”
“有没有钱根本就不是衡量一个人的标准，梵高穷了一辈子，但这并不妨碍他的伟大。”
“可是梵高三十七岁就开枪自杀了，他被当时的世界抛弃了。”
“宋桥，如果说你现在和以前有了什么变化，你比以前自卑了。”商蕊说，“想一想，以前你什么都没有，但是依然充满自信，而你现在拥有那么多，却说出这样没自信的话，这不是很奇怪吗？”
“因为我以前脑子很单纯，从来都不会想那么多，想得少了烦恼自然就少。原来我根本不愿考虑其他的事，每天只是专心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
“你现在也可以这样啊。”商蕊说。
“现在？”宋桥叹气，“现在该怎么做？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我都活得不像我自己了。”
“你摸摸自己的胸口。”商蕊说，“当你困惑于现实，或者纠结于选择时，你就摸一摸你的本心。”
“这样有什么用？”
“你摸着自己的本心，就能认真考虑一个问题。你到底愿意为什么而活，或者，愿意为什么而死？”
宋桥一时语塞，考虑了良久，又自问道：“我愿意为什么而活？”
“愿意为什么而活，愿意为什么而死，其实就是你的本心。”
宋桥的眼睛渐渐泛起光泽，“我只愿意为一件事而活，或者为它而死。”
“那件事就是你的本心，跟着你的本心走，你才不会迷路，你也才有走下去的动力。”
这么久的时间里，宋桥总感觉自己仿佛走在混沌中，周围全是道路，又好像没有道路，只有羸弱的荧光照亮脚下几尺，他不知该往哪走，但也知道不能永远停留在原地。他困惑、纠结、自卑，无法救赎自己。而商蕊的话似乎就像上帝打开了封闭已久的门，虽然很遥远，但是他至少看到了出口，只要一直向出口的方向走，总有一天他会走出混沌，救赎自己。
宋桥心中的死水起了波澜，仿佛一条涓涓细流注入进来，给灰败的心带来清澈的希望。“你说得对。”他说，“我早就把本心丢了，我把自己活成了陌生人，这些都是因为我的懦弱，我想……我想把自己找回来。”
“这件事需要考虑周全，你考虑好了吗？”
“没有，我不想考虑，我想先走走试试。”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商蕊说。
宋桥用双手扶着商蕊的肩膀，凝视她的眼睛。商蕊不知宋桥又要做什么，显得有点惊讶。
“我真羡慕你的男朋友。”宋桥说，“谢谢你，没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你就像黑暗中的灯塔一样，真希望永远都能看到你。”
当晚，宋桥又将商蕊送到了酒店楼下，这次的分别没有亲吻，甚至没有牵手，他就默默地看着她走进酒店大堂，消失于视线。
第二天，宋桥很早就出门，先去印刷厂和庞海山做交接手续。庞海华高兴得就像刚结婚的姑爷，仿佛印刷厂不是交给他管理，而是当作财产送给了他。厂里的工人大多不希望宋桥离开，但这件事是秦总的安排，谁都无可奈何。谁也无法想象以后面对庞海山的日子该怎么过。
交接做完之后，宋桥然后没有耽误一分钟，来到自家附近的房产中介公司，他要租一间小房子。中介的房源很多，他挑中了一间距离家大概有十分钟路程的房子。这套房子是两室一厅，采光很好，房子里没有多少家具和家电，但是很干净。他并不在乎房子里的陈设，只需要一个隐蔽的空间就好了，他要把这里当成自己的画室，重新拿起画笔，延续自己的绘画人生。
付了定金签了合同之后，他开车去买了一车的画具和用料，第二站又去了爸妈家。老爸老妈正在做饭，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埋怨他为什么没有提前打个电话，也好准备点好吃的。宋桥的目的不是回来看爸妈，他进入自己曾经的卧室，钻到床底下，找出一个落满灰尘的铁盒。他打开铁盒，里面全部都是商蕊的照片，还有她亲笔写的诗。这些照片都源自于他那台小小的照相机，从一开始偷拍商蕊的照片，到恋爱之中满满甜蜜的照片，一直到分手前的照片，他都保留了下来。
昨天商蕊说到本心，他幡然醒悟，自己的本心就是画画，它比其他一切都重要。而他最想画的人就是商蕊，他要再次把她的美跃然于画布上。
老爸老妈留他吃饭，可是他根本等不及，收拾好东西便开车去了新租的房子——他的隐秘画室。进入画室后，他挑出一张商蕊最美的照片，那时的商蕊只有二十岁，穿着一件白色为底，布满绿色花纹的裙子，她白皙纤细的腿呈现出完美的曲线，用手轻轻撩起焦糖色的长发，美丽不可方物。他把照片夹在画架上，拿起陌生又熟悉的画笔，开始了自己久违的绘画。
他投入进自己的世界，几乎忘了时间，整个房间只剩画笔的声音和颜料的味道。他想念这种感觉，直到进入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究竟放弃了什么。他觉得自己太蠢了，不仅放弃了绘画，更放弃了自己的人生。如今醒悟了，他要把自己找回来。
画了许久，当秦楠的电话进来时，时间已经走到晚上十一点。秦楠问他在做什么，他只好编一个谎，说他和刘子涛在外面聊天，很快就回去。
今天的确很晚了，他觉得以后的时间还很长，今天先回家休息，从明天开始，每天都要来这里画几个小时。对他来说，画画是一种欲望，这种欲望之前一直都被锁在盒子里，但是一旦被打开，它就一定要被满足。
宋桥回到家时，秦楠已经洗完澡换了睡衣，贴着面膜躺在床上。宋桥也准备去洗澡，这时秦楠略带兴奋地对他说，他爸爸已经决定把他调到总公司当副总，以后可以参与几乎全部的公司业务，也可以参与公司决策。而且他爸爸想请宋桥的父母吃顿饭，商量一下他们的婚事。
听完这些话，宋桥一时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如果放在一年前，他大概会非常开心，可是现在他感受不到喜悦，就好像发生了一件与他无关的事。但是他又不能表现得无动于衷，于是问道：“你爸什么时候决定的？”
“我下午和他一起吃的饭，吃饭的时候他说的。”秦楠说。
“我怕我的能力不够，担不起副总的职责。”
秦楠轻轻摘掉面膜，露出湿润粉嫩的脸，“能力不够可以慢慢学嘛，最关键的是先占上位置。等你在副总的位置上做出成绩，就没人敢小瞧你了。”
“你爸准备什么时候和我爸妈吃饭？”
“这两天都可以，看叔叔和阿姨什么时间方便。”秦楠说，“很快我们就要结婚了，你也不用再叫我爸爸‘秦总’了，你每次叫‘秦总’我都觉得怪怪的。”
“哦，那我先跟我爸妈说一声。”宋桥说，“我去洗澡了。”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没有啊，我很高兴。”
秦楠缓缓走到宋桥身边，懒懒地趴在他的肩膀上，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你先给叔叔和阿姨打个招呼，到时候我专门去请他们。”秦楠距离宋桥的耳朵越来越近，吐息让他发痒。
“好的。”
秦楠又说：“我们就要结婚了，亲爱的，终于快等到这一天了。从你给我画完第一幅画的时候，我就想嫁给你，我好幸运啊。”
“我也……很幸运。”
“我一辈子都会像现在这样爱你的，你永远都是我一个人的。亲爱的，说你爱我。”
“我爱你。”宋桥说。
秦楠妩媚一笑，“去洗澡吧，洗得干干净净的，我等你。”说完她咬了一下他的耳朵，千娇百媚地回到床上，目送宋桥走进浴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