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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丝剥茧,织就的历史的迷雾——张悦然《茧》

2017-07-30  本文已影响159人  惠静子

看完这本小说的时间,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下午:女儿在一旁用笔记本做着中级音基的题目,不时散落播放出一些音乐的段落: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往日的爱情已永远地消逝;插秧插的喜洋洋,采茶采的心花放;安妮特拉舞曲……不同时期,不同类型,不同国家,不同声调,相同的是都只一句,所以常常有戛然而止的感觉。有时候播放了半句她就做出了选择,如同 虔诚的点燃了一根香,袅袅的烟雾还没有传递给神邸,就被突如其来的雨丝打断。穿插在一起,演奏了非比寻常的背景乐。就着它,品尝着这部两代人的纠葛,不同家族之间的纠葛的小说。

《茧》是80后作家张悦然2016年底出版的作品。茧这个字有两个意思,一个是昆虫的幼虫在变成蛹之前吐丝或分泌某种物质做成的壳,一个是手、脚上因劳动、走路等摩擦而生的硬皮。前者意思的茧是变态发育型动物的产物,人类一生不需要茧或者茧类型的东西辅助发育。但是通过一些成语就不难发现人类和茧相生相存的关系:做茧自束、抽丝剥茧、破茧而出等,人类在精神层面也依靠着茧的形式存在着。后者意义的茧是人类体劳或者心劳后形成的硬皮,如同他们互相的爱恨暴露在恶劣的空气里不断氧化,变得又冷又硬。一个是无法抽离的茧,一个是不断磨砺生成的、剥离不掉的茧。

读过不少80后作家的书,张悦然的笔触完全没有一般的青年作家的青春懵懂,不是沉醉在80后亲切的成长环境,而是跳脱出我们熟悉的时代背景,描摹了上一辈人以及延续到这一辈人的情感纠葛。常常说的80 后应该是高度“去历史化”的一代人,然而她带着读者钻进一个茧中,一头扎进了那个年代,那个坏人会作恶,好人也作恶的年代。文中到结尾也没有点出到底谁是凶手,而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不管是否背负这个秘密,都缠绕在这个事件里,长成了手中的掌纹,避不开,抹不去。如文中所说,大片的雪花从天空中纷纷落下,仿佛是上帝在倾倒世人写给他的信。撕得粉碎。如同背景音的疏离和跳脱,那些撕成碎片的片段,连接起来,弥漫在回忆里。没有真相,只有每一个人物的经历和命运。

        这个时刻终于来临了。很多年以后,每当回忆起那个冬天,眼前就会出现我们并排走在大雾里的画面。沉厚的、灰丧的雾,没有尽头。或许那就是最真实的童年写照。我们走在秘密织就的大雾里,驱着双脚茫然前行,完全看不清前面的路,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多年以后我们长大了,好像终于走出了那场大雾,看清了眼前的世界,其实没有。
        我们不过是把雾穿在了身上,结成了一个茧。

文中的人物,都为自己织就了无法逃脱的茧。李佳栖,我一直将第三个字读作西,其实我忘了这个字还有这个读音,以为自己读错了,查字典却发现,“栖”字有两个读音,读作“七”是居留、停留的意思,而读作“西”,则是形容不安定,有忙碌不安,到处奔波的意思。佳栖,一直没有找到最佳的栖息之地,不安定的基调充满了她的一生。程恭,离成功那么近,李佳栖的爷爷是成功的院士,大斌的爷爷是成功的商人,而程恭,跟李佳栖和大斌这么近。

这么近,却又那么远。如同酝酿许久的:再见,李佳栖。他们的相聚蓄意的都是分别。

故事的叙述手法,通过主人公李佳栖和程恭各自的讲述,铺展出两个家庭、三代人之间的缠绕恩怨。从文中开始就描写的躺在床上的李佳栖的爷爷,慢慢延展到从文革时被脑子中钉了一颗钉子的程恭的爷爷,浸染了那个年代的荒唐、无助、残酷。那个时期在整个国家的历史上,也如同一个奇特的疤,不是那种英雄挺身而出,剌伤的可以在后日闪烁光芒的疤痕,而是在隐私部位一个脓包落下后的肿块,藏起来却抹不去。这个死火山曾经源源不断流出的岩浆,灼伤了多少鲜活的生命。即使日后岩浆化作石头,也羁绊了多少人的一生。“每个古老的国家都积下太厚的尘垢,离散是一个自我洁净的过程。那种夹杂着痛苦的自由,令我向往。”

李佳栖不断做的俄罗斯套娃的梦境里,是一层层束缚的茧,是一层层想要剥开的秘密。父亲与爷爷的对抗,仿佛与生俱来。他与母亲的结合以及分开,从大学离职去俄罗斯做生意,以及后来和汪露涵命定的结合以及生命的结束,都是在违抗爷爷的意志。父亲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了李佳栖的图腾,一种虚构的崇拜和爱。当她可笑的看着堂姐李沛萱对爷爷五体投地的崇拜时,那些因贴近父亲而结实的人,许亚琛、谢天成、殷正,如同解救她的生命而来,却不知,她在饮鸩止渴。唐晖作为真正爱情的降临,却始终叫不醒这个沉睡的灵魂。她一次次的出走,他终于不在等候。

程恭,母亲的离开,给他一生的起点就蒙上了灰暗的色调,被冠以“心里有脏东西”的孩子,而年复一年躺在床上的植物人爷爷,在他灵魂出窍的时候提醒他,灵魂对话,找到凶手,成为家族的英雄。在他披上盔甲、磨炼武器的时候,却偶然听到了那个谜底,凶手,是李佳栖的爷爷,李冀生。

而李佳栖和程恭,又从另一个层面被连接到一起。两个朝夕相处的伙伴,两个同样在世界边缘生活的人,被推到了中心。噩耗就如同新降的雪,落在周围。还很蓬松,渗出森森的寒气。生怕一动就会碰到它,将它压实。

还有那些围绕的人物,汪露涵、大斌、杨莎莎、姑姑,都是事件的见证者,陪同者,也是推动者。他们都曾经离幸福,离正常的轨道那么近,只需轻轻的那么一跃,就可以更换了轨道。不相信美好的事物能够长久,当他要失去一件东西的时候,已经被沮丧和自尊打败了,根本不知道应该伸手去挽留。

而好故事,是没有结局的,结局是,他们闻到了炒熟的肉末的香味,浓稠的甜面酱在锅里冒着泡,等一下,再等一下,然后就可以盛出锅,和细细的黄瓜丝一起,倒入洁白剔透的碗中。

长篇小说有这样的魅力,它在你的眼皮底下慢慢的铺陈,如同建筑一个房屋,搬来瓶瓶罐罐,拿来各种器皿物体,然后走来不同的人物与你相识,让你觉得丰盈,觉得充实,觉得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等你和他们融为一体,等你慢慢拨开迷雾,也就到了分别的时间。我走出这个房间,合上书,那盘旋在脑海上空的灰色鸽子,与灰色的天空融为一体,仿佛不曾飞翔。书页已经翻的些许折痕,有不断勾画、书写此刻想法的痕迹。我拿出金黄色的书封,重新套上,仿佛不曾读过一般。化茧成蝶,还是作茧自缚,都是一种路径,通往余生的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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