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车记

年后的一天，姑父开车载着奶奶、姑姑、我和妹妹去临市的工厂看望爷爷。临近中午，日光和煦，奶白色的小趴行驶在宽阔的大道上。车过县城二环路，宫渠堰堰堤上干枯的柳条已经抽出了些绿芽。

姑父开车不快，至少不再开大货车去矿山拉矿之后他的暴脾气缓和了很多。至于姑父开车时的脾气，最暴戾的一次是午夜开着大货车追一辆超他车的小轿车几十里，逼停对方之后从座椅下拿了一把扳手，结果刚打开车门要下车，还没跳下一人高的驾驶室，小轿车转弯变道油门一轰，一溜烟加速开走了。

奶奶说她有点晕，说着把车窗开了一条缝，还冷冽的风呼呼灌进车里，倒也清爽了一些。

前面是一辆大巴车，因为沿途乘客上下车频繁，它慢吞吞地行驶着，随时准备停车。我们离大巴车越来越近了。

「妈！你看那车怎么了呀？」坐在窗边的妹妹惊叫着问姑姑。我把头往前探，想通过挡风玻璃看看到底怎么了。

一团黑烟裹挟着大巴车，大巴车却依旧慢吞吞的行驶着。

「你开慢点啊爸！」妹妹又惊叫了起来。姑父其实并没有加速，但也没减速，我们追上大巴车，和它并行在两条车道上。黑烟依旧缠绕着大巴车，我以为是车里燃了起来，紧张地叫姑父开快点，先超过了它再说，万一爆炸了，在它旁边的我们一定也会被波及。

姑父不但没有保持速度超过大巴车，竟然还减速，用和大巴车一样的行驶速度贴在它旁边。我急忙侧过头去看大巴车到底怎么了，看见妹妹也满脸紧张地往外张望。大巴车上坐窗边的乘客有的低着头睡觉，有的侧着脑袋在往窗户外看。隐约还能看到中间过道上正在往后走去收钱的售票员。

难道他们都不知道车快燃起来了吗？到底是哪里烧起来了啊？「爸你开快点啊！」妹妹继续惊叫，为了表明事态的严重性，我继续声援妹妹：「先超车吧！万一爆炸了！」

终于，姑父加速了。我看见大巴车司机竟然也很悠闲地扶着方向盘，慵懒地盯着前方。不管怎么样，我们终于离危险源远一些了。

我们终于超过了大巴车，但是姑父还是没有打转弯灯进入大巴车那条正常行驶的车道，我们在路的正中间，为什么我们还在路的正中间？！

姑父全程都没说一句话，难以猜想他脸上到底蒙上了一层怎样冷峻的表情，他继续握着方向盘，脑袋往右边转了下，很快又看回前方。

大巴车已经被我们完全超过了，这时候我们的邻居变成了一辆慢吞吞开着的拖拉机，机头侧边的大烟囱高傲地吐着浓稠的黑烟，拖拉机师傅叼着一支快燃完的烟，悠闲地扶着扶手。黑烟像是一张正缓缓打开的大网，包裹着它身后的大巴车，保持着准备收割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