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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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老家的院子里有一颗枣树,海碗口粗细,恣意生长的虬枝遮住了小半个院子。不知是我长得太快,还是它长得太慢,打我记事起,它好像始终就是这个样子,似乎一点儿变化都没有,直到翻盖老屋时因它碍事把它伐掉。不过它每年都会如期的结好多的枣儿。
春天来了,积蓄了一冬能量的树木都铆足了劲儿,争先恐后地抽枝、发芽,而它,却如同久经沙场的老将一般沉稳,不慌不忙,总是最后一个登场。其它树木都已经枝繁叶茂了,它才慢吞吞的吐出略带微黄的嫩叶来。卷曲的叶子慢慢地舒展开来,一天天长大,变绿,绿得泛起了油光。偶然间一抬头,惊奇的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串串密密匝匝的、黄色的小花早已挂满了枝头,蓬勃绽放着,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招引来一群蜂儿,漫天飞舞着。
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落下来,在地上绘出一个个大小不等、形态各异的光圈。小蚂蚁单喜欢在这些光圈上过往。一阵风儿吹过,光圈晃动起来,小蚂蚁慌了神儿,走走停停,不知所措。调皮、顽劣的我,用樟脑丸在小蚂蚁周围画出一个白色的圆,看小蚂蚁在里边昏头昏脑地转圈圈。现在想起来,那该是件多么无聊的事啊!可当时年少的我,却乐在其中,陶醉在其中。
落花时节,在暮春的微风中,花儿扑扑簌簌地飘落下来,洒满了整个院子,黄灿灿的,犹如铺了一层金粉。看着满地凋落的枣花,倏然间,让人不由地平添了几缕神伤。但当你举目望去时,发现在嫩绿的枝条上冒出一粒粒绿豆样的小青枣时,顿时,心头的悽怆之感便荡然无存了。花不落去,果不结。我们所期盼的不正是这种华褪尽后的结果吗?
春去夏来,小青枣已长成拇指般大小,一颗颗嵌缀在葳蕤苍翠的枝叶间,把原本就不太顺直的枝条压得更加弯曲了。即使这样,还是有几枝不安分的枝条耐不住寂寞,带着沉甸甸的果儿越过院墙跑到外面,幸好,我家是两重院子,不然,还不知会招来多少垂延欲滴的孩子们呢?
后院李奶奶家那棵枣树,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她家院子里的那棵枣树大部分枝桠伸到了街上。当树上的枣儿刚刚青苔泛白时,馋嘴的孩子们就已经等不及了,经常趁李奶奶午休时,聚集在树下,捡拾一些砖头、瓦块,用力向树冠上投掷,击落枣儿,满足自己的口福。不知是谁用力过猛,将砖头直接投到了李奶奶的院子里,只听“咣”的一声,正好砸中了李奶奶洗衣服的大铁盆,被惊起的李奶奶人未出门,声音先跑了出来:“哎哟喂一一,挨千刀的小王八羔子们哟!你们这是要成精啊,还是要造反呀......”等李奶奶挪动着小脚“噔噔噔”一路小碎步地从家里撵出来时,街上早就空无一人了,只剩下一地的砖头瓦块、零落的叶子和几个孩子们还没来得及拾起的青枣了。
秋天到了,一串串肥硕的枣儿挂满了枝头,青的、红的、半青半红的,在这金色的季节里,彰显着秋的丰腴,散发着柔媚的气息。忍不住用竹竿捅一个下来,放进嘴里,几乎没有用力,牙齿轻轻一碰,枣儿便酥碎了。酸酸甜甜,满口生津,令人回味无穷。
老话说:“七月十五红圈,八月十五落杆”。临近中秋,终于挨到了收枣的日子。期盼已久的我,迫不及待地抄起早已准备好的竹竿,直奔树下。“有枣没枣打三竿儿”。一竿儿下去,树上的枣儿便像小冰雹似的“噼里啪啦”地飞落下来,砸在头上,嘣嘣作响。母亲赶紧找来一顶草帽,给我扣在头上,可帽大头小,一仰脸,草帽便滑落到地上,兴致正浓的我,也顾不得捡拾了,挥舞着手中的竹竿,东敲两下,西打两下,如同孙猴子大闹天宫一般,好不痛快!圆圆的枣儿在地上飞溅着、蹦跳着、滚动着......
一通酣畅淋漓的狂敲乱打,红红的枣儿、绿绿的叶子铺满了一地;刚刚还丰腴、热闹的树冠,则显得消瘦了许多、冷清了许多。只有那树的顶端,几颗又大又红的枣儿随着枝条的摇曳而晃动着,俨然一幅高高在上奈我如何的样子。嘿!这不是欺俺“老孙”无能吗?俺岂能让你如此嚣张!一不做,二不休,再次抄竿,猛烈敲打树干。可任凭我怎样用力,几颗倔强的枣儿哆哩哆嗦着就是不肯落下来。此时,一旁“观战”的母亲拦住了我:“好啦,别打了,让它们长着吧,给鸟儿们也留一点吧。”
冷冷的西风吹掉了枣树上最后一片叶子,光秃秃的枝干上落着几只胖乎乎的小麻雀,小麻雀综黑色的羽毛与枣树灰褐色的枝干几乎融为一体,若不是它们偶尔跳跃两下,你还真有可能忽略了它们的存在,唯有那高高的枝头,几颗红艳艳的枣儿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岁月匆匆,弹指已成往昔。又快到中秋了。如果,那老屋还在,那枣树还在,那陪我打枣儿的母亲还在,该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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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人 2020.08.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