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之行（17）

            分别抑或永别？ 

在蒙塔日的最后第二天，我独自登上了半山腰上的罗地埃城堡，（Chateau de Montargis）,任何一座欧洲的老城似乎都少不了这样的古城堡，过去它们被当做军事要塞，由大石头和砖块砌成，周围有深壕和堡垒，如今这些大石块和砖墙斑斑驳驳地显露出时光流逝的沧桑也同时成了对历史的见证和纪念，古堡周围还环绕着花园和葡萄园，冬天里它们在寂静和清冷中沉沉地睡着，风吹过，发出低沉的声音犹如一首冬日里的安眠曲，城堡，远处的教堂和空中飞过的鸟儿共同构成一副冬日里的油画，被深深地刻画进记忆的深处。

我独自走在城堡伫立的斜坡上，碎石铺成的道路上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斜坡很长通往小山坡的顶端，如果时光倒流，定会有马车叮叮当当但地从我身边经过，车夫神气地驾驭着两匹黝黑的高头大马，马车里盛装的达官贵妇们正在私语，或者撩开窗帘抬头正看见高耸的城堡。

当年的风流和荣耀如今浓缩为城堡内部的各种展览，被定格在中世纪的家具，绘画和装饰中，向后世述说那些被时间带走了的故事。

我站在城堡伫立的山坡上，俯瞰整座老城，这座昔日皇家后花园的坚守让人感叹。 一群飞鸟正在空中翱翔，“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无论帝王将相，或者平民百姓都无一例外成为时代洪流中的沧海一粟。 几百年来，这里的人们修修补补，不愿放弃任何一座老旧的建筑，即使为此牺牲丰厚的物质利益，这是老欧洲的倔强。

科恩在城中的一家餐厅里等我，他不能陪着我爬上爬下地去游览城堡，他选了一家喜欢的餐馆我们共进午餐，我会坐下午的火车去巴黎，再转机。 独自一人在巴黎的大街上游荡定会勾起太多回忆难以承受，我选择了远离市区，机场附近的一家商务酒店，睡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便告别欧洲。

吃完午饭科恩送我去火车站，一路上我们几乎都没有说话，短短几天时间，这座城市已经被我走了无数遍，好像成了老朋友。相见时难别亦难，科恩，蒙塔日，我们是否还会有再次见面的机会？

买好车票，走进站台，火车已经进站了，离开车时间还有大约二十分钟，科恩和我一起走到车厢上层，我们坐在最后一排，整个车厢除了我们空无一人。

“和我一起去巴黎吧。”我说。“好啊，”他笑了笑，“我也很想去，”那是他的故乡，他停顿了一下，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真的很高兴你能来看我......, 我原以为你不愿再见我了，”眼睛里太多的无奈让言语失去了意义，很多话我们再也不会说出口，他脸上又露出一丝歉意，“真的很抱歉，这几天不能一直陪你......。”

“我没事。”我的头靠在他的肩上，就像几年以前，但如今是完全不同的感觉，我真的没事，在经过了那么多事以后，就都没事了。

“也许你可以来加拿大看看，如果你去看儿子的话，魁北克离多伦多不远。” 他告诉过我，他的一个儿子医学院毕业后去魁北克当医生了。

“是的，很想去加拿大，也许......。”他拉着我的手，放在温暖的手掌之间，眼睛却看向前方，看向未来的虚空，我们原以为可以看清的未来。

站台上的广播响了，车子很快要开了，他伸开双臂，我又一次感受到他厚实的臂膀......, 时间在刹那间流逝，他站起来走下阶梯，他在车窗外挥手，脸上淡淡的微笑是接受命运后的平静。

车子启动了，越来越远......, 蒙塔日的一切都消失在午后的阳光里了......, 车速越来越快，慢慢地那些他存在电脑里的照片从记忆的某个角落里翻涌出来，掺和着泪水再一次把我淹没。 也许我们早在冥冥之中做出了选择，用生离死别换取一段美好的经历。

科恩给我的邮票本被我锁进了银行的保险柜里，连同我的记忆，在大洋彼岸，那个暂时回不去的故乡，远隔千山万水。

火车向着巴黎高速前进，我擦干泪水，闭上眼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再怎样又奈何得了什么？走吧，走吧，每个人都要成长，走完各自的路，每个人都会成为历史，和这座古城一样，大多数时候被人遗忘，一代又一代地更迭堆砌，或重复过去或发生我们无法预料的变化，时间碾压一切人和事物坚定不移地往前进发，痛苦，欢乐全都被慢慢冲刷干净，只留下一些记忆的痕迹供人感叹。

别了蒙塔日，过去的辉煌，别了科恩，曾经的欢乐，分别抑或永别？一切都早已安排，生活还将继续，一切都是最恰当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