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
我得知老刘去世的消息已是年后,是辗转从另外一些同事口中传来的。忽然想到与老刘不相见已有十多年了。唉,不禁感慨时光荏苒,嘘吁人生若只如初见。
老刘是我在这个学校的第一位同事,身材颀长玉树临风,笑嘻嘻的瘦脸,虽然看起来总是一副吊儿郎当样儿,其实他是极友好、含蓄、细心的我的师友,我愿意这样形容他。
十多年前的我,二十多岁模样,刚刚调来这边学校,人生地不熟。我被安排到总务处,校长让我接管整个学校的学生险和报刊杂志征订发放工作。初来乍到,大家见我年纪轻轻,不教课而管理这个,都认为我是走了后门的,私下也或者出于某些想法议论我。老刘的出现便恰是在那时的正处于一度苦闷中的我的生活中。
清晰地记得那次,我按照校长的意思,拿着《中学生阅读》需订数量来到各办公室里,和班主任们协商刊物征订数目事务。于我不善言辞的个性,又加上自己是新人而言,心理上感到这件事很是作难。终于五脏肺腑几经斗争后,我鼓足勇气找到办公室。班主任们都在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并不见他们愿意回头来听我这个年级的小女生讲些什么,哪怕有一个人。忐忑不安的我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行,一定支持工作!"我诧异地寻声而去,一位身材高挑的中年男教师笑容可掬地站在那边。第一次看见他,让我忽然想到那句经典台词的相声演员,即"补得跟小鸡仔似的"巩汉林。对,他就是老刘,一位瘦长脸瘦长胳膊瘦长腿高挑样子的老师。这时候大家的眼神一至朝向老刘,当然他也自带幽默笑道:"支持年轻人的工作嘛。"出忽意料之外的回应让我不知所措,但也忽然感到我的世界充满了力量。我站在原地想说谢谢也没能说得出口。
两个月后,由于我的坚持不想干总务处工作而申请去教课,终于接了七年级的班主任兼语文课程。恰巧我跟老刘教同头科,我们顺理成章成了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工作或者生活上向他请教是常有的事。他也乐心帮忙。备课教课中,我常常忐忑不安地努力向周围老师学习,全力以赴的工作,年轻气盛最在乎分数名次,世界里只有"必须"二字。终于竟然在紧张又期待的第一次期中考试中,拿到了全校第一名的好成绩。我若做梦一般快乐成了小鸟,可能是自己确实用心付出得到了老天的眷顾。当时我还在想会不会太不低调了,会不会得罪经验丰富的老刘呢。校园里,怀着重重顾虑的我悻悻地走。老刘忽然手拿成绩单疾风一样大踏步迎面而来,啧啧道:"丫头,还担心你弄不好呢,没想到这么厉害"…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做到礼貌回应。当然现在想来,那完全是一位长者给予年轻人的鼓励。
课堂外的他尤其爱下象棋,他的口头禅是:投降是你明智的选择。他常常跟他的同伴儿们下棋,咧腿半坐在办公桌沿上,忽然一腔如雷贯耳地吼声。偶尔也和我们年轻人上上网聊聊天,走走跳棋,拍拍羽毛球。谈谈笑笑之间经历了许多快乐。
第二年,我们一同进入了八年级的教学。当时正值学生数量少的时期,因此出现严重教师超编的现象。校长放话让每位教师到各处(尤其是其他乡镇)找学生是必须完成的硬条件,否则开学无岗位。这可难坏了我,其他乡镇,我没同学没亲戚,三个指标于我来说实在困难。丝溜溜的南风吹啊,我与两位西边有亲戚的同事跑了有几十里地方去找学生,人家压根就不来,说是把我们当成了什么武术学校宣传教师了。记不得我最终从哪弄到一个学生,只记得当时剩下最后一天时期时,老刘忽然又出现在我的面前,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扬起手把攥着两张已报名的学生发票存根递给我。当时的感觉啊,毫不夸张地形容,就像是上天掉下一块儿馅饼,不偏不倚正好砸到我的头上。我又一次无比感动地谢谢老刘。
假期后,他便走了,调到了县城一中去了。我们再没有联系过,也再没有听到过关于他的任何消息,更不知道他所经历过的一切。
再后来就是今天了,当我得知老刘病逝的消息,一阵五脏六腑地拥堵,感觉自己的心情无所适从,朗朗晴天我竟有些沉重。尽管我不是一个爱以物喜以己悲的人,心性比较佛禅化,但是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与老刘不相见已十多年了,至今向前追溯,确切的说,我们的相处只有短短两年的时间,能忆起的大概就这些了。…愿他在天堂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