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养母生母【五】

张梅一家人，开始忙活着搬家事宜。先是给王娟妹办了病假休学，娟妹很不能理解妈妈爸爸这么匆忙搬家的原因，心里很不高兴。

第二天下午，从学校回来，娟妹一直闷不做声，她看着妈妈在房间里大汗淋漓的整理东西。她不能理解爸爸妈妈的做法，自己好不容易才从老家出来，才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也在学校里有了两个好朋友。现在却因为这个小弟弟的到来，她又要被逼着去适应一个新的环境。

浩浩跌跌撞撞的凑近了姐姐，坐在小板凳子上还捣鼓着昨晚小姐姐给他叠的千纸鹤。他笑着望着姐姐，奶声奶气的说着：“姐姐，帮我再叠只小鸟，它怎么飞不起来呢？我要姐姐给我叠只会飞的小鸟……”

浩浩叫了一声又一声，娟妹嘟着嘴巴，埋着头故意不理他。她就是不高兴，为什么妈妈他们都不在乎她的想法，凭什么还为了这个弟弟，又要搬到别的地方去。

张梅看着娟妹闹着情绪，放下手里的收纳箱，走了过来，对着娟妹一通说着：“娟妹，你这孩子咋啦，不可以这样，弟弟才来，还不适应。你是姐姐，得好好陪着他，带好他。现在你有了这么可爱的弟弟，不是该高兴吗？去了那边，还可以在新学校里交到更多好朋友的……”

娟妹还是不出声，也不搭理妈妈。搬家太突然了，她都还来不及和她的那两个好朋友去好好道个别。

这时，浩浩眼泪汪汪的有点情绪了，他起身抓住张梅的手，仰着头问道：“阿姨，我的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呀，我要回家，我的家里也有很多好朋友玩……”

张梅忙蹲下，一把抱起浩浩，理了理他柔软的细发，在脸上亲亲的啄了一口：“浩宝贝乖，爸爸妈妈忙完了就会来接你的。你就先跟着阿姨吧，阿姨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也还有小姐姐每天陪着你玩呢。”

说完，瞪着娟妹，使了个眼色。然后，拿出昨天买的那袋子零食，放在床上，对着娟妹道：“娟妹，快点带着弟弟好好玩，这里有吃的，和弟弟一起吃。你带好弟弟，妈妈还有很多东西要整理呢，你爸爸已经去看好了房子，租好了大卡车在回来的路上呢！”

娟妹望着满屋子已经打包好的各种东西，转动着脑袋瓜，左右看了又看。她还有点留恋这里，还舍不得这个她住了六年多了，即使很破旧的家。

张梅看出娟妹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也哄着她说道：“这娃，看看，一个破房子，有什么好舍不得的。我们去了那里，学校比这里大，我们租的房子也比这里好了，环境更好些。我和你爸爸还会另外给你和弟弟布置一个房间，给你们买个双层儿童床，还买个书桌给你好不好……”

娟妹听着妈妈的话，瞬间来了精神，两眼闪闪发光。她想着会有自己的房间，还有电视上面看到的那种双层儿童床，还会有正儿八经的书桌，她高兴极了。

她即刻跳起来，抱着浩浩原地转了好几个圈，自己又蹦又跳的，把浩浩也逗得跟着手舞足蹈。然后，她望着妈妈，似乎还怀疑妈妈是逗她的，也再确定一下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妈妈，你说的可是真的，不是哄骗我的？”

张梅笑看着这两个孩子，瞪着眼睛对娟妹说：“千真万确，骗你是小狗，好吗。”

娟妹这才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她想着自己即将拥有的一切，来得太突然的幸福让她兴奋不已。她忙着对妈妈又说着：“妈妈，我要睡上铺，弟弟睡下铺，我要每天爬着木梯上下床，我还要在床头挂满风铃，还要在墙上贴漂亮的画纸，我还要在书桌上装一个小台灯……”

看着娟妹一脸得瑟的正歪着头，仰望着天花板，嘴里念叨个不停，厚厚的嘴唇都笑咧开了。张梅对着娟妹笑说道：“好啦，看把你高兴的。以后，你就是弟弟的姐姐，你要好好的带好他，两姐弟要和睦相处。”

娟妹一通高兴的，妈妈说什么都好。她转而在浩浩的脸上亲了又亲，自己坐在小板凳子上，还把浩浩揽在怀里，逗着他，给她叠千纸鹤，喂他吃零食。

张梅手脚不停的忙着，脑袋里也开始筹划着未来的新生活。她想着到那个地方去了，自己再去赶早市，加上夜市，一天下来她还是有把握赚个三四百块钱的，再加上王振国的收入，一家人的新生活不成问题。

她一想到王振国，眉头瞬间又耸拉下来。不知道现在有了儿子，他会不会顾家一些？可想到这两天，他的懒散派头似乎又有了些变化，她的眉头又舒展开了。

她开始在心里一点点的规划着她的美好生活。首先，为两个孩子去二手市场淘个好点的儿童床，好些的家具，再给他们两口子也去淘个席梦思大床，淘个大冰箱，再搞个液晶电视……

布置完家里，她再去给娟妹看学校，给浩浩上个幼儿园。虽然生活压力会大些，可有着两个孩子，心里也更幸福，生活似乎更有了奔头。

美好的生活就那么一点点的铺开，幸福生活的画面一幕幕的浮现在她眼前……

刘小兰大清早上吃了妈妈做的鸡蛋面，交代了妈妈一些事情，便带着简单的行李，出了家门。

刘妈虽然很不舍得女儿，但是，想着女儿即使是一个人，至少生活还是无忧的。这些钱，这些首饰便就是她的安全感，刘妈也并不特别的担心女儿的生活。只是，她在心里想着，要好好的给女儿保存着这些财务，不能让她的儿子大树知道，更不能让他的媳妇陈玉芝知道，不然又总盯着，惦记着……

刘小兰决定先从自己所居住的这座城市开始，大街小巷的寻找儿子。毕竟，她的浩浩就是从这个城市的16路车终点站走失的。她曾经很是风光的活在这个城市里，现在要去拾荒，总有点拉不下脸，害怕碰到了熟人，叫人瞧见一个如此卑微的自己。

她去了偏远的地方，租了一个简单的房间，虽然不能和她那个大大的家相比，不过，她已经不在乎这些了。当然，除了脸面，她唯一在乎的是他的儿子，他要找回他的儿子，这是她唯一最关切的事情。

从前，她过得衣食无忧，现在却感觉从前的日子过得是多么的虚无。似乎，只有现在，她才是真正清晰的活着，活着去做一件她倾尽全力要去做的有意义的事情。她有了明确的目标，她有了从前没有的精神头，风雨无阻的斗志和决心。

安顿下来，刘小兰先去理发店把留了多年的长发剪了。虽然，看着这个显得很男士化的短发，她很不习惯，但是她却很满意。因为这样，她才会更不容易被人认出来。

然后，她又去了夜市，买了几身简单，更显土气的中年服饰。她看着那堆廉价的地摊货，很是生厌，但是她还是一口气买了好几身。再又去买了一盒口罩，一包手套，她要遮住她的脸，不被人看见，也还要守护着她那双曾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白净手板。

可以说是全副武装，她为未来的战斗，做好了一切准备。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连自己都不认识了。她笑了，抖动着肩膀笑着，慢慢的，却又笑出了两行眼泪。

第二天，她早早的起床，去单车行买了一个三轮单车。就像他们家楼下卖豆腐脑的黄婆婆那样，她也要有模有样的蹲着三轮车大街小巷的转悠。

她每天穿梭在似乎还有浩浩身影的城市角落里，口罩蒙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大大的两只黑亮的眼睛，它要用它们去找寻浩浩的身影。她不知道什么值钱，什么不值钱，埋着头，带着手套，拿着铁钳子，看到什么便捡什么。

这一天，她捡了满满一车乱七八糟的，还有些叫不出名的破烂东西。她记住了一些路，一些小区，一些学校，还有一些游乐场。她有信心，她就这么找着，一定会找回她的宝贝儿子。

张梅一家人，搬了新家，在新的城市里展开了新生活。娟妹入了新学校，又认识了几个新朋友。张梅每天带着浩浩赶早市，赶夜市。王振国还是如往常一样的兜着摩托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满大街的拉客。

张梅，也知道他的这个男人，就是惰性深入到了骨髓里，看来，这辈子也是改变不了了。她信命也认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命呗，只是自己累点，张梅满是无奈的这样宽慰着自己。

也好在张梅心眼宽敞，总也念着王振国的其它好。她想着，至少，自己回家了还是能吃上一口热乎的好饭菜。无能就无能吧，好歹他也是个男人，家里总还是得有个男人撑着，大事上也还有个商量，依靠。

张梅懒得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也懒得去管那些她根本管了也没用的事，索性就由了他去，省得人累了心还那么累。只要王振国能赚到自己的花销，不找她要钱，她也就知足常乐。这个日子，她也就得过且过着。

不过，浩浩开始变得郁郁寡欢，闷不做声，总也高兴不起来。张梅逗着他，哄着他，以为他只是想妈妈，只是还没有习惯这个家。

浩浩的自卑心理开始一点点的埋在了心底，悄悄的生根发芽。他已经有个把星期没有见到爸爸妈妈了，他开始觉得爸爸妈妈是故意不要他的。

他想着那天上午，妈妈和爸爸打电话的样子。他想着是不是自己不听话，妈妈才丢下了他，而爸爸也不来接他，他们都不要他了。一定是自己不听话，他们才会把他一个人丢在那个16路车的郊外。

他开始不哭不闹了，也不每天嚷着要找妈妈了。他天真的想着，如果妈妈爸爸要他，才会来接他的。

张梅很是心疼浩浩跟着自己，一早一晚的赶着集市。赶早市的日子里，她天不亮就得去市场，去晚了占不到摆摊的地儿。赶早市的人越来越多，怕占不到好的地儿，她也就越去越早。

有时候，凌晨两三点就得赶去市场占得一席之地。她带着浩浩很不方便，不得已，又花了两千多块钱买了一个二手的电动三轮车，后面带着大拖箱的那种。这样，她就可以铺个小小的床在车厢里的衣服上面，让浩浩可以随时睡觉。然后再撑开摆摊的大伞，遮挡风雨。困极了时候，她也蜷缩在浩浩身旁，将就着睡，挨到天明开市。

有时候，半夜里睡不着，索性和同样为了占地儿，而在摆摊车的驾驶室里睡觉的摊主们，聊天聊地聊到开市。看着在三轮车里也能四肢伸展着睡觉的浩浩，她幸福的笑了。

她的笑在月光下很美，很静。月光的柔美都比不过她眼里溢出的一丝丝温柔。

赶夜市的日子，成了浩浩最快乐的时光。有时候，娟妹放学了，会带着浩浩在家里，或者也跟着妈妈一起去夜市摆摊。夜市热闹，又好玩，那里还有好多小朋友一起玩。大人们忙着赚钱，这群孩子们凑在一起玩着各种游戏。夜市上，吃的也很多。只要浩浩跟着去的日子里，张梅总会带着浩浩在各种小吃摊面前溜达一圈，总会给浩浩买个一两样好吃的，然后抱着浩浩在摊子上守着。

赶夜市的生意比赶早市要好些，开市时间久一点，闲逛的人也多。有时候，张梅会为了和别人争个好点的摊位，和人吵得面红耳赤。这样的地摊，地理位置还是很重要的，人流多的地儿，生意自然旺些。这些赶市的人难免会为了争地儿，这儿吵了那儿吵。

张梅为了更稳定的多赚些钱，她赶的市集都比较便宜，一般就是十元到四十元的一个市。可为了争地儿这事，争得真是筋疲力尽。她干脆狠下心来，多花个几百元，直接在市场里定下了某一块好点的摊位。

这样，她就不用再提前赶着时间去争地儿，大约在快开市的时候去支摊，确实省心省力不少。孩子也跟着过得更安稳一些。

这天，早市赶到一半，突然下起了大雨，这样的情况，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稀奇，也早有防备。张梅赶忙着把备用的塑料布打开，一骨碌的把衣服全收来，摊在了一起，然后牢牢的包裹住。

自己和浩浩就躲在大伞下避着，等雨停了，张梅不忍心这么早就收了场，还想着再摆一一会儿。下雨的日子，使得她这一天的收入很不理想。

她又摊开湿透了的塑料布，把衣服又一件件的摆开来。正高兴着，总算做了两个好生意。突然，天又阴沉了下去，一阵大风突然袭来，张梅撑着的大伞被风拖出去老远。张梅下意识的赶紧追赶着被风拖着跑的大伞，一手抓到了散架，才收住了伞并扛着回来。

这时，她躲避不及的大风还掺着大雨一骨碌的又大作起来。她和浩浩顷刻被淋成了落汤鸡，连摆好的衣服也被大风吹倒在地。这下，张梅着急得大喊大叫，叫来了旁边开着车卖大蒜的夫妻，请他们帮忙照顾一下孩子。

那些开车兜卖的摊主，他们开市收市比较简单省事。开着大货车到处赶集，整个车后的大货箱里都是批发来的东西，他们直接去源头拖，一整车的拖来，卖完再去拖。他们在价格上，自然也有更多的优势，而且一车货还可以卖上个把星期，省心又省力。

这样赶市的大多都是安徽人，河南人，北方人居多。他们的吃睡都很将就，很多人不租房，赶着市场，满城市的流浪，吃睡都在驾驶室里。吃着大饼，馒头就着咸菜也可算作一日三餐。冬天，两口子就窝在车上将就着睡。夏天，他们就支个大伞，铺个收缩床，露天睡在车旁边，洗脸洗澡都在市场的公厕里解决。车开到哪里，哪里就是他们的家。

他们的选择性和灵活性却比普通的流动摊主更好一些，哪个市场好卖，他们就赶哪里，常年就是这么四处流浪。不过，他们的收入比较可观，一年还可以净挣个二十多万。别看他们在外面风餐露宿的邋里邋遢的模样，在老家，家家户户都盖着小别墅呢，还供着家里上大学的孩子们。说起他们的孩子，他们的精神头足得很，瞬间，觉得自己过的苦生活都是值得的。

卖大蒜的这两口子来自安徽，人很热心，经常和张梅在其它的集市上遇到。一来二往，都熟络了，他们也挺体谅张梅带着孩子赶来赶去的不容易。他们不顾大风大雨的帮着张梅收拾散落一地的衣服，把孩子放在了他们封闭的车厢里，直到给张梅全收拾完，他们从头到脚也跟着浑身湿透。

张梅一身疲惫，浑身上下湿答答的开着三轮车赶往十几公里外的家。她用稍微还未湿透的一件大人衣服包裹住浩浩，深秋的日子里，生怕浩浩淋雨了感冒。

王振国早已回家，正躺在软软的棉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泡着一壶铁观音，悠闲的看着电视。见张梅抱着浩浩狼狈的的样子，他一个踉跄起身：“呀，咋啦，咋都湿成这样了，不是有大伞吗？”

张梅气冲冲的瞪着他，看着他就来火：“王振国，你倒悠闲快乐，下个雨就不跑客了，你倒挺心疼自己的，生怕自己风吹雨淋的，也不管我娘俩死活啊。”

“这不下雨吗，能拉几个客，下雨的天跑客也不安全，别钱赚不到还倒赔了。”王振国嬉皮笑脸的说着，一把搂过全身湿答答的浩浩。

他看着浩浩湿答答的头发，满脸心疼的埋怨着：“张梅，你咋整的，把咱儿子淋成这样，这天容易感冒生病的。”

他起身就抱着浩浩去了卫生间里，换下了浩浩的湿衣服，接了一大桶的热水，让浩浩泡在大桶里面，驱赶寒气。

他从卫生间出来，又嘻嘻笑着，看着张梅：“好啦，你赶紧给浩浩找身衣服换了，自己也赶紧洗个热水澡去。”

说完，他悠闲快乐的吹着口哨，去了厨房里准备午饭。

张梅满腔的怒火，随着厨房里响起的乒乒乓乓的各种锅碗瓢盆的声响，又渐渐的消退。她望着厨房里自己男人的背影，又看着自己湿答答的样子，长叹一声，摇摇头又去了卫生间忙活。

这次，浩浩还是感冒发烧了，闹腾了一整晚。王振国一大清早和张梅带着浩浩就赶去了医院，折腾了一上午，这么个小病小疼的，都花了一千多块。都是两口子加起来两三天的收入，不是浩浩，他们自己是不会去这些烧钱的医院，情愿自己抗抗就抗过了。

春天来了，浩浩终于在这个城市里，开始了扎根成长，步入了学习的殿堂。

张梅早早的为他买好了新衣服，新鞋子，她想让他的儿子在学校里好好的，干干净净的，才不被人欺负。进的私立幼儿园，娟妹的学校就在旁边，学费有点贵，一学期得花三千来块，不过管吃了。怎么着，为来为去就为了这两孩子，张梅乐意。

这样一来，张梅再也不用带着浩浩每天赶来赶去了。娟妹每天带着弟弟上下学，姐姐当得很不错，连给浩浩把尿把屎的事，她都做得有模有样。放学了，就带着弟弟守在家里，玩游戏，看电视，做作业，等着爸爸妈妈回家。

浩浩也越来越依赖姐姐，晚上，总还调皮的非要爬上梯子和姐姐睡在一起。嚷着要姐姐给她讲故事，陪他玩游戏。这个家里的温度，一点点的暖着浩浩那阴暗冰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