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古龙与他笔下的浪子们
文|喬江茗
古龙，原名熊耀华。著名武侠小说家，新派武侠小说泰斗和宗师，古龙为人豪气干云，才华惊人，以无比丰富的创作力，留下了70多部精彩绝伦、风行天下的武侠巨作，影响巨大，开创了近代武侠小说新纪元，将武侠文学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峰。
真的爱极了武侠。
不是想要仗剑走江湖，只是向往那些至情至圣的人。
金庸和古龙，是武侠世界里的两颗长青树，他们的笔名中仿佛有种默契了一直以来，更喜欢后者。
古龙笔下的人，一个个有血有肉，会在伤怀的夜晚喝醉，会倒在腐臭的垃圾桶旁，却很少落泪，因为他们内心的痛早已淹没了泪水，只好用漂泊来掩盖。若是有泪，也是在最欢乐的场合大笑着流下。
不喜欢古龙的，大体是女性，她们会说，古龙歧视女性，心里变态。
并不是那样的，真的不是。读懂就会知道，古龙写的是浪子，折磨着别人不假，对自己才是最最残忍。
高亚男想嫁给胡铁花，他就逃啊逃。爱的越深，就要逃得越远。这是浪子的天性。
在这一点上，陆小凤其实是和他一般无二的。
李寻欢生在世家，从小和表妹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少年得志，被皇上钦点为探花郎。这样一个爱情事业双丰收的年轻人，最终也成了一个浪子。十年后，竟然变成一个嗜酒如命，喝到肺烂的人。他的刀法为什么会那样出神入化，是不是因为十年来他一遍遍雕刻着情人的木像，才能练出那样一双稳定的手。他的飞刀例无虚发，可他的灵魂却仿佛永无归处......
傅红雪同样是一个浪子。
不同的是，他是个瘸子，有癫痫病，一发作就会口吐白沫，手脚瘫软。除此之外，他还有一身血海深仇，满腔愤世嫉俗。
他的爱情是一首悲曲。遇到千金小姐马芳铃，不敢爱，遇到妓女翠浓，就敢爱，因为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潜伏着一头野兽，这头野兽的名字不叫仇恨，而叫自卑。
翠浓也只能在傅红雪心中短暂地占据一个位置。他对翠浓的爱是轻贱和辱骂。比起这份爱，更重要的是他的自尊。虽然他是真的真的爱，可也是真的真的不懂如何去爱。古龙甚至在小说中明言道，如果翠浓不死，傅红雪终会将她抛弃，正因为在他还爱着她的时候，忽然失去了，翠浓才会在傅红雪心中成为无可替代的永恒。
遇到明月心的时候，他已经怕了，不敢去爱，不再去爱，不忍去爱。
若是看懂了，你就对他恨不起来了，只有深深的怜悯。
“漆黑的刀鞘，漆黑的刀柄，握刀的手却是苍白的。漆黑的眸子，苍白的脸，在阳光照射下，苍白的近乎透明。”
每当读到对傅红雪的描写，都不禁会潸然泪下。
幸好他遇到了叶开，一个如阳光般灿烂，如春风般温暖的人。他的好兄弟。
一直觉得，叶开真是神通广大，怎么就能治得住傅红雪这头倔驴。读着读着就明白了，因为他是叶开。
树叶的叶，开心的开。
如果说傅红雪是一个另类的侠，叶开只会比他更另类。
《边城浪子》里写道：阳光灿烂。叶开站在阳光下。只要有阳光的时候，他好像就永远都一定是站在阳光下的。他绝不会站到阴影中去。
同样是背负着仇恨，他可以一笑而过。丁灵琳捅了他一刀后，一夜间嫁了两个男人，他可以默默守候在不远处，为她祝福。面对像上官小仙那样完美的女子，他虽然动了情，却没有动心。
叶开的心里是不是真的没有仇恨，是不是真的没有悲伤、痛苦、懊悔。
答案是否。
叶开也只不过是一个人，不是神。
他只是用宽容的心对待别人，对待自己，于是一切的不如意，都变得微不足道。
叶开和傅红雪的相遇是这样的:
叶开看着他，忽然笑道：“你从来不喝酒？”
傅红雪既没有抬头，也没有停下来。
他慢慢地将碗里最后两口饭吃完，才放下筷子，看着叶开。
叶开的微笑就像是阳光。
傅红雪苍白的脸上却连一丝笑容都没有，
又过了很久，才一字字道：“我不喝酒。”
叶开笑道：“你不喝，请我喝两杯怎么样？”
傅红雪道：“你要我请你喝酒？为什么？”
他说话很慢，仿佛每个字都是经过考虑之后才说出的，因为只要是从他嘴里说出的话，他就一定完全负责。
所以他从不愿说错一个字。
叶开道：“为什么？因为我觉得你很顺眼，”他叹了口气，又道：“这地方除了你之外，简直连一个顺眼的人都没有。”
傅红雪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
他不愿开口的时候，总是会有这种表情。
叶开道：“你肯不肯？”
傅红雪还是看着自己的手。
叶开道：“这是你最好的机会了，你若错过，岂非很可惜？”
傅红雪终于摇摇头，缓缓道：“不可惜。”
叶开大笑，道：“你这人果然有趣，老实说，除了你之外，别人就算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喝他一滴酒的。”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英雄，我的英雄就是叶开。
但叶开却不是一个浪子，他虽然流浪，始终有着明确的方向。那是他的恩师李寻欢指给他的。叶开与傅红雪的相遇，和李寻欢与阿飞的相遇是多么的相似，又是多么的不似。
幸好李寻欢遇到了孙小红，他的漂泊无依就有了终点，便不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浪子，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浪子也可回头，安定在某人的身边。那不见得就是一件坏事。就像西门吹雪遇到孙秀青，两人之间美好的爱情，轻得令人窒息。
西门吹雪忽然道：“你们女人真奇怪。”
孙秀青道：“有什么奇怪？”
西门吹雪道：“你们心里愈喜欢一个男人，
表面上愈要装出冷冰冰的样子，我实在不懂你们这是为什么！”
孙秀青道：“你要我们怎么样？难道要我们一见到喜欢的男人，就跳到他怀里去？”
西门吹雪道：“你们至少可以对他温柔一点，不要把他吓走。”
孙秀青道：“我刚认得你的时候，对你温不温柔？”
西门吹雪道：“不温柔。”
孙秀青道：“可是你并没有被我吓走。”
西门吹雪看着她，眼睛里又露出温暖的笑意，道：“像我这种男人，是谁也吓不走的！”
孙秀青嫣然道：“这就对了，女人喜欢的，就是你这种男人。”
她走过去，握住了西门吹雪的手，柔声道：“因为女人像羚羊一样，是要人去追的，你若没有勇气去追她，就只有看着她在你面前跑来跑去，永远也休想得到那双宝贵的角。”
西门吹雪微笑道：“现在你已把你的角给了我？”
孙秀青轻轻地叹了口气，道：“现在我也连皮带骨都给了你。”
他们互相依偎着，静静地站在九月的夕阳下，似已忘记了旁边还有人在看着，似已忘了这整个世界。
古龙笔下大多数浪子的故事，都是这样结束。却也不一定是大团圆。
多年后，傅红雪还是那样淡漠，不苟言笑，他说，叶开是他这辈子最敬重的人，也是他最好的兄弟。可是当他和叶开站在一起而时，却还会是那样冷冰冰的。只有在叶开不知晓的情况下，才会露出会心的微笑。
多悲哀啊。若是在现实中，又有多少人能够承受这种永无止境的付出和无穷无尽的兜兜转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