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小说)
作者:王在
声音(小说)民国三年,马兰挺着大肚子,东躲西藏,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渗下来。
乡里的小分队正四处找她。她怕乡里的人,乡里的人好凶好恶,打人也狠。小芳的哥哥就是被他们打死的,小芳哥哥死的那天,屋外围了很多人,很多人都见血从小芳哥哥的嘴里吐出来,殷红殷红染了一地。小芳哭着叫着,没有人敢过来。乡里的人撒后,人们围过来,小芳哀求道,求你们把他抬到乡里去吧。
乡里的人来罚款,小芳哥小马说:我没钱。乡里的人说:没钱就拷起来。小马说:没有王法了。小分队动起手来,把小马放倒在地,小马的妻子赶忙去借钱。
小马死了,人们都很低沉,议论着悲叹着。有打抱不平的人骂乡里的人,有怨小马命薄的。小马的尸体摆在乡里的门口。万乡长说:你们抬走。小芳哭着不答。乡里的头头脑脑研究着,有人建议给点钱算了。
小马的爱人在乡门口哭闹。乡里走出个黑大三粗的人,吼:再闹,把你也拷起来。小马的爱人停了哭闹,她怕他们也把她打死。
尸体在乡里门口停了二天。县里来了一行人,十多个。他们坐在红楼梦餐厅喝酒。酒桌上,乡里的人汇报了情况,汇报了什么,只有乡里和县里的人知道。
人们在街上,在乡里哄哄地议论。有人说国民党要垮台了,有人说法律那去了,有人说天理难容,有人说老百姓的日子莫法过。潮水般的人群在街上走动,他们喘息着,愤怒着,酝酿着,他们满腔的热血就要愤发,小马才三十多岁就这么无缘无故地去了,人生一世有什么意思,人们感叹着。
在一个黑黢黢的夜里,小马的尸体被人抬回了家,被掩埋了。有消息透露,乡里给了一千块钱给小马的爱人。
县里的人走了,乡里的人有些垂头丧气。
人们的愤怒慢慢减弱了,街上慢慢地恢复了原样,小芳气嘟嘟地走了。
如今乡里的人张狂起来,真象个干部的样子。
马兰看过电影。电影里的革命家对老百姓是多么好,多么爱护,多么体贴。马兰想,自己也不对,怀了几胎了,都怪小肖多事,这下麻烦来了,汗水从马兰的头上往下流,浸湿了她的汗衫。肚子疼,她卷宿在屋角落里。
小肖说:外面风声很紧。马兰说:打了算了。小肖说:都十个月了,生下来。马兰颤抖着说:乡里来抓人怎么办?小肖:你不出门,谁知道?马兰说:我怕。小肖:国民政府会把人杀了。马兰说:小马的事你不是不知道。国民党杀人很凶勒。小肖也心虚起来。
他们连夜向外逃。漆黑的夜里高一脚低一脚。他们艰难地回了娘家。马兰娘说:黑灯瞎火的,怎么摸来的。小肖说:乡里抓住了不好过。马兰说:我要生了,快点。娘说:你哥不会允许你在娘家生的。娘和小肖动手在屋侧面搭了个草棚。
十二点三十分,哇的一声,一个生命诞生了。当这个生命坠落的时候,乡里和保里一行二十多人,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有提棒的,有拿手电的,有背公文包的。
马兰倒还有点安慰。她不怕了。她怀抱着刚落地的小男婴,激动得落了泪水,忘了自己高一脚低一脚的艰难行走。
她紧紧地抱着孩子,她怕他们把他抢走。
乡里的人围拢来,他们没有打人。他们开始盘问:怎么躲的,躲在那里的,办证没有,交税没有?马兰一老一实作了回答。万乡长说:罚款。马兰:该罚该罚。乡里的人写好了材料,秘书小柯把材料念了一遍。万乡长:有什么异议没有?马兰说:没有。万乡长:签个字吧。马兰:我写不来字。万乡长:按手印。马兰按了手印。
马兰家被罚了四千块。小肖抱着儿子肖明玉,说:四干块买个儿子。乡里那帮人走了。不久,小肖去南方革命去了。马兰带着明玉在老家过着。
明玉出落得潇洒帅气,人们拉着他的手说:明玉真幸运。明玉十二岁那年,他父亲在南方被人暗杀了。母子极为悲痛。
二十年后,明玉当了县长。明玉带着秘书回了故乡。乡里的人热烈地欢迎他。他在人群里发现了一个斑白的老者,他是乡里的主席。人们说:他就是万乡长。如今他老了很多,年轻时的豪气早已灰灰烟灭。明玉握着他的手:都是老同志了。主席说:惭愧,惭愧。主席想起三十多年前的往事,心里涌起了复杂的感情。“肖县长,对不起哈”说后眼泪流了下来。肖明玉说:老前辈,那是工作,何必去自责。保住我的命,也算你们造福了。如今要老百姓喜欢我们,不要让老百姓怕我们恨我们,不然我们也坐不安宁。主席点点头,很有同感。
一帮人就进了乡政府的礼堂,礼堂里贴满了标语,热烈的气氛象头辣辣的太阳烤着明玉。明玉想:人人莫做官,做官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