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荆轲
出于对鬼神的敬仰,家乡那边的人格外看重葬礼,人死后的七天内便要在上山种下一棵山楂树。
我的母亲平时态度很是随和,只有在这一方面态度坚决。
连平时在家中一向说话德高望重的父亲也得看我母亲的脸色。
母亲嗤笑说,这里的村民只是在怕,怕死去的家人找上他们。
母亲还说若是她先父亲一步,不会让父亲按照这边的习俗入葬。
母亲叛经离道的言语,父亲只得嘴上含糊其辞。
他知晓自己妻子性格和蔼,骨子内有三分劲干,让父亲也惧怕畏缩。
母亲当着全家的面宣誓,如果父亲先走,她一定不会在山头种树。
她会一直在家中等,等到头七的夜晚,等待父亲的灵魂来找她。
母亲想看看这里的规矩是否真的如此,她不怕父亲来找他,她怕父亲不会来找她。
母亲教育我说一个人死后,第一想到的不是家庭,那么他的生前对于家庭一定没有好的回忆。
父亲听见母亲的话,温怒不已,可父亲不敢表现出来。
我的父亲,说穿了是一个呆板传统,外表看似强硬,实际内心懦弱的男人。
他没有母亲平时看似好说话,实则风厉雷行的性格与刚硬。
他只在他的孩子面前才表现一家之主的做态,在与母亲闷闷不乐的一夜后。
第二天天未亮,父亲便带着我和我年幼的弟弟去找他祖上的坟头。
我那七岁的弟弟,睡意朦胧,拖拉身子,勉勉强强跟在我父亲的背后,而我扛着锄头闷声走在最后,防止弟弟跑丢。
天色肚白,我一直跟在父亲的背后,不明所以。
我不清楚父亲究竟要带我们走到何处,我只能跟在父亲的后面。
跟着父亲身后的我,偶然间觉得父亲的背影高大无比。
我认为这是人之常情。
任何一个孩子,只要跟在父亲的背后默默走上一段时间,都会认为自己的父亲伟如天神。
我的父亲带着我和我的弟弟一直走到午时。
天空焦灼,烈日炎炎,在那难以忍受的午后。
我的父亲语重心长告诉我和我的弟弟,要是他死后,一定要种一颗山楂树在这。
弟弟听着父亲的话语,眼中星光闪耀。
年幼的他自认被赋予一个极为重大的使命,这种使命足以扫清一路过来的疲倦。
我不谙世事的弟弟和一辈子待在这片土地的父亲庄严对视。
两人的神情严肃又充满荒缪。
他们的模样,这片村庄,甚至每一寸土地让我心生疏离。
我愈发下定决心。
离开,离开这里。
我躺在床上,没有关羽的呼噜和后院时不时的马嘶声,夜的宁静足以让我入睡,可在那一晚,我始终没有睡着。
半夜,寒意袭来,我似乎瞧见黑夜中有人注望我。
我睁眼,却发现房间空空无人。
第二天,我打开客栈的门。
门口上,一群马贼站在我的前面,众多目光从我面前一一扫过。
在我的身前,半尺的距离,站着一位男子。
一位红装素裹的男子。
对手拿着正是关羽的青龙偃月刀。
我:“住店?”
男子:“住店。”
我:“现在店铺店房紧张,住不下这么多人 。”
我说完,听见众人的拔刀声,寒光刺入我的眼睛,一个个马贼已把刀拔出。
男子打了一个响指,寒光再次闪耀,又是一阵拔刀声,众人将刀收了回去。
男子:“一个人。”
我:“一个人?”
男子:“没错。”
男子:“一间房可有?”
我:“当然。”
男子:“好。”
男子说完,将刀抛给后面的人。
男子:“回去吧!”
马贼:“可是,大哥...”
男子:“回去吧,以后我们就没有关系了。”
马贼:“大哥!”
轰堂的下跪声。
我惊讶这群杀人如麻的马贼下跪,恭敬对男人磕了三个响头,仰马而去。
我回到算账的位置。
我:“名字?”
男子:“现在住店要名字了?”
我:“一向是要的。”
男子嘴唇翘起,眼睛骨碌的转动一会。
男子:“荆轲。”
我:“荆轲?”
荆轲:“嗯,名字不好?”
我:“挺好的。”
荆轲:“那就好,我还怕我震动朝野时,这个名字不够霸气。”
我:“震动朝野 ?”
荆轲:“你以为我是做什么的。”
我:“马贼的头目。”
荆轲笑了出来。
荆轲:“大家为什么都这样认为,昨天那个骑马的大汉也觉得我是马贼。”
我听见他说的骑马的大汉,眼睛微缩。
我:“难道不是?”
荆轲:“当然不,那些人爱戴我,因为我教了他们点杀人的本事。
我的本职是刺客。”
我:“刺客?”
荆轲:“嗯,我要去东方杀一位叫做嬴政的男人。”
我听到嬴政这个名字,想到是长城东方,一位统一六国的君皇姓名。
我:“刺客将自己杀人的任务说出来好吗?”
荆轲脸上淡然。
荆轲:“无所谓,因为反正大家都知道了。”
我:“知道了?”
荆轲:“嗯。”
我:“知道了还要去。”
荆轲:“嗯。”
我:“不怕死。”
荆轲:“怕。”
我:“怕还要去。”
荆轲:“不得不去。”
我深深望着荆轲,不明白这个男人脑子之中究竟在思考什么。
荆轲:“你还可以问最后一个想问的问题。”
我心里一震,荆轲眯着眼,脸上的表情像狐狸愉悦。
我苦笑,一开始就被这个男人看出来了。
我:“他死了?”
荆轲:“死了,受了那样的伤不遇见我们,也会死的。”
我:“那个女人呢?”
荆轲:“也死了,自杀,抱着那个男人的尸体,只是可惜那个男人脚下那一匹马跑了,可惜。”
荆轲说完摸着下巴,转身拿着房间的钥匙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