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散文心情随笔散文

毕业联章

2016-12-24  本文已影响616人  徒忧子

1.

中华人民共和国六十五年六月二十一日,也就是学校在要我们办完一系列繁琐的手续之后,发给我们一张唤作毕业证的薄纸片,要我们永远地搬出学院的那一天,我的求学生涯就彻底终结了。从今往后,我不复是一个学生,而是一个地地道道、完完全全、彻头彻尾的在复杂多变的社会中沉浮的有志青年了。

静下心来回顾这走过来的三个春秋,痛苦与无奈固然不少,然而幸福与快乐也有很多,它们就像两种不同颜色的绳索一样,编织着我的大学时代。而今天,最后一个结也打好了。此时此刻,我多想把这种苦乐相间的生活延续下去,然而我不得不残忍地告诉自己:不可能了。

大约是年初的时候,聪哥告诉我,说是好怀念大学的一切,好想用文字记录下来。那时候,我只是小有感触,觉得此举虽说意义颇深,完成却难,恐怕不容易坚持,然而自己又希望将来能够有幸看到他写了些什么,有无我已经忆想不起的美好事迹,所以就鼓励他动手。然而好奇怪,我那时候丝毫没有想过自己是否也应该写一点,我完全没有那样的意识。

时间一晃,几个月就过去了,我们又在学院相见了。昨天畅谈的时候,他提及了写作方面的事情,这让我联想到他的那个美好的设想,于是就问他情况如何。他皱眉一想,告诉我说,每篇大概四千字,迄今完成了四十多篇,还有很多重要的内容有待整理成文。我一听,觉得很惊喜,可是继而我又埋怨自己,因为自己几乎天天都在重复着读读写写,却极少写及自己的大学生活。我好糊涂啊,要知道,我在这短短的两三年里,有幸结交到不少诚实友爱的朋友。不管是女是男,他们待我都很友好,有时候他们为我所做的一切大大超出了我的期望,让我激动得热泪横流,语不成声。彼此的往来,创造了很多美好的回忆,要是我能早点开窍,用朴实的辞句写在本子上,那将会是何等的珍贵呵!想到这一层,我真的好恨自己......时至今日,不少美好的事迹已经渐见模糊,就要没入历史的长河了。我好想赶紧写,可是已经力不从心了,如果不自量力,也只能是生造些零碎记忆和想象的混合物。写这样的东西,的确有违初衷,意义也有限。人常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其实现在补牢已经晚了,因为我就只有一只羊。——我的大学生活,只有一次。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像颓唐的庸夫一样,什么也不做。现在已经毕业了,如果我还不动手写一点东西以保留那残存的记忆,为自己的大学时代留下一点笔痕墨影,那简直就是在犯道德方面的罪过,我连自己都无法宽恕我自己。我不敢贪婪,所以,我只写毕业季的这部分,同时也是最能触动我心的一部分。如果我的文笔不至于太坏,我想,多年以后再来看今天所写的字句,还是照样可以激起我对他们的无限眷念的。

2.

早在一个多月前,我和阿嫦通电话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的心绪颇不宁静了,期待、紧张、压抑、恐慌、眷恋,齐集于心,常常让我睡不好觉。想到自己很快就可以跟阔别已久的好友相见,我心里总是很激动,有时甚至忍不住要轻捶几下胸脯。可是想到这是最末一次在学院相见了,此别以后,不知何年方能重逢,我心里真的好痛,好想站在高耸入云的天台上吹着晚风大哭一场,好略略宣泄心中的苦痛。

在寻常人看来,我的情绪和举动也许会显得有些过火,仿佛他们共同构成了我的人生支柱,一旦他们离开,我就会立马垮掉。实情或许不至如此,但是相差也一定不远,因为大学时代的这些朋友对我的成长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不管是性情的定型,还是人生的走向,都与他们有着莫大的关联。诚然,不是每一位好友都为我做过一些令人没齿难忘的事情,然而事实上,有些人的存在对我而言本身就是一种激励,一种鼓舞,一种鞭策。

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样,我很早就有了独立思考的习惯,有自己的思想,尽管未必很缜密,很成熟。独立思考,可以让人变得与众不同。很多时候,我很想跟身边的朋友说说心里话,可是往往觅不出让我满意的聆听者。这不是说他们对我不友好,而是他们通常听不懂我的心声,纵使能,也是一知半解,根本无法缓解我心中的孤独与寂寞。所以,我平素与人来往只是说些平凡琐屑的话,倘若厌倦了,就索性不出声,长叹一声了事。不少人说我寡言木讷,何尝如此!真正想说的话,说不出来,还要碍于情面违心去跟一些俗人敷衍,这种精神上的痛苦与折磨,有几人能理解呢?高中的时候,夜里偶尔谈得投机,就几乎聊到天亮。可惜这样的机会太稀缺了,往大一点说,中学六年我几乎没有说过话。

到了大学,我才真正拥有开口的机会。面对知心的好友,我可以最大限度地敞开心扉,讲自己以往埋藏得最深的话语。在他们那里,我首次得到了最深切的理解,我的心第一次被人读懂。可是等到走出校园,我又重新进入了一个无法开口的孤独世界。我的判断力告诉我:在往后的岁月里,我恐怕再也没有机会结识这样优秀、这样令人称心满意的好朋友了。他们在我人生中所占的份量之重,由此可见一斑。

如今,我回去就要跟这些朋友告别了,接下来的好几年里恐怕都无力相聚,我的激动,我的恐慌,不是很正常、很合理吗?

3.

为了拉长呆在学校的日子,为了见到更多的朋友,我设法多请了一天假,计划提前一天回校去。六月十八日下午,下班回到住处,我就准备收拾东西,省得次日太仓促。可是次日究竟是上午回校,还是下午,我心里久久拿不准主意,因为据我收集的可靠情报,很多朋友都要在十九日下午或者晚上才能到校。如果回去过早,宿舍里势必一片狼藉,空空荡荡,让人伤情。可是如果回去稍晚了,似乎又错过了些什么。

就在摇摆不定的时候,我在空间里得知何小燕十八日中午就已经到校的消息;就在我准备给她发短信的时候,手机突然唱起歌来了,取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着:何小燕。

不知是我的手机有毛病,还是她的手机有问题,又或者是信号不够好,她那头传来的话断断续续,杂音也多,我听得有点辛苦。折腾了好一阵子,结果是我提出次日一起吃午餐,她很爽快地答应了。

挂了电话,我的主意也就拿定了,十九日上午赶回去。要不然,我如何与她共进午餐?

4.

十九日早上,我很早就醒来了。检查一遍背包后,我怀着期待与紧张的心情朝学院进发。

上公交车前,我买了块嵌着提子干的面包。那时候,我的额头与后背已经是汗津津的了,也有点口干,于是就想顺便买一瓶饮料。可是很奇怪,我明明记得有一种饮料我是相当喜欢的,但那时候就是想不起叫啥名字。扫一眼货架,也没发现有,最后将就拿了一瓶雪碧。

也许是我出门早,坐公交车很顺利,也不挤,所以九点多近十点的时候,我就达到学院东门了。

走进学院,我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相当陌生的地方,因为我一路走进去所见到的,都是生面孔。走到女生宿舍A座门口的时候,我很惊喜地遇见了小德,而她也惊讶得叫起来:“啊,树锋,没想到你回校第一个见到的居然会是我,哈哈!”说这话的时候,她迎面走来,两手各拎着好几个耳机。看到她,我当然很欢喜,想跟她好好聊聊,可是她居然从我身边掠过,完全没有停步说话的意思。等我从惊诧中回神,转身,她已走出老远了。无奈,我只好仰高脑袋高呼一声“有空再聊”便摇头叹息而去。

回到熟悉的宿舍,所见的场景,与我所料的相去无几。我数月不曾回校了,刚把背包放在聪哥的床铺上,我就想着要给那盆小小的富贵竹浇水了。那盆富贵竹很惹我喜爱,是小温温去年从遥远的华南师范大学赶来参加我们的大学毕业照时送给我的,说是让它静静地摆在我的书桌上,陪伴我学习,奋斗。

可是,让我心痛的事情发生了:我在宿舍里寻来寻去,居然没有它的踪迹!唉,我看多半是让某个品行堪忧的家伙看中,带走了。后来忍不住询问舍友,他们也无法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于是我就知道,带走富贵竹是无望的了。幸好小温温不是皇帝,要不然,我恐怕要被推出午门了,嘻嘻。

5.

在空荡荡的宿舍里呆了一会儿,觉得很有些无聊,于是就走到阳台上吹吹风,同时也想看看能否见到别的一些朋友路过。看到隔壁的混合宿舍门开着,我就忍不住探头望一下,看见龙兄和煊锋在里面,于是怀着略略惊喜的心情走了进去。

在谈心的过程中,得知他们的现状也不是很好,我也叹息,我也无奈,我也悲哀。我坐在龙兄的床铺上,跟他说的话也最多,聊得也最深入。问他毕业在即,有何打算,他说过一阵子就回家乡阳江去,广州这边不好混。在一片无声的悲哀中,我竟也生出了几分羡慕,虽说龙兄眼下前途渺茫,但到底还可以考虑回家乡那边去发展。我自己是毫无退路可言的,家乡是农村,我当初不远千里地跑来广州求学,就是要走出农村。如今,我竟要掉头回去么?再者,我回去能干嘛呢?当真种地瓜么?

大约谈了半个多小时,他们打算下去吃饭,我不去,因为我还要跟小燕一起呢。可是致电给她,她说正在宿舍里收拾东西,还要等一阵子。好,那就等。

宿舍无聊,也无好书可看,只能坐着吹风扇。一个多钟头过去了,我等得直发困,都想躺下来睡觉了。那时候已是中午十二点多了,我想,发一条短信催催她,应该不算过分吧,于是就单单发了一个问号过去。

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儿,很快就回复说:现在就过来。为了吃到像样一点的饭菜,我赶在她之前,巡视了一回西区饭堂,也就是所谓的三饭。跟我预想的一样,虽说离校半年,但是饭堂里的饭菜依然如旧,毫无长进。我一看到那些饭菜就不觉得怎样饿了。

看到小燕了,样子比我印象中的要漂亮。跟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女孩子,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见此情状,我心里有一点点的不快,因为有陌生的人在场,我说话就觉得顾忌多,不自在。然而既来之,则安之,由她吧。

由于我们吃的东西不一样,所以必须分头行事。小燕点了豌豆,还有一种我忘记了。那个女孩则端来一盘饺子。我呢,不想吃饭,遂点了一份原价四元的瘦肉粥。我嫌它肉少,就让女老板给我多放些肉,多收点钱也不要紧。老板问我收五块如何,我说可以,于是那份粥里的肉就多了很多了,结果我费了很长时间才通通塞进肚子里。

我吃东西的速度,慢得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脸热。她们两个女孩子都吃饱了,吃完了,我的粥居然还有一大半。不过我也不怎么介意,照样细嚼慢咽,反正小燕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不过她还是怕我会不好意思,叫我慢慢吃,不要急。我当然不急,我急什么呀,因为我知道,假如我吃得快,吃完了,说不定她们就要起身回宿舍了。吃得慢一点,倒是可以拖住她们,我不信她们会在我未吃完的情况下班师。从这个角度看,东西吃得慢,也是有好处的。

那个女孩子似乎也不是多话之人,席间我很少跟她说话,因为我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倒是她主动一点,问我什么系,哪个班。随后她问我和小燕要喝点什么,小燕说要维他奶。她听了,又看看我,我说,那就一样吧。本来这种事情是由男孩子来做才恰当,然而我偏偏吃得慢,而且我似乎也没有这样的意识,至少她提议喝点东西的时候我还想不到这一点。

喝完后不久,她就站起来,说是先去办点事,让我们好好聊。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我差点就喊出来:“谢谢你的奶!”我刚想致谢,就马上咬住了舌头,却又想不出别的话,于是就什么话也没有说了。心里还真有点过意不去,因为席间我几乎没怎么跟她交谈,实在是有点失礼。

她一离去,我就觉得是自己的天下了,顾忌开始消除,笑声开始响起。

小燕是我大一时在文学社里认识的。那时候,我在文学社的外联部做干事,她则是文娱部的,好像是专门唱歌跳舞之类的。我在文学社里只待了一个学期,就不再参与其中的活动了,不是我不喜欢那些人,而是文学社的一切与我期待的都不太一样。起初我想,文学社,自然是文学爱好者的集中营咯,要不然,怎么能叫文学社呢?然而事实就是这么残酷,里头喜欢读书的孩子还真不多,倒是那些擅长做官的人占了大半。在为数不多的喜欢读书的孩子中,我大概可以说是最另类的一个了。他们大多喜欢青春文学,写出来的文章,不管长短,似乎都很抽象,说句决非谦虚的话,我真的真的是一点看不懂。看他们的印在校刊上的文学作品,我怀疑有些是乱来的,可是我又不敢笃信自己的判断,为什么呢?就因为我看不懂。说不定,人家还私下反过来笑我落伍,没文化呢。我也的确是落伍,人家喜欢青春文学,一本书还没有上市,他们就满怀期待了。而我呢,非但不看这类新潮时兴的作品,还要退回古代去,看那些为时下的绝大部分文学青年所厌弃的古代文学作品。喜好不同,路途也异,彼此自然也就没什么交集,所以文学社里与我有往来的人不多。

在外联部,人数不多,好像连官带民都不足十个。这些人,我尝试过进驻他们的内心,希望可以成为深交的朋友,然而我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了。有些人,在情感方面总是表现得很麻木的。

然而很奇怪,倒是与我不同部门的何小燕成了我的好朋友。我到现在也没能弄明白,按我的性格,我是不会主动去跟其它部门的陌生女孩搭讪的,那么,我是如何结识她的呢?是她主动与我搭话么?也不像,因为她也不是那种活泼外向的女孩子。坐着闲聊的时候,我问过她,然而她也想不起来了。

离校上班这几个月来,我几乎找不到一个可以深谈的朋友,所以,见到小燕,我就像一个被封住嘴巴长达数月的人突然可以开口说话一样,总有说不完的话。也许,这里头有很多废话,然而小燕听着也常常开怀大笑,于是我也不计较了,反正有人乐意听,哈哈。

首先,自然是聊工作上的事情。她的情况,似乎也不是很令人满意,所以她也常叹息,我也跟着叹气。说实在的,我很敬重她,因为她坚强,勇敢。我们在广州读书,离校后的数月间,她最初好像是去佛山做文员,不如意,接着转去深圳工作,再后来呢,又拐回广州荔湾区。一个女孩子,居然经得起这样的颠簸和辗转,我远不如她啊!

别的男孩子跟女孩子吃饭时聊天,不知道会聊些什么,我跟女孩子吃饭聊天,我是什么都聊的哦,你看,接着呢,我们又聊到了婚姻上的事。她的话让我很有些惊讶,也害怕,尽管不是第一次听她讲了。她说,她妈妈偶尔也会催促她恋爱,她怕过多两三年如果还单身,就会难逃被家人押去相亲的劫难。

“要是真有那一天,你会去不?”我问。

“我也很反感相亲呀,可是,唉!”她微微低着头,语气很有些无奈,甚至悲哀。

“优秀的人,一般都是自行解决的,怎么会去相亲呢?这样一来,去相亲的人自然是不够优秀的了。既然明知相亲的人不优秀,那你干嘛还要去呢?”

小燕听了,哈哈大笑。

她也问了我的想法。我说,我应该要在三十岁以后才会结婚吧,或许更晚,或许不结婚。

“胡说,你不结婚,你爸爸妈妈会放过你吗?”

“你以为我想呀,我也想有一个知我、懂我、爱我的好女孩来陪我一起奋斗呀。可是你看,我们学院女孩这么多,偏偏没有我的那一个,我有什么办法呢?随随便便就拉个女孩来恋爱,这种草率的事情哪里适合我做呢?说真的,看到那么多的情侣散伙,我都看淡了。我实在不愿意在情感方面浪费太多的心血,我希望是一旦在一起,就能一路走到头。”

“可是,这样子很难呀。”

“对呀,所以我才一直单身呀。不过。有时候我也为自己的单身感到庆幸。你想想看,假如我现在已经有了女朋友,那只能有两种结果:要么是她最终无法忍受我的落魄,弃我而去。啊,我最爱的人在我最落魄、最需要关爱的时候弃我而去,这让我怎么活呀?要么她一直跟着我吃苦,毫无怨言。若真如此,我当然很庆幸自己能够拥有这样贤淑的女友,可是另一面,我内心也很痛苦啊。我追求她,无非就是想和她一起追求美好的人生,可是如今,她和我在一起只有熬不完的苦日子。我想,我一定会忍不住跪倒在她的前面,抱着她的脚放声痛哭的。”

“我有一种预感,我觉得你的夫人将来一定会很幸福。——那,你是想等到自己事业有成了再来考虑咯?”

“应该是吧。自己受罪已经足够,何必要去拖累人呢?你还是尽量避免去相亲吧,那样子真的很冒险。你懂得如何挑选男孩子不?”

小燕摇了摇头。

“依我之见,其实要看出一个男孩的优劣,值不值得跟随,不难的。看两点就足够了:一,看他有无上进心。这一点你可以从各个方面来考察。你看他平时喜欢做什么,爱好什么,最常说哪方面的话,脑子里最常想什么,挤在他身边的又是些怎样的人。根据这几个方面来对一个人作出判断,不会有什么太大误差的。”

“听他说话也能吗?”

“当然。就拿你们女孩子来说吧,比如有两个女孩子在你面前,一个老是说要去哪里逛街,买什么衣服,吃什么东西,而另一个则说自己买了什么好书,最近读了什么文章,那,这两个人的思想境界和生活旨趣的差异,不是显而易见吗?”

小燕点头认可。

“至于第二点嘛,要看他是否真心对你好。注意哦,是真心。恋爱期间大送贵礼咯,殷勤买早餐咯,节日在楼下高声唱歌咯,这一类是不在内的。”

小燕听了,顿时兴奋起来:“嘿,跟我叔叔说的一样哎!他还说,男的即使穷一点也不要紧,有上进心就可以了。至于容貌嘛,过得去也就可以了。”

“是的。有着强烈的上进心,即使目前穷困落魄,也不会很长久。至于容貌嘛,说真的,男孩子是没有几个长得好看的。”我凑近她的耳旁,轻声说,“你看饭堂里的这些男孩子,有哪个是让人看了精神爽朗的?我简直不想看。”

“我也觉得这些男生样子很猥琐,走路的样子也很难看。”

“幸好我不是女孩子,要不然,让这么龌龊猥琐的男孩子搂着我的腰,那简直是在玷污我!”

小燕听了哈哈大笑。

在畅谈期间,各间餐档的员工陆陆续续地来收餐具,我们也不管,把各式的餐具推到一旁,继续闲谈。时间过得很快,午餐的餐具尚未全部收去,晚饭的时间又来临了。为了避免放学人多,我们各自选好晚饭,换了个有风扇的地方继续瞎掰。

这一回,我们的话题讲到女生上面去了。

放学了,人们陆陆续续地走进饭堂。小燕一时示意我看这个,一时暗示我望那个,还问我好不好看。我如实说不好看。她有点不服,于是我就指出我认为好看一点的女孩子给她看。

“哎,你们女孩子是不是很在意自己的这里?”我用左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

她的神色有点惊诧,似乎料想不到我这一贯正经的男孩子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她略略迟疑了一下,还是说,我自己不是很在意。

“别的男生怎么想,我不知道,我自己就不怎么看重你们女孩子的胸。其实我看女孩子的外表,通常只看两处。”

“哪两处呢?”

“腿,和脸。一个女孩子的身材好不好,基本取决于她的腿。如果双腿白皙而修长,那是很能激起人们对她的好感的。有了美腿,自然还得看看脸。如果那脸长得不争气,那也不行......”

“哈哈......长得不争气......笑死我了!”小燕打断了我的话。

“告诉你个小秘密哦。你知道嘛,在大学读书期间,在校道上,如果前面有哪个女孩子的腿很好看,我就一定加快脚步,设法绕到她的前方,然后假装回头找人,趁机考察她的脸......”说着说着,我自己都忍不住发笑。

“啧啧,你呀,色,色。”小燕笑着说。

笑过后,我说:“不,这不算色。说得好听一点,叫欣赏。你想想看,我也只是看一下而已呀,我从来不对女孩子做出过违礼的举动。有些女孩子时而不留心,弯腰露胸,蹲下见臀,这一类我是不看的。即使不幸看见,也立即掉头,因为这已经不算欣赏,太龌龊了。”

随后她又问我怎样的腿才算好看,我就偷偷地指着路过的女生解说给她听。你看,这个稍微有点粗了,个子又不高,给人的感觉好像她只要一跺脚,就会踩裂地下的瓷砖。你看,那个又偏瘦了,虽说修长,然而看起来有棱有角,缺乏美感。那个穿红衫的呢,够长,也细,只是她不懂得保养,晒黑了。如果一个星期里她只穿两三天的短裙或短裤,其余时间一概穿长的,那么,要不了多久她的双腿就会变得很好看。那边那个挎着蓝色手袋的就很好看,你看,不管是长度,还是色泽,都是一流的,这就是传说中的绝世美腿。

在解说的过程中,小燕老是忍不住笑,好像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不过也不是不可能,有多少个男孩子会像我这样为一个女孩子详细解说这一些呢?

“唉,可惜我的小腿好像有点粗,不怎么好看。”

我低头看了一下,其实不粗,只是她自己也许觉得不够满意而已。

“说实在的,你刚才指给我看的那个女孩,你说很好看,其实你也许不知道,她还没有你一半好看。”

小燕长长地“咦——”了一声,表示怀疑。

“觉得你漂亮的男孩子,肯定不止我一个,只是他们不敢说出来罢了。他们害怕说出来之后,你会误会,误以为他们要打你主意。我就不一样咯,我非但具有发现美的眼睛,还有表达美的勇气。我刚才不是跟你讲过了么,我们的性格不适合在一起,要不然,俺一定泡你!”说完两人相视大笑。

“跟你在一起,就是开心,我说话什么顾忌也没有,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而且还可以懂很多东西。你知道不,每次跟你聊天,我都觉得自己懂的东西很少很少,看来,往后真的要多些跟你交流才行。”小燕这样跟我讲。

“咳,”我叹了一口气,“过两天就要各奔东西了,往后见面,谈何容易啊!”

“不会的啦,将来你结婚摆酒的时候叫我去就行啦。”

“我结婚也许不摆酒。”

“为什么?!”小燕满脸惊讶。

“唉,你不知道,在我们那边,结婚摆酒很麻烦的,我也相当反感。赴宴的那些三姑六婆、远近亲戚,我都不认识几个,来了,寒暄几句,吃完饭,喝完汤,分完菜,就统统回去了,有什么意思呢?要是分菜不均,说不准还要撕破脸皮吵起来,唉!”

“那就只请最好的朋友嘛。”

“我的好朋友不多呀,来齐了说不定还不满一桌,那也摆不成酒席呀,你说是不是?”

小燕听了,一笑。

聊着聊着,舍友小佳来电,说自己已到宿舍,海亮、子槟和阿文也在,问我在哪里。我说自己还在饭堂里陪朋友吃饭,晚一点回去相会。

挂掉电话,我扭过头去对小燕说:“放心,我现在还是你的,嘻嘻。”她也说自己舍不得那么快走,于是就再聊。

“小燕,跟你在一起,感觉真的挺好的。你看,我们下来吃午饭的时候,是十二点,现在已经五点多了,我的兴致还是这么好,一点也不觉得乏味。有你这样的好朋友,真是让人觉得幸福。”小燕也有类似的感慨,也说了类似的话。

过了一阵,我的电话又响了。我摸出来一看,惊叫起来:“哎呀,是阿嫦的!”我望了一眼小燕,才接通电话。

电话声音很嘈杂,听得不是很清楚,断断续续的。我急切地问她到校了没,阿嫦说,她正在太子步行街吃饭,晚一点就会到。我们约好了晚上见面。

跟那些与我很好的女孩子一起聊天,我常常问及她们的学习问题,问她们近来有没有读书,有没有书读。小燕说自己没什么书看,也难买,于是我就问她对鲁迅先生的著作有无兴趣。她点了点头。

“这样吧,我送一套鲁迅先生的杂文集给你,你有空的时候就看看。你——觉得如何?”

“真的?!一套?!什么时候?!”满脸期待。

“是的,一套五本,现在。”

“哇,还五本!”满脸兴奋。

看到她如此期待,我感觉自己心里挺暖和的。我平时送书给女孩子,最怕的就是她们不喜欢,有空也不看。在我印象中,我送得最多的女孩子有三个:一个是我的小珍妹,一个是阿嫦,还有就是眼前的小燕了。我很少送给男孩子,非吝啬也,非偏心也,而是他们往往不怎么想要,每次都是考虑再三才勉强接受。久而久之,我连考虑的机会都不想给他们了。

6.

原本和小燕说好了的,我回宿舍取书,然后一起到运动场走几圈。回到宿舍,见到了久违的兄弟,一阵欢喜。

“跟女孩子吃饭是不是?老实交代!”一位兄弟笑道。

“废话,男孩子我会陪他这么久吗?”

众人大笑。

随后他们就要去外面吃饭,叫我同去。

“我刚陪女孩子吃完哦。”

“唉呀,去喝点酒聊聊天也好嘛,是不是?”

此话深得我心,于是就去了。

拿书给小燕,并向她致歉,——不能陪她散步了。她说好。

吃饭的人共五个:海亮,阿文,小佳,子槟,还有我。大约聊了两个钟,就回来了。席间我想到晚上还要见阿嫦,须有一颗清醒的头脑才好,于是我喝了两杯多一点的啤酒就不喝了。这一顿,本来由我支付才对,因为我是一个领工资的孩子了。只是不凑巧,工资拖欠,银两紧缺,结果是待业而重义的文哥一人扛下了,真是羞愧,不安。

夜晚来临了。如果是在以前,晚上的校园是很热闹,很嘈杂的。可是不知为何,自从我们这一届的人出去之后,整个校园就变得冷冷清清了,校道上也很少看见有人走,真是咄咄怪事。

我没有跟舍友们一起回宿舍。为什么?等阿嫦。我打电话给她,却没有人接听,我知道肯定是她把手机放在包包里,没有察觉,但是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失落。

一个人在校道上走走停停,忽然想起小珍儿也是晚上到。现在已经天黑了,想来应该到了吧。打电话一问,还在公交车上,不过也快要到了。我问她今晚有没有时间,她说没有,要去聚餐,而且一下车就要准备出发。我急了,说,那我去校门口接你,看你一两眼也好。

很快,我就看到她从外面进来了。她走路还是一如既往的快,总给人一种很干练的感觉。她的发型已经换了,染黄,发梢微卷,样子看去也比以前可爱。由于赶时间,她陪我走了两圈运动场,随后给我些笔记本,就赴约去了。我多想再好好看看我的这个妹妹啊,可是,这次匆匆见一面,次日毕业典礼结束时匆匆见一面,第三日领取毕业证时匆匆见一面,就各奔东西了。心里有好多好多的话没有来得及跟她说,这三个“匆匆”就把我给打发了。如今想起来,心里还是隐隐作痛。

7.

小珍儿刚走,阿嫦的电话就来了。

我站在女生宿舍A座门口不远处等她,那时候,我正背对着门口,问她走到哪里了。

“噢,我看到你咯。”阿嫦这样说。

我猛一回头,也从来来往往的人丛中认出她了。尽管距离很远,尽管天色很黑,尽管发型彻变,我还是一眼就找出她了。她的身姿,她的步态,她的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我们一走近,就从她的发型谈起。在回校的前一天,我就发短信告诉她,说我很期待看到她的新发型,也很想看看短发的她,脸蛋儿看起来会不会很圆。走操场的时候,她忽然很天真地问我:“怎样,我的脸是不是真的很圆?”看着她那可爱的样子,我忍不住笑着点头。

走了一圈运动场,阿嫦就问我渴不渴。说实在的,真的渴,我怀疑是之前喝了酒的缘故。

走到校园小买部附近,她就加快脚步,要我在外面等她。如果换做是别的男孩子,大概会抢着去付钱吧,可我不会这样做。为什么呢?因为我懂她。与其按照常规去做,我还不如按照她所希望的去做。

我用笔记本扫净一张长木凳,坐着静静地等她。那个地方,就是我们当年一起吃葡萄的地方,不过那香蕉树已经不见了,取代的是一些知名人士赠送的名木。几乎每株树木的前面都会摆着一块大石头,上面刻着或长或短、输于文采却偏要卖弄、结果欠通的文句,右下角还会刻着赠送者的大名。右下角的字体虽小,却也是重心所在,如果没有它们,自然也就不会有石头,更不会有名木。

阿嫦过来了,我这时才借着灯火看清楚她的衣着,她穿着连衣裙,有点花。她的发型,很容易让我想到民国时期上海的时髦女郎。

她买了两瓶汽水,还有一些零食小吃。看到汽水,我顿时惊叫起来:“啊,冰糖雪梨!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种?!”我一时激动,简直有点像审讯。

也许是我惊诧的样子吓到她了,她呆呆地看着我,仿佛有点不知所措,好一阵子才很小声地回话:“我也不知道啊,我看来看去,也不知道买哪一种。我感觉你会喜欢这一种,于是就买了。”

我唏嘘不已。回校上车前,我想买的汽水其实就是这种冰糖雪梨,也许是我当时心绪纷乱,想不起来。如今看到她如此有默契,我如何不惊诧?感觉,感觉,说得多好啊。如果只是一次,也许纯属巧合,可是在学院七楼自习室里与她相识近两年以来,她为我做过的相当有默契的事情,并不寥寥。大学三年里,朋友们为我做过的让我欣喜、激动、难忘的事情,至少有八成是完成于她一个人手中。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呵!一般来讲,两个人要达到相知的境地,必须常有深入的交流和频繁的来往才能办到。可是,我跟阿嫦的来往其实并不多,比起班里的一些女孩子,简直微不足道。然而,她就是凭借着这稀疏而短暂的接触,从朋友的角度来把我的心读到最透。在某些方面,我有时候觉得她比我还要了解我自己。这样的女孩,这样的朋友,树锋心中的崇仰与敬重,岂是言语所能表达!

坐着聊着,忽然觉得脚背上有点痛痒。弯腰一看,哇,那么多蚂蚁!行院的蚂蚁非比寻常啊,轻视不得,虽说个儿小,但是咬人的功夫却是一流的。咬了之后,痛痒难熬,抓破皮也不济事。阿嫦以前就让它们折磨了好几回,隔着袜子就猛咬,毫不客气,她的脚也因此而肿了好几回。

我怕这些凶猛的蚂蚁会咬到阿嫦,就提议去别的长凳坐,谁知道她一走就走到实训楼与教学楼之间的小道侧旁的榕树底下的石凳那边去了。对于那个位置,我心里有阴影,感觉很不好,可是我又不好开口阻拦,怕拂了她的兴致。

阴影的由来,恐怕阿嫦也不知道,现在既然提及了,也不妨顺带讲一讲。

有一回,我和她坐在那儿吃石榴,闲聊天,她告诉了我一件让我深感恐惧的事情。她告诉我说,她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很优秀的男性,年纪大概比我们大那么四五岁吧,我现在也记不清楚了。才聊了几天,那个男的就说自己已经来到学院附近,要约她出去见面,而且好像还是在晚上,一个人去。阿嫦考虑了一下,居然抛开舍友的劝阻,一个人出去了!

没有谁能够知道我听到这些的时候心里有多么的惶急,我的眼泪都快涌出来了,然而我们聊天的时候正是晚上,树下又黑,她看不清楚我的神色。她兴致勃勃地讲述着,讲到特别开心的地方还啪的一声拍手,而我则极力抑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尽量平静,这就使得我整个聊天过程中话语不多。随后她也察觉了,我用手按着心口说:“嫦,你以后不要随便去见陌生人了,要是你出了什么事,那咋办呀?我...我...害怕...”说完就低下头,我也不知道她当时表情怎样,甚至接着说什么话都忘记了。

当晚回到宿舍后,阿嫦发信息来跟我道歉,说自己不该讲那么多。我回复说,我当时少话,不是心里不高兴,而是因为我去见你之前服了药,觉得昏昏沉沉。那时候,感冒是真的,服药也是真的,但是少话却非药力所致。那是我从相识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欺骗了阿嫦。这不是树锋存心不良,而是树锋心里的确害怕啊!听她讲述的时候,我都快要吓疯了,我简直想要跪倒在她跟前,哭求她对我发誓,保证往后不再以身涉险。

大学三年里,我如此紧张别人,一共有两次。一次是小珍独自外出坐错车,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且天色又晚,手机即将没电,慌乱失措;还有就是阿嫦的这一次了。

如今阿嫦又来到了这个位置,我的记忆又开始苏醒了,心里感觉很有些不安。

谈心的时候,她从来不主动告诉我工作方面的事情,我也不喜欢多问。偶尔问及,她也是脸带笑意地说:“嗯,我很好啊,你呢?”

“我还好,只是苦闷了点,唉,这苦日子,也不知道何时才到头。好想早点出人头地啊,可是现在除了读读写写,我什么也做不了......”我的语气充满了悲哀与无奈。

“别想那么多,好好照顾自己,快快乐乐地过好每一天。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要好好加油噢!”

“嗯!我一定努力,我决不会放弃的!”我的语音有点震颤。

“嗯,我给你准备了毕业礼物哦,希望你喜欢。”说着她打开包包,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红袋给我。我接过来,捏了一下,圆圆的,硬硬的,好像是一粒粒珠子。

“什么来的?”我期待地问。

“看一下就知道啦!”她的声音总是那么亲切,和婉。

取出一看,是一条很漂亮的手链。那一颗颗珠子,看起来有些像猫眼,阿嫦说这是虎眼石。我立即钦佩那些商家起名的智慧。

套在左手上,感觉很别致,很新鲜,因为我从来没有戴过首饰。站起来,两手像平常一样插入口袋,而那条手链依然亮在外头,感觉很潇洒。可是,我马上有了疑虑:“哎呀,要是哪天断了咋办?”

“放心,不会断的。”阿嫦说。

“真的?”

“真的。”

于是我就满心欢喜了。

毕业礼物,其实在大三第一学期结束的时候就送过了。那时候,我们都面临着离校实习的命运,有些朋友第二学期就不回学校报到了。所以,那时候是互送毕业礼物的高峰期。我自己送什么给阿嫦,或者有没有送,我现在都没什么印象了,但是我不会忘记她送给我的毕业礼物。那是一本大十六开的厚厚的散文集,前言页的右上角写着:“送给最好的朋友:树锋。”落款是:“挚友:阿嫦。于2013年1月6日。”当时看到这几个字,我激动得要命,因为我深知这几个字的涵义。人间最宝贵的情谊,往往就蕴含在最朴素的文辞里。

此番回校领证,大家都很匆忙,有几个人会有心思去给朋友准备礼物呢?然而别人忽略的事,我也忽略的事,阿嫦却做到了,而且完成得那样出色,完美。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像进入了梦境一样,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这么幸运,能够拥有这样的朋友。我是一个从乡下逃出来的苦孩子,从小就备受冷眼,除父母以外,很少有人会真正关爱我,尊重我。所以,我从来都非常感激那些偶尔善待我的人。如今,阿嫦待我如此,还在心里给我划出一个那么显赫的位置,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为她做一点什么,以略略表达我对她的无限感激。每逢想到这一些,我的心都止不住颤抖,颤抖,颤抖。

8.

工作之后的每次回校,我都免不了要来一手“鸠占鹊巢”,睡聪哥的床铺。这次也不例外。聪哥和阿文和一帮朋友到外面喝酒去了,外宿。销魂哥很早就躺下了。剩下亮哥,子槟,小佳和我很晚睡。不为别的,而是我们舍不得睡啊!想到次日起床就要准备参加毕业典礼,之后又要在学院各个部门之间猛跑盖章,且忙完之后,离校的日子就更加迫近了。

我们各自躺下,躺着说话,也不关灯,因为关了灯就容易睡着。聊天的内容,无非是怀念过去,忧叹未来,偶尔开开玩笑以冲淡那悲凉的气氛。聊着聊着,子槟就不出声了,小佳也任摇不醒。亮哥躺着玩手机,于是觉得关灯的时间已到,我就起来灭了灯。

熄灯之后,我望着窗外的夜色,心里竟感到一阵阵的悲凉。在宿舍住了两年多,我从来都不曾留意,直到现在才发现,学院的夜色竟然如此静谧,迷人。看着看着,不知不觉的,眼角有点湿润。有时候,眼角湿润的缘由是很难讲明白的,如果只是拿出“不舍”二字来了事,那未免太敷衍。

十二点多了,有点困意爬上眼角了,可是我依然不想就此睡去,就用手机登陆QQ,看看有没有跟我一样不忍睡去的孩子。结果一上线,就看到了静敏责怪我的句子,说是晚上她在女生宿舍门口处见到我,而我对她却视如不见。这是一个很好的引子,于是就借此扩展开去,跟她逗闹了好一阵子。临睡前我跟她约定,次日参加毕业典礼的时候,如果我还是忽略她,就有劳她踹我一脚,省得我再次错过与她叙旧的机会。

二十日的毕业典礼,没有按照预定的时间召开,召开的时候也很随便,远不如三年前的开学典礼来得庄重。大概是领导觉得我们已是泼出去的水,无须重视,就随便做个样算了。当时艳阳高照,相当炎热,人们都快要吐舌散热了,因此很多人都没有去参加。我出发前也清楚,下去曝晒听废话是很无聊的,但是我又有着自己的想法:这次回校要一一见过班里的朋友,是不可能了,所以我想在毕业典礼这样的大场合里再看看他们的样子,算是稍稍缓解我对他们的思念。可是我很失望,整个班五十三个人,到场的不足十个,而且有的才坐了两分钟,觉得炎热难耐,就拎着凳子跑了。最后一次回校,不少值得一见、应该见见和我较为想见的朋友,我都没有见到。也许,毕业的残酷之一就在此。

毕业典礼之后,大家就忙于去排队盖章了。那些老师真的不像话,非要整个宿舍或者整个班的人一起去才肯盖,一个人带齐所有人的表格去盖也可以,但是一个人拿着一张表挤到他面前就不成。在我前面的一个人就是自己拿着一张表的,结果不肯盖,只好垂头丧气地退出去。对于这种偷懒的老师,我也不跟他老实了。我递表过去,他不耐烦地嚷了一句:“齐人了再来!”“不是啊,他们都盖了,我是最后一个了!”语音刚落,他看看表格,一连给我盖了两个印。

一挤出人丛,前面就有人对着我长长地哎了一声,语音由低变高。我一听这声音,熟悉非常,猛抬头一看,果然是秋贤。然而那时我急着去找那些正在别处盖章的朋友,也没有多聊,我们就匆匆各自忙去了。

去图书馆盖章,我看到了一群熟悉的妞儿,小德啦,月霞啦,静敏啦,等等。忽然觉得自己被人踢了一下,一低头,再抬头,望见静敏在窃笑。我拍了一下她的左肩,笑道:“嗯,你总算兑现昨晚的诺言了。”

盖完章以后,就可以回宿舍歇息了。走下一楼的时候,发现女生厕所旁边新开了间小书店,在书店门口,我又遇见了小燕。我们站着聊了几句。我本不想进书店,因为我觉得这里的书那么少,不太可能有我喜欢的。可是小燕临走时怂恿我:“进去看看嘛。”里面没什么客人,只有两个学生店员,其余的三四个就都是银行的人了,其中两个还扛着枪,看他们好像是在修理柜员机,又像是往里面放钱。管它呢,我看自己的书。

里面的书,的确不多也不好,于是就想走。可是,那卷门不知何时让那两个扛枪的家伙拉下来了,只留刚到膝盖的高度。我想出去,可是不敢,万一那两个家伙一见我拉开门,就转身朝我突突突的开枪,那我还有用?我也从此见不着阿嫦了。

等了很久才开门,重获自由时恰好遇见了韦灿,感觉好像他是来接我出狱的,嘻嘻。他问我渴不渴,我说渴,于是就同去买水喝。往回走的时候,他又被张昌辉叫走了,于是我也就失去了与之叙旧的机会,只好独自回宿舍。

路过三饭,肚子暗示我应该进去做一点什么,于是我就去打包午饭。在饭堂里,我有幸遇见了班上的两个女孩子:黄倩澄和林萍。然而所属派系不同,平日交流不多,说了几句门面话之后就走开了。随后就看到小佳也下来打饭了。

午饭后,洗个澡,就睡觉去了。

9.

睡了一个多钟头,聪哥和阿文都回来了。听到他们的声音,我就醒来了,坐起来聊天。

聪哥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幽默,再伤感的孩子听了也忍不住发笑。可是,他从来没有在我们的面前说起自己的伤心事,仿佛人间的一切痛苦与悲哀竟与他丝毫不沾边。然而实情必不如此,有快乐就一定有悲伤,也许,是他难以找到一个释放的环境吧。

从谈天中得知,聪哥在惠州,也就是阿嫦的家乡那边从事着与汽油有关的工作。他还跟我开玩笑说,往后买车要是没油烧,记得找他去,哈哈。他的工作很辛苦,然而前景好,这就是他选择的理由。聪哥有思想,重情义,明是非,善交际,办事稳,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们宿舍八个人中,他理所当然是最为优秀的一个,只是很多人只看到他嘻皮笑脸的一面,竟然把他跟一般的俗物等同起来,这真是天大的误解。

下午六点左右,我们宿舍八个人去潮汕饭店对面的聚云苑吃饭。由于当时八个人没有在一起,所以陆陆续续地来。最早到场的自然是阿文和我,因为我们赶着去订座。接着的是阿展和阿亮,然后是聪哥,然后是子槟,最末出场的是小佳与销魂。

刚上了几样菜,聪哥就开了一瓶五十二度的百年糊涂酒,往八个小杯子里倒。

“倒点给我做做样就可以了,省得浪费。”我说。

聪哥故意把脸一黑,好像是在说:

“不行,今天是大学时代的最后一次聚餐,必须喝满杯!”

我也不是糊涂蛋,立刻改口说:“行行行行,倒满它,倒满它,嗯。”

聪哥听了,脸色恢复正常,继续倒酒。八个小酒杯都倒满后,聪哥轻轻转动桌上的那块圆玻璃,说:“嗯,每人拿一杯哈。”大家各取了一杯,聪哥说:“来,干一杯先。”于是大家纷纷举杯。我以为跟平时喝酒差不多,于是也举起杯子。碰杯后,他们就一个个的都把酒一下子全泼进嘴里了,只剩我一个人在一点点地舔。他们不约而同地睁大眼睛望着我,我觉得有点压力,心想:罢了罢了,今晚是大学最后一次聚餐了,放开胆子去喝吧!于是大喊一声:“聪哥今晚记得背我回去!”说着就把脑袋一仰,一杯白酒直灌下去。吞下后,整个人打冷战,喉咙仿佛要着火了,很灼热,也不敢把嘴巴合上。嘴巴一合上,我就觉得那酒气要往鼻孔和耳孔冒出去,视线也一下子就模糊了,眼泪止不住打转。

旁边的阿文看我样子很辛苦,叫我赶紧吃菜,吃那些咸一点的菜。我叉开筷子拼命夹肉塞进嘴里。过了好一阵子,我才稍稍恢复常态。为什么说“稍稍”呢?那是因为我喝了之后不久就觉得身子忽冷忽热,腋下冷,肚子热。子槟雅兴最高,接二连三地与人敬酒,整个人很快就红得跟上等的烧鸭一样,然而看他好像还很清醒,说话也不乱。第一瓶喝完了,又开了一瓶。我喝了第二杯之后,哇,两条腿都麻痹了!但是头脑依然清醒,只是说话没有那么快了,声音也变得低沉。

不知道为何,我觉得这次的聚餐与平时很有些不同。平时聚餐点的菜与此回数量相当,平时都是吃好几个小时的,而且有的菜还吃不完。这次呢,还不到一个钟,桌上的菜,不管荤素,一扫而光,只剩汁。人数一样,菜数一样,怎么这次这么快就吃完了呢?我一直弄不明白。吃完的时候才七点,聪哥于是就提出去唱K,喝酒,晚上开房在外面睡。除了阿展感觉为难之外,我们几个都很赞成。

我们七个人回校拿衣服,稍事休息,就出发了。坐车的时候,子槟还是算清醒的,谁知道我们进去开了房,一出来,子槟已经躺倒在马路边的宣传栏底下了。我去扶他,结果扶不动,只好由小佳和销魂来。上到七楼的时候,子槟哇的一声,把小佳喷得满脚都是酸米粒。我们折腾了好一阵子,才把子槟摆放好,让他一个人在旅馆先睡,我们几个人过去与聪哥、阿文会合,唱K。亮哥当时大概也很有些醉意了,路过子槟呕吐处的时候,我提醒他,他居然没反应,结果一脚踩上去,滑行了好远,差点就坐在上面了。亮哥明白怎么回事后,叫苦不迭。

进入K房,我灌了一杯啤酒,然后就点几首拿手的歌曲意思一下先。聪哥很早就回校会友,之前与人唱了好几天了,此时似乎雄风不再,唱了几首就跟阿文、亮哥、销魂摇色子了。我和小佳两个人唱,唱得性起的时候一人拿着两个麦克风,确实过瘾。

亮哥摇色子似乎处于劣势,喝了不少酒,结果上厕所很久都没有回来。后来聪哥去厕所找人,据聪哥说,他把自己锁在厕所里出不来了,还嚷着要在门外的聪哥给他开门。亮哥跌跌撞撞地回到K房,就不再喝酒了,也不唱歌,就坐在沙发上,眯着眼,仿佛很晕,很困。坐了一阵子,就吐了。忘了是谁把垃圾桶移到他身边,让他侧躺着沙发睡,要吐就直接吐进垃圾桶里。

聪哥有时候摇色子,有时候唱唱歌,有时候又对我和小佳敬酒。聪哥那时已很有些醉意了,内心似乎情感涌动,眼睛有点发红,他大声对我说:“我回来玩了这么多晚,今晚跟你们一起,是最开心的一晚!”听他这么说,我心里忽然很激动,紧握着麦克风大喊:“好,就为这句话,喝!”阿文好像也玩疯了,我们唱歌,他就在屏幕旁乱蹦乱跳,舞了一整晚,一时和这个拥抱,一时和那个拥抱。看到这一幕,我说不清为什么,心儿就震颤起来,等到他来和我相拥的时候,我深情地吻了他一下。

聪哥坐在沙发上喝酒,小佳居其左,我在右。他搂着小佳说话,说完后又回过头来对我说:“上学期期末,你说那是你第一次出来跟我们唱K,我一直放在心上。三年了,我们宿舍八个人一直找不到一个聚合点。我知道,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但是,大家总有相似的地方,总有一个点可以把八个人联结在一起的。今晚之所以能够这么齐人,是因为毕业。三年了,我一直找不到这个点,”聪哥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大声,两只眼睛红红的,泪水直落下来,他用右手指着地面大吼:“这是我的错,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是我对不住你们!”望着他,我抑制住情绪,安慰他说:“你不要这样说,其实我们都有责任,是我们不懂事,不懂得珍惜...”此时,聪哥的几个朋友推开门进来,聪哥迅速抹掉眼泪去招呼。

我手里握着麦克风,静静地坐着,望着聪哥的身影,想着他刚才的那番话,想到他当初怕我出事,亲自带我去天河区面试,想到他亲自带我去找公司宿舍,帮我搬东西,临走时还殷殷叮嘱我注意这个那个...想到这一些,我的泪水就再也不听话,顺着脸颊直流下来。

10.

唱歌唱得很尽兴,我的嗓子都沙哑得出不了声了,必须停下来休息休息。负责照顾醉倒的亮哥的小佳,此时也醉得睡着了,趴在沙发上。亮哥的脑袋都插进垃圾桶里了,我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尖。

大概就在这时候,子槟醒来了,打电话给聪哥,聪哥叫他马上滚过来。

到了晚上十二点多,两打啤酒全喝完了,那碟鸡爪也变成了一堆骨,歌也无法唱了,都快哑了,于是就回住处。回到住处后,故事还没有完,还有着不少很有意思的事情值得记忆。只是我这里不能明白写出,因为,那是我们的秘密。

我们住的地方叫一休,这儿的床铺躺着真的好舒服,聪哥说这里是花都最舒服的旅馆。来广州读书三年了,我第一次跟他们外宿,感觉真的很新鲜。以前听人家说开房,通常暗指男女去旅馆干那种据说很有意思的事情,如今跟自己的朋友出来外宿,也是开房,我就觉得所谓的开房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回到旅馆,亮哥还是吐,不过东西已经吐完了,所以他吐进厕所里的就只有一些带着血丝的唾液。它们扩散在水里,看起来红红的,吓得亮哥直喊:“他——妈——的,我怎么会吐血?!”

我们一共开了两间房,聪哥、小佳和销魂在703,亮哥、子槟、阿文和我则在701。我们把两张床拼在一起,组成一张大床,阿文怕我夜间掉下去,就让我和昏醉的亮哥睡里面,他和子槟睡外头。洗完澡后,我们就躺着看电视,闲聊天,好像我们的醉意都消退得七七八八了,只有亮哥还在迷迷糊糊地嘀咕:“啊,我怎么会吐血,怎么会这样......”聊着聊着,话语越来越少,他们慢慢地就入睡了,我于是就关掉电视,钻进被窝里。

11.

一觉醒来,就是六月二十一日了,这一天,我们拿完毕业证就永远的离开学校了。

在回校的路上,秋贤来电问我在哪里,我说正在回校的路上,很快就可以相见。

见面之前,我心里有点不安,我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觉得这次见面一定不完美。——时间太仓促了,加之急着去领证,哪里有好好叙旧的可能呢?

一见面,真的是。我们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还没有几分钟,小佳就来电说领证的事。挂掉电话后,秋贤的手机又响起,唉。这次见面的时间,恐怕不足十分钟。而这十分钟带给我的,更多是遗憾。罢了,罢了,人生本来就是一次不完美的旅程,何必太在意呢?

和小佳去领毕业证,我看到了一直想见而未能相见的老乡黄燕珍。她从我正对面的楼梯走下来,朝我打招呼,我当时正站在负责发放证件的老师面前核对资料,不便出声,只好打手势,让她等我。也许是我的手势打得不对,我领了证后跑出来四处张望,怎么也找不到她,打电话也不通。就这样,一个大遗憾就造成了。——我这次回校只匆匆看了她一眼,而且连她的脸都没有看清楚。

在柜员机前,我见到了正要离校的陈丽芳、罗丽霞和吕洁珍。随后,我就怀着有些失落的心情回宿舍了。

路过女生宿舍A座的时候,忽然想起了阿嫦,心里好想再见上她一面。打电话过去,没有人接,也许已经在返回深圳的车上了吧,我这样安慰自己。

回到宿舍,阿嫦很快就回复电话了,不过有点伤感,因为她已经不在学校里了,吃完饭就要赶回深圳了。

望着一盒满满的饭菜,没心情,没胃口,只吃了几块鸡肉就走开了。我也不扔掉,就让它摆在桌子上。舍友们都在忙着收拾东西,眼看着就要走了,我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些!

宿舍八个人中,销魂走最早,我在楼梯里遇到他。很快,亮哥、聪哥、小佳和阿展也走了,只剩下子槟、阿文和我。他们问我何时走,我说:“再晚点吧,我想多看你们几眼。今日过后,我们就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唉!”语气显得有些哀戚。

我们三个就围坐着聊天,时而会有一两个其它宿舍的人进来转一下。他俩心境如何,我不得而知,我自己的心是很乱的,一团糟。我连收拾东西的心情都没有,然而又不能不动手,因为等到宿舍管理员来锁门的时候,恐怕来不及。我收拾了一下,又停下来坐坐,看到门外时不时有人拉着行李车走过,我又起来收拾。我很不想走,可是没有办法,非走不可。原本想中午就走了,可是阿文说他三点钟才去坐车,于是我就想,还是留下来陪陪他们吧,多留一秒是一秒。

时间只有在人们痛苦和孤寂的时候走得最慢,临别前的那段时间总是流逝得飞快,快得让人不安。二十一日下午三点,眼看就要到了,我们只好拎起行李出发。我和阿文都要去花都汽车总站,子槟送我们出校门坐车。

上天的安排,有时真的妙不可言。我们到了车站,有点小不巧,但是这点小不巧给我带来了一个大巧。所谓的小不巧,是这么一回事:阿文原本想坐下午三点的车,结果车票卖完了,只好买了一张五点十五分的车票。这就意味着他要在车站里耗上一多个钟头。我想到自己回到住处,也只有孤独相伴,还不如留下来陪陪他。于是我们俩就去候车室里坐着等。

那样的情景,那样的心境,使得我们都没有太多的话好讲,我沉浸在一片薄薄的悲哀里。我时不时扭头四望,看看有没有什么熟人在。

一个陌生的女孩子朝我这边走来,走到我前面的两排椅子旁边就停下来说话,和她交谈的那个声音听起来非常熟悉!我马上警觉起来,循声望去,结果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发型!这个模样,只有阿嫦才有啊!可她不是说中午吃完饭就回深圳了么?怎么现在将近四点了还在这里?我眼前的这个女孩究竟是不是我所认识的阿嫦呢?我顿时变得不安起来,呼吸也有点不顺畅。阿文见状,问道:“怎么了?”

“我...我好像见到熟人了...”话语断断续续。

我摸出手机来打给她,可是望过去,她和那个站着的女孩说话很专注,没什么反应。

“不行,我要过去找她!”我好像是在自语,又好像是对阿文说。

也许是过于紧张,我的脚有些发软,于是我就轻轻地,慢慢地挪过去。我过去的时候,那个站着的女孩恰好走开,我就整个人儿出现在阿嫦的面前。

我轻轻地唤一声:“阿嫦......”

阿嫦对我的出现似乎很惊诧,整个人都呆住了,她那水灵灵的大眼睛也不眨一下,好一会儿才说话: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送朋友来坐车。”语速很不自然,音颤。

“我还以为今天见不到你了,没想到在车站里碰到你。”

说这话的时候,阿嫦的脸洋溢着笑意,看得出她很快乐。

她把自己的身子挪了一下,腾出近半的空位给我,让我坐下,我说不用了,我就站在她前面,背靠着前一排椅子的后背。阿嫦看着我,说:“你带着它真好看,有没有人问起它呀?”说的时候她笑得很可爱。

“当然有啦,”我抬起左手,望了一眼手链,笑着说,“我的舍友问我是不是女孩子送的,我大声说,废话!男孩子送的东西我会戴吗?!”阿嫦听了大笑。

阿嫦看了一下车票,对我说:“我差不多要走了。”声音有些低沉。我取来一看,是四点十分的,而此刻已经四点稍过了。

我望着阿嫦,摇摇头说:“不要紧,能见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了。”心里充满了悲哀和不舍。

这时候,刚才站着跟她说话的那个女孩子也从后面拎着行李来叫阿嫦了。我跟着阿嫦一起去找车。车已经在等候了,深圳龙岗。

还没有开始验票,阿嫦转身对我说:“什么时候来惠州找我玩啊?”我好想承诺她,可是望着她那期待的眼神,我胆怯了,我怕自己会让她失望,只好说:“会的,等我出人头地了,我一定去找你!”

“嗯,”阿嫦点点头,“你要好好加油噢,照顾好自己。”

听她这样讲,我的眼泪都快要涌出来了,现在写到这一幕,我的心儿还是止不住一直在抽动,眼睛也有一点湿润。

“放心,我...我会努力的。我绝不会放弃的!”

要验票了,阿嫦把一个装满东西的袋子夹在腰间,然后从自己的包包里取出钱包,接着又准备从钱包里取出车票。见此情状,我马上把她的夹着的那袋东西接过来,然后紧紧地抱在胸前。抱着它,我什么话也不说,静静地享受那种美好的感觉。

“不用这样抱着它,里面没什么宝贝的。”阿嫦看着我笑道。

我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排队去验票,队伍较长,还没有远我而去。我紧跟其后,忽然想起了一件很挂心的事儿,于是就问她:“我发给你的短信你是不是没有发觉呀,怎么没看到你回复我呢?”

“啊!”阿嫦皱了一下眉头,“我回复你了,但是有可能是我的手机保存的短信太多了,有两千多条,有时候我的手机会发不出信息。——你发给我的短信,我一条也舍不得删。”

听了阿嫦这些话,我真想立刻跪倒在她前面,痛哭谢罪!我好恨我自己,因为我连续几次没有收到她的短信,我怀疑自己也许变得不再重要,啊!!!——阿嫦,你要原谅我啊!

我很早就养成了观察、思考和推论的习惯,不管看到什么现象,我都习惯性地分析、琢磨。长年如此,我虽然比一般的同龄人敏锐,警觉,能够看到、想到一些为常人所忽略的东西,然而很不幸,我也因此而变得敏感和多疑。这些年来,我深受折磨,痛苦不堪。虽然我的多疑没有给我的朋友们带去伤害,但是,我自己却沉沦苦海,一些小小的误会也能让我胡思乱想,惶恐不安。

“你发给我的短信,我也没有删。还记得你送给我的那本大大的散文集吗?我挑出了一些重要的短信抄在扉页上,有空我就抱着看。”

阿嫦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微笑。

要验票了,阿嫦微笑着朝我挥手,我也挥手。

“有空记得给我发短信!”我伸长脖子说。

“OK.”阿嫦挥着手说。

徐庶当年匹马赴曹营,刘备送别的时候,想要派人砍掉眼前的那片林子,因为它们挡住了刘备的视线,让他望不见徐庶的身影。如今,我多想有人为我前去推开那些挨挨挤挤的人啊,因为他们挡住了我的视线,让我看不见阿嫦......

12.

写到这里,我的长达三天的毕业季就写完了。毕业了,有多少孩子心里是毫无感触的呢?一时间,空间里的关乎毕业的图文铺天盖地,短则发说说,长则写日志。看着他们的文字,我也很想早点完成自己的毕业日志,也就是这篇《毕业联章》。可是,我想写的内容繁多,且修订也很费时,这就注定我无法及时发表。我想,我大概是最晚一个发表毕业日志的孩子了。

虽然完成得晚,可是我依然感到很欣慰,因为我已经把那三天里最值得记忆的东西转化为文字了。了无相涉的旁人看了,也许不会有什么感触,但是我相信,这里重点记载的那些人看到了关于自己的章节,一定不会无动于衷的。也许有那么一天,我老了,拿着一本自己的散文集,翻到《毕业联章》这一页,坐在大树下给孩子们讲述着当年的故事,我想我一定会激动得浊泪横流的。

中华人民共和国六十五年六月二十一日傍晚起笔,二十四日晚九点三十三分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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