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
1
工作中碰到几个刚毕业不久的孩子。
她们看起来很单纯，对任何人说的话几乎都深信不疑。奇怪的是，她们总是特别节省，节省到了近乎抠门的程度。
聊了几句之后，我才知道，除了日常的开销外，她们还要在不多的工资中省出一部分偿还贷款。
起初，我以为是房贷。后来才知道，她们毕业之后曾误入了一个培训机构，被骗签了贷款之后，上了几个月的基础课，就匆匆的被赶了出来。她们没有找到承诺的月薪六千的工作，反而多了两万多的贷款，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她们头上，让她们不敢买衣服，不敢逛商场，甚至不敢吃一顿大餐。
我之前接触过这种公司。
那些所谓的HR们巧舌如簧，有的口腹蜜剑，让你引为知己。也有的故作高深，把你贬的一文不值。最终目的永远只有一个，学他们的课程，没钱没关系，签个助学贷款，慢慢还。
我去应聘的第一家公司，正是如此。
公司的介绍说的很厉害，外企，几百个分公司，年入多少个亿，在华尔街上市，连百度百科都写的一本正经。
当时还真就那么蠢，在离着济南几百里外的我听到面试的通知，揣着简历买了票，屁颠屁颠的赶了过来。
接待我的前台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姐姐，她把我领到了一个会议室，告诉我要先参加入职测试。
我瞄了一眼，会议室里面的人不少，面孔却都很稚嫩，写着对未来的期待和向往。
巨大的投影仪上，马云紧锁着眉头，大声的喊道，“今后的时代是互联网的时代！”
我诚惶诚恐的连连点头，接过了那张写满问题的纸。
你姓嘛叫嘛从哪来到哪去家里几口人人均几亩地地里几头牛。
我瞎扯了一通之后，被HR叫到了另一个小房间里。
HR绷着脸，像是高中的班主任抓住了看小说的学生，开始了审讯。
“你知道做网编特别没前途吗？”
“我知道。”
“你知道网编工资也就两千吗？”
“我知道。”
“你知道现在IT行业最火的是什么吗？”
“H5？Web前端？大数据？”
“你知道web前端以后能拿多少工资吗？至少八千！”
“我知道。”
看着我唯唯诺诺的样子，HR终于开口问道：“那你想学吗？”
“不想。”
2
其实，倒不是我对敌斗争经验丰富，而是因为，我这人实在又穷又抠，目光短浅的只能想到晚上吃什么。对付我，实在不用设个这么大的圈套。
当然，混迹江湖那么多年，也有失蹄的时候。
那时候的我还是肉质鲜嫩的小鲜肉，脂肪含量也没有现在这么高。
趁着周末，和舍友约好去泉城广场看姑娘。迎面走来几个年轻的女孩，拿着募捐箱，号召大家帮助失学儿童。
随后，一阵香气把一个肤白貌美的女孩吹到了我们面前，舍友们纷纷掏出五块十块的聊表心意，毕竟都是穷学生，实在是能力有限。
然后大家纷纷看向我。我支支吾吾的说：“那个，我，我没带钱包。”
几个人把我围在中间，瞪着我，一句话不说。包括那个香气迷人的女孩。
你猜对了，是的，我就是抠。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我这辈子的梦想就是通过抠变成世界首富！不许啊！
我婆娑着口袋里的纸币，始终不想拿出来。
终于，女孩忍不住开口了：“帅哥，你...”
帅哥。
帅哥？
帅哥！
忽然，一股神秘的力量驱使着我掏出了口袋里的纸币。
“这是一百，你快收着，别客气，虽然我们过得很拮据，但是失学儿童更需要这笔钱，作为一个有爱心的当代大学生，为了他们，我吃一个月的馒头又有什么！哎，美女，你多大了，在哪儿上学，有男朋友没？哎，你别走啊，我不是流氓，我是真心想献爱心的！”
后来呢？
我知道很多类似故事的结尾应该是，后来她成为了我女朋友，今年是我们在一起的第N年，我们就要结婚了。
然而并没有。
3
其实后来，我又去过一家类似的公司。
这个真不是我傻，至少，我不承认。
都是敌人太狡猾了。招聘启事里写的太像真的了。
百度的信息也很少，我秉承着“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还是去了。
去归去，我心里也加着小心。甚至怕上当，连钱包都没带。
妈的，应该留几块坐公交的！
我顶着腊月的寒风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终于到了。
公司的HR又是一个可爱的小姐姐。还是做题，然后放马云。
我心里一紧，得，又白来了。
不过，再次秉承着“贼不走空”的原则，既然来了，就当相亲了。
于是，开始东拉西扯的和HR聊起来。从西红柿鸡蛋放糖还是盐到当时正火的微微一笑很倾城。最后要我待会别走，下午一起吃饭。
就这样过了俩小时，我忽然严肃起来，问道，“你们公司是不是搞培训的？”
“不是啊，我们是很正规的IT公司啊！”
这个反应，可以。
“你要先试岗，合适的话当然入职，到时候月薪五千以上，如果不合适也没关系，我们项目经理带你。不过没有工资，但是每个项目你都会有提成。”
“没关系，那是多少？”
“一千左右。”
“那也行。”
“但是，因为你不合适，项目经理带你会拖慢进程，所以你要支付我们公司额外的这部分负担费用。”
“噢，那是多少？”
“两千。”
4
其实想想，有时候也挺有意思的。
上小学的时候，老师告诉你这个世界很美好，人之初性本善，路不拾遗，夜也不闭户。后来上了大学，老师又说，这个世界有阳光也有阴暗，不要因为部分人的恶行而影响你的人生观价值观。直到你仍然满怀着对这个社会美好想象而走出象牙塔的时候，BANG！
这个社会其实充满了丑恶和骗局。比如那几个公司的女孩，明明是正规公司的正规招聘，怎么就成了贷款培训呢？
然而，这一切最可怕的地方在于，直到现在，她们依旧不认为自己上当了，而是觉得是她们参加了培训，付钱是理所应当的。没有钱，贷款也是理所应当的。
更可怕的在于，那个骗我入职的HR，也不认为这是一个骗局。她的朋友圈每天都在更新着工作中发生的趣事，对于她来说，这是一份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工作。
我忽然感到一阵寒冷，骗人的人不觉得错，被骗的人也不觉得错，难道，只有我错了吗？
反正，我不认。我也希望，你们也不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