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江湖录｜卷一·看江湖（19）下山
就在两小闲聊的时候，小球看到原来站在拱门下的家丁似乎收到了什么信号，已经走开了。
于是小球拉着小梅朝着拱门走去，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发现没有异常之后，快步穿过拱门，走进另一边的廊道，再次混进人群，朝着东侧门走去。
而此时从前殿前往中殿的大门下，一群家丁簇拥着杨显怀，非常缓慢地挪动着。被包围在中间的杨显怀，面色如猪肝，头冒虚汗，双手无力地捂裆，双脚膝盖相交，弓着背，撅着屁股，一点一点地朝前挪动着。
这模样有够凄凉，甚至比起被他抽耳光到晕厥的书生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看着真是大快人心。而至于在他的心里是如何的狂怒，如何的咒骂，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
两小面带微笑看着团聚在一起流泪庆祝劫后余生的一家子（当然，老农早已跑得不见踪影了）离开后，就匆匆赶回最初上山时他们歇脚的茶肆。
云麒和郭闻达早已坐在那儿等了半天，看到两小气喘吁吁跑回来，便又点了一壶茶。
“怎么，一脸兴奋，碰到什么新鲜事儿了？”云麒对洛天云是何等的熟悉，看他的脸色，不用问，就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洛天云刚坐下来，抓起茶壶就是一通牛饮，也不在乎里面的茶水早已凉掉。而他身旁的小球也毫不落后，拿起新上来的热茶一样咕咚咕咚地喝着，直喝得一头大汗。
云麒也不着急，眯着眼睛看着两小，耐心地等着他们跟自己汇报。
待两小放下茶水，便添油加醋地将自己如何机智救下那三位妇孺，如何惩罚了罪魁祸首，如何带着三位妇孺逃离险地，好好说了一番。
云麒听了倒是风轻云淡，旁边的郭闻达听着脸色就有些不自然了。
毕竟都算是大少爷，郭闻达和杨显怀难免有些交情。
听到洛天云那一记超猛的“击蛋神拳”，郭闻达自己两腿间都有些凉飕飕、空荡荡，不禁为杨显怀感伤起来——恐怕以后喝花酒，就少一个伙伴了。
说到后来，得知那姑娘是陆姓农户的大女，而她要嫁的是屏江派的外门人员时，郭闻达才想起来大约一个月后，自己要去吃东外城的“祥缎”丝绸庄少东家李泊森的婚酒，似乎要娶的是一个农户的女儿，而且是正妻。这事儿那时候还闹得有些不好看——门不当户不对的，祥缎可是弦城第一大丝绸庄，生意遍布四国，听说连西域都开有分号——若不是李泊森一意孤行，而他又是一个独子，恐怕还没法娶过门。所以郭闻达印象挺深的，毕竟这么狗血的事情，说书先生们可不会轻易放过，早就在各个青楼的大厅里流传开来，而郭大少又是常客，更是耳熟能详了，所以小球提起来，他才会有印象。
至于这少爷和农女是如何相识相知相爱的，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我们暂且不表。
等两小说完，一脸希翼地看着云麒，希望这个老江湖能对自己行侠仗义的行为发表鼓励的讲话时，郭闻达却皱起眉头。
这李泊森家里虽然也是家大业大，可毕竟只是一个大掌柜的身份，这丝绸庄看着做得很大，可这里面有屏江派的大股，有杨都统的小股，乃至于还有扑蛟帮的份子，杂七杂八的一些关系户也都有若干不等的份子，说实话，别说屏江派动手了，就算是杨都统想要换掉你李家，改成张家、王家、黄家来接受祥缎，也未尝不可。那么，你李少爷还未过门的正妻被杨都统的四子给看上，而且看架势有可能要抢一抢，这事情就不好办了。
再加上两小的火上加油，不管是不是要抢美人儿，自己这被“击蛋”之仇，想来杨四少是不可能不报的。抓不到两小，这一家农户还不容易找到么，届时可就难收拾了。甚至来个“全家莫名失踪”都未为可知。然后连带着，可能李家也要遭受一些无妄之灾呢，破财是肯定跑不掉了，会不会被穿小鞋什么的，还真不好说。虽然杨都统为人还算磊落，胸中韬略也是当世顶尖，但架不住有人要拍杨四少的马屁，到时候杨都统未必会知道下面的人做了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过，这又关我什么事？
郭闻达想到这点，眉头就舒展开来。
“嗯，我知道你们做的事情了，那么小云子，小球，我问你们，现在的感觉如何？”
“当然是非常高兴啊爷爷！”洛天云笑得很灿烂。
“是啊是啊！可棒了！”小球也在一旁傻笑。
云麒点点头，食指和拇指夹着下巴来回磨蹭，笑了笑：“那这次行侠仗义之后，你们觉得还有没有一些没做完的事情？“
两小一愣，小球立刻挠头：“没有了吧云爷爷，还能有什么事情没做？难道是没有护送他们回家？“
洛天云显然想得比小球更深一些，但似乎也没什么头绪：“她们已经安全离开，那个胖子也没有问出她们是谁，只要她们回去躲个几天，事情应该就过去了吧？“
云麒呵呵笑了起来，接着伸手摸了摸洛天云的头，又摸了摸小球的头，道：“你们能够在那时候的情况下，做到现在的地步，是非常不错的。最起码，你们比那些围观着，却什么都不做的人强得多，你们有一颗侠义的心。”
听到云麒的肯定，两小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互相看了看，都看出对方脸上和眼里的兴奋与满足。
“但是你们看，小球去假扮别人的声音，结果害得那个书生被打得半死不活，这是不是害了别人？这是一个侠客应该做的事情么？”云麒话锋一转，问道。
听到这个疑问，两小心中的喜悦一下子就被冲淡了。
确实如云麒所说，这样的行为，无疑是在利用别人，而且是通过利用别人之后达到自己的目的，被利用的人更是因为他们受了不轻的伤，作为侠客，有如此行径，是说不过去的，甚至是不应该的。
小球作为始作俑者更是地下脑袋，反思起来。
“还有，小云子，我什么时候教给你这么下作的招数了？“
“呃，爷爷，你不是经常这样哄骗我么？我们刚到弦城的时候，我在练不平马，你还用这招害我掉下牛车呢！”洛天云一仰头，指着云麒说，话语里满是委屈。
“哎，你这过目不忘的脑子就用来记这些事情？“
“我能记住是我的本事，爷爷，你别不敢认啊。“
“好吧，声东击西去吸引别人注意力这招是我常对你用的没错，可是，击蛋神拳是我教你的？你可不能污我名声啊。”云麒点了点洛天云的脑袋。
“呃……可是如果不用这招，我怎么打得过他们呢？“
“你天人绝第一层的‘踏平地’已经练成了，真要运气起来，不会那么弱，没必要用这样的招数，白白浪费了一次实战机会。而且，不敢直面挑战和困难，是一个侠客会做的事情么？“
“嗯……我知道了爷爷，下次我不会这样了。”洛天云认真地点头。
看到两小在这些粗浅道理的方面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没有因为“救了人”就心满意足，云麒便让他们自己再好好想想刚才的话。
接着，他开始为之后的事情做准备。
“小达子，我问你几个问题。”
“前辈您说。”
“按照刚才他们说的细节，你们屏江派有没有办法找出这户人家的所在？”
“前辈，不瞒您说，这户人家应该和屏江派有所渊源。若让屏江派来找，是很容易就找到的。”
“那城主府方面，就那个杨四少的能力，要找起来，你认为难不难。”
“说实话，四少他若是真的要找，不需要太复杂，花钱在我们屏江派买消息就能够找到。”
“那么你觉得这个消息多久会放到你们屏江派的茶馆和酒楼里面卖给他？”
“嗯……”郭闻达想了想，“快的话两日之后，慢的话不出一旬。”
“你对杨四少的了解是如何？话说你们应该有不少交集吧？”
“是，交情是有的，毕竟都在弦城，抬头不见低头见。他这个人，嗯……”郭闻达仔细想了想，整理了一下措辞，才跟云麒说道，“胸无大志、贪恋美色、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气度很小，睚眦必报，特别看不起身份不如他的人。但是又很懂得跟我们这些人，呃，打交道，所以整个弦城的这些少爷里面，哪怕知道他有些不妥的行为，大多也不会和他交恶。”
“所以，他一是要找到那户人家不难，二是他找到后就算做一些过分的事情，有能力管的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咯？这么说来，他必然是要找那一家农户报复的吧？”
“八九不离十。”
“那他的权柄如何？助力何在？”
“四少在弦城并无实权，全靠父兄威名，但愿意在他身上花力气的人还是不少的，谁也不知道将来他会如何，现在卖个好，惠而不费。所以，要说权柄，他对像我这样的人来说自然没什么权柄可言，但对一般人来说，那就是天一样的大人物。至于助力，军队的人自然是没有的，但城主府的门客有一些，最常见的是一个叫做‘断山客’的刀客，实力与我应该不相上下，但没有见过其全力出手。”郭闻达认真地回答。
“杨都统对其有多宠溺？”
“若是害了些外地人性命，特别是南离之外的人，一般也就是一顿好打而已，该赔偿就大方赔偿，而且四少眼力见不错，通常都只是逮着平民或者行商欺负，有头有脸的，他不敢动。其余的，在弦城欺男霸女的，只要没有被捅出来，一般也不太过问。”
“哼，也是个祸害啊。”云麒轻哼一声。
郭闻达却是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好了，了解得差不多了，这就下山吧。说不定还能在半途看到晚霞。”云麒站起身，领着他们开始往山下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