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人生半途
写下这个名字,是想起了杨先生的《走到人生边上——自问自答》。
先生写这本书的时候已经96岁高龄,对于人生这个话题,有足够的话语权。作为著名的作家、翻译家、学者,她的才华、智识与成就,为其思考和结论加诸了令人信服的力量。
走到人生半途
我,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刚刚迈入人生第二个阶段。在如我一般的大多数的人理解中,这算是普遍意义上的“人到中年”,走到了人生的中位线。自认为在前半生的时间里,失败多过成功,教训多过经验。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值得难过的,马云说过,与其去学习别人成功的经验,不如看看别人是如何失败的。对待自己,也是如此。便就也生出了自问自答的念头。想着三五年以后,这些答案又会不同,这变化本身是多有趣的事儿啊。
学会该如何选择了吗?
选择这个题目太大。我把它聚焦在回顾二十年前的选择上。我们这一代,儿时生活环境还处处留有计划经济的影子,接受的传统教育是听话、集体主义,看到的世界是收不了几个台的电视广播,所以那时对人格独立性是完全没有概念的。我们不谈梦想,除了实现共产主义。我不知道自己未来想要做什么,只是树立了一个阶段性的小目标,要去北京读大学。选专业时,听从了父亲的安排,选择了一个不明所以的“朝阳行业”,放弃了懵懵懂懂喜欢的法律和新闻。这一路走来,波澜不惊,正如父亲所说,这让我有了一碗能养活自己的白米饭。我是感激的。同时也是遗憾的。在人近中年的时候,这种遗憾开始弥漫,对人格独立性的追求也叛逆式反弹。前些天看到一个统计,人最不满意现状的年纪,是39岁。我想这或许有某种大众心理作祟。因为人们在这个阶段,面临着仿佛“最后一次机会”的选择,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下半生的生活状态。在这种“定性”的压力下,我们开始模拟未来,检省过去。于是当下被赋予了极大的责任,对未来负责的责任。而过去被拿来反刍,我们是否还有机会弥补遗憾?当然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重来的现实性太小,但是这样的思考对现实依然具有意义。于是我得出几个阶段性的小结论:
——选择来自他人还是自己,最大的差别,不在于你能做什么,而在于你能做多好。
——听从自己的选择,至少掐断了给自己找借口的可能性。
——比选错更糟糕的,是创造或是沉浸选择本身。
——选不出来的时候,说明还不到选择的时候。
——很多时候,选择前是一种高于能力的想象,选择后是一种高于想象的能力。
——下一阶段的目标:学会与选择和谐共处。
做自己是否更快乐?
我身边不乏情商很高的人。他们对任何人都亲切和蔼,遇到棘手的问题、冲突的情境也能保持冷静和耐心。也有很多人自然地“扮演”着团结友爱、热火朝天,特别是有了微信群这个东西之后。我是由衷佩服的。但有一次,这样的一个人跟我说,他一直敬重的人背地里却对他心存疑虑,让他伤心不已。于是我有了这样的感受:所谓情商高的人,也可能分两种,一种是修为够了,一种是隐藏了自己。后者对周遭的界限感是比较模糊的,小心翼翼维护的平和,却可能无法让人区分出哪一分更亲近、哪一分更真诚。而我是另一个极端。曾经有个老同事老朋友跟我说,你不要把工作场合当成家,呈现自己最真实的状态,工作是需要戴面具的。我曾那么不以为然。一路走来,我尽量秉持“做自己”的原则,以为这样会快乐一些。然而事实是这个自己被周遭撕扯得面目狰狞、无所适从。于是我依然困惑,到底“做自己”是幼稚还是坚守呢?就在不久前看到了学诚法师的《好好听话》,在对佛教有新的认识的同时,也突然获得了某种豁然开朗的解答,分享几句话吧,答案就在里面:
——哪有一个所谓的真正的自我,只有每个人内心所谓的你、我、她。
——社会不仅是外在的环境,它也是共业的呈现,而自己也是共业的一部分。
——天空是不会害怕别人朝它吐唾沫的。
——说别人需要的话并不是投其所好,因为讨好别人,本质上还是在讨好自己。
——曾国藩认为,身处某种特定的环境,说一些应景的话,实际上并没什么关系。但是要做的时候,做到什么程度,用什么方式去做,就需要圆融,而不是机械教条地去做。
——“逢场作戏”出自背诵释道原的《景德传灯录》。意思是江湖艺人到一个地方,随身带竿木,蒙上巾幔搭成台,当众演出。从佛教角度讲,算是个褒义词,指悟道在心,不拘时地,本义是“认真但不当真”。为人处事,要认真、脚踏实地,但不能当真,当真就容易执着。
你感到焦虑吗?
我想你手机里一定有喜马拉雅、网易公开课、得到中的至少一个,也可以在朋友圈里看到各种英文打卡。这或许是一种正能量吧,但透过屏幕那满满的焦虑感也扑面而来。我是其中的一员。
我的焦虑来源于时间不多了,往后余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宝贵,似乎只有用足了它的价值,生命才被扩展了长度。一个视频,面试官问面试者,你去年刚毕业,为什么履历上写的两年工作经验?面试者回答:加班加的……好笑么?又似乎很有道理。
我的焦虑来源于我必须更优秀,时代赋予了我们生存的现状,驱赶着我们拼命的往前奔跑。于是我们慌慌张张的拿起手边的各种武器,生怕一个准备不足被一枪毙命。
我的焦虑来源于越成长越看到自己的不足,越成长对这个世界的好奇越多,越成长越体会到学习本身的意义。从这个角度说,焦虑让我们有进步动力,也赋予生活更有趣的存在。
我的焦虑也来源于信息爆炸、选择泛滥、自我迷失,以及徒劳无功。常常做的动作是收藏,看书看一半,读文章只看干货……似乎我们追求知识的愿望比获得知识的结果更容易让自己感到满足。看着那些积压的库存,听着没有论证的结论,大脑和口齿依然空白,我其实,只是更加焦虑。从整个人类社会来看,每个个体都是无知的。无论你取得多大的成就、多有才华,在所有知识面前,都是沧海一粟。所以我们面对浩瀚的知识海洋和唾手可得的资源共享,首先要学会的,其实是选择,和舍弃。这是时代加诸我们更大的难题,看似学习更容易了,实则相反。
无论如何,焦虑已不是一道选择题,是必答题。既然如此,我把缰、它作鞭,就让我们红尘作伴,策马奔腾。
一个人?
这几年其实是越过越孤单的,这孤单更多是源于身处“少数派”。少数派意味着少有共同语言、少有人懂、少有陪伴。但也意味着时间更自由、思想更自由、行动更自由。所以无所谓比大多数人过得更好,或是更差。既不需要相互羡慕、也不需要给予同情。这不代表我们需要坚守自己的立场不容置疑,也不必为了对抗世俗而刻意夸大渲染所谓新时代女权。我心生向往的,不是某种被定义的生活模式,而是当下自己想要达到的目标,这目标仅仅和个人有关。我也心怀忧虑,但这忧虑本身,就是自我的一部分,我必须要接纳它。每个人能掌握的,都只是把当下过得更美好一些,如此而已。
衰老的意义
能清晰地感到自己迅速衰老,大概是在三年前。容貌从需要区分状态,发展到需要区分素颜还是化妆,直至连化妆也遮不住的憔悴,便只能在P图技术上突飞猛进;体检报告里逐年增长的问题项,健身数据里高居不下的体脂率;“好的好的”,上一秒答应的事下一秒有人插队便抛掷脑后,恨不得将所有东西都安上防丢芯片;微博热门话题里看不懂的题目越来越多,公司里的新人越来越小……即便如我努力维持现状、注重仪表,即便人们的评价仍是看起来不像啊,内心也毫无波澜,不再暗自窃喜。因为我清清楚楚的感觉到:我真的老了。
这话题有些悲伤吧?但人最伟大的能力是适应力和自我接纳。我们总能找到与之相处之道。“老”是一种比较,我们只是比过去更老了一些,但是我们还可以做很多很多事,年龄并未限制住任何可能;“老”是一个过程,这过程中所经历的,正是最宝贵的记忆、积累和修炼,它让我们的生活更丰富斑斓而回味悠长;“老”是一种状态,有底气回归自我,有力量抵御风雨,有机会独当一面,有智能帮扶后人;“老”是一个问号,我经历过青春无敌,但我还未体会过风烛残年,这一生的完整,我想要用这好奇的心,去迎接这衰老的独一无二。
四十岁,我走到人生半途,写下了这句话:
“我永远都没有长大,因为我永远都没有停止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