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宁波的那段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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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宁波的三个月里，除了在橄榄树训练之外，我们几乎没有去任何地方，那时候我们的交通工具还是我那个破旧的面包车。我记得我没有把它开到宁波，只是回家前夕，把它开到宁波去带走了所有的生活品。公交车是我们的主要交通工具，在宁波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我们也实在没有地方可去，我记得唯一的一次是带着女儿去了宁波博物馆。那天天气炎热，至少有三十五度，公交车虽然带我们到达了目的地，但是距离博物馆还是有一段距离，公交车一路的颠簸，让疲劳的孩子在我们怀里沉沉睡着了。这是我和妻子最头疼的时刻，就像在武汉火车站一样，我们不得不在炎热的天气中，抱着孩子去博物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宁波的博物馆刚搬迁不久，它周围的道路都是新建的，绿化也刚刚完成，所以目之所及，我们根本找不到可以用来遮阴的大树，我们唯有加快脚步赶往博物馆。然而睡着的孩子比醒着的更让人难以掌控，她的整个身子是软绵绵的。出于既心疼孩子，又觉得这样的状况实在难以忍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妻子学会了相互抱怨，这样的情绪一直弥漫着，一次难得的博物馆之旅被炎热的天气搞砸了，也被我们自己的情绪弄得毫无乐趣可言。
我已经记不起我们在那里渡过了怎样的半天，孩子们沉浸在她们自己的世界里，曾几何时，我和妻子再也不知道她们整天在想些什么，她们所呈现的状态，要么就是发呆，要么就是哭闹，甚至冷热饥饱都不能正确地传达。我们很难想象她们为何为退化到这样的程度，博物馆所展示的一切与她们是无关的，仿佛来这里的只有我和妻子两个人，而我们也同样变得了无生气，唯有四目相对。
橄榄树的训练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但是我不能确切地描述出孩子是否有了些许的进步，他们的训练对父母是保密的，在那个时间段，我们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因为我们自己对孩子这样的状况也茫然不知所措，训练机构怎么说，我们就机械地照做。唯一的亲子时光是孩子们吃完午饭后的那段空闲时间，记得在橄榄树的外面，是一条步行商业水街，水街的某处，有一个水心的休憩之所，但是必须跨过几个石墩才能到达，石墩与石墩之间大约有半米不到的距离，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距离，成了孩子们的障碍，我很难相信对于五岁的孩子，这个小小的缝隙都难以跨越，可是我们的一对女儿，她们根本就不敢迈出这小小的一步，或许别的孩子，他们早就蹦着跳着就过去了，而我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示范，直到她们觉得乐趣大于危险。二女儿从出生就要强壮一些，在我的鼓励下，她终于敢拉着我们的手跨越了。此时，我不知道是快乐还是心酸，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跨越，对普通孩子来说，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事，然而对于我的女儿们来说，这几乎是天堑。大女儿在经过更长时间的示范和鼓励以后，终于也能克服恐惧而跨越这个小小的障碍了，然而仅仅这样不是我想要的，不是我贪心，任何一个这样的孩子放在面前，都是难以相信的，五岁的孩子还没有学会双脚跳，我的目的是让她们跳着越过这个距离短短的石墩之间的水面。
我已经记不起我示范了多久，可能三天以后，她们能独立越过那一汪浅浅的水面了。这是我们在宁波取得的最初的小小的成功，我们是该庆祝呢还是继续这样的实践活动，说实话，我们的心里也没有底。但凡我们的女儿能够自己做一点点事情，我们都能开心很长一段时间，哪怕是这一天，她们吃完了属于自己的那份饭菜。吃饭、睡觉成了她们很大的问题，这一点也是我们始料未及的。她们变得越来越挑食，而你根本就不知道这样的状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们每天吃得非常少，但是却从来都不会觉得饿。我和妻子尽量每天变着花样给她们做各种好吃的菜，但是她们只会选桌上的某一种吃。这种状况在大女儿身上尤其明显，有那么一段时间，她拒绝走进任何一家饭店，对于这样的情况，我们实在是无可奈何，我们告诉她现在是吃饭时间，我们去里面吃饭，她唯一的表现就是拉着你的手不让你进去。过了很久，直到她稍微恢复了表达能力以后，我们才知道，她是告诉我们她不喜欢去那个地方吃。或许是某些地方刺激了她，或者某些东西使她害怕，我们已经无从知晓，因为每一个具体的场景你只有不断的去猜测。在最初的发现自闭症的两年内，我们和女儿的相处模式几乎就是这样的，我们在猜测中度过了每一个日日夜夜。
吃饭已经是一件非常头疼的事了。时至今日，当我告诉二女儿，大快朵颐是人生的乐事的时候，她还会来问一句，大快朵颐是什么意思（大女儿还是无法理解这些在生活中出现的场景）。睡觉也成了她们困难，我们痛苦的事，每到睡觉前，大女儿的兴奋情绪就来了，她会不断地自言自语。自闭症的发现也是从这个现象发现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现象又自动消失了。不过在宁波那个时间段没有，我们还要经过漫长的等待，而二女儿的症状是用手掐自己的脖子，并伴随着吮吸自己的嘴唇，或者掐自己的左手手背，并吮吸自己的嘴唇。从她们躺在床上到入睡，需要经过非常长的时间，直到我写下这段文字，最近的这段时间，她们的睡眠才有所改善，终于不用我们再去陪伴，也不在出现上述的情况，在她们人生的前八年，你很难想象，她们从来都不懂得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睡觉。她们躺在那里是一直睁着眼睛的，从前期的自言自语、掐手背、吸嘴唇，到后来的发呆。我们始终都陪伴着她们难以入睡的睡眠时间。为此，妻子在她们的房间的天花板上做了一个“星空”，这样，开着一盏小灯，至少，她们的眼里不是空洞无物的。当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孩子们已经安然入睡了，时至今日，她们给我们带来的“麻烦”、“困扰”，开始变得少一点了，但是，依旧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