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3-17  本文已影响0人  徐鸿儒是不会认输的

1、

村里的人都得了一种怪病,所有人脖子后面都多了一跟红线,有的人是一个点,有的人变成了一条短短的红线,只有阿鬼一个人看得见。

要说怪病,这个村子几十年前就有了一个怪病:从几十年以前开始,这个村子里只有男娃子,没有女孩。等到最后一个老太太寿寝正终之后,村里的男人们办了个盛大的葬礼,这个村子就完全变成了个男人村,再加上小村位置偏僻,唯一一条宽阔点的同向外界的道路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泥石流给毁了,如今想出去,得走过一条长长的,只够一个人侧着走的山路,一边是山,另一边就是悬崖。村里只偶尔有几个胆大的后生敢翻过山岭去外面的县城,而女人们别说过来了,看一看这路就腿肚子打颤。就算女人愿意,女人的家里人也不愿意自己女儿嫁到这么个穷村子里。村里老一辈的人看着自己孩子打光棍,心里干着急也没啥办法,等到年纪俩眼一闭啥也不管就走了。

阿鬼一个人住在村的最西头,出家门再往西就是那条山路。对面住着一对兄弟,田大和田二,是全村最有种的后生。为什么最有种呢,他俩是唯二敢翻过山去的人,还时不时俩人从外面搬个什么重物回来。也是他们两个,脖子后面的红线最长,红线都快画个半圆了。

阿鬼觉得这条红线应该是人的勇气值吧,田大田二那么长,别人都还有的只是个红点而已。阿鬼自己照照镜子,自己连个红点都没有,想来自己本身就是胆小如鼠的,他也就确信了这个就是勇气。阿鬼后来跟村里人说过这个红线,没人理他。

2、

阿鬼记得那个女人来之前村子一直挺好的,没有女人但是老少爷们过得还算不错。

这个女人叫秀琴,至少田大田二是这么叫的。

一天下午天将黑,阿鬼坐在路旁的石头上到处望,树林在土路的前方消失不见,只看到一片红色的模糊的混沌,从这个混沌里面散发出来的红色,渲染了周围的一切,天上的云彩也没有放过,连阿鬼坐的这个石头好像也是被这片混沌染红了。土路的尽头出现两个黑点,田大和田二扛着一个麻袋走了过去。阿鬼上前打诨道:“老田你俩又得了什么宝贝?”田大田二没有说话,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屋里面。

第二天女人的哭声在半夜代替了村子里的鸡鸣,村里人披上衣服顺着女人的哭声围到了田大田二的门前。老村长带头,砸着他家的大门,哐哐响。

田大田二不得已把女人带来出来,众人像是去小孩子去动物园看猴一样围着女人。女人身上穿着一身田大的衣服,宽大的尺寸让大家看不清她的身材,披头散发蹲坐在门前,双脚双腿并的紧紧的,手指放在膝盖上蜷缩起来,整个身子像是虾一样佝偻着。女人不漂亮,甚至是有点丑,本来应该显得可爱的小圆脸上被胡乱放了一对小眯缝眼睛,塌鼻梁不知羞耻的露出两个鼻孔,但是还好一双小嘴加了分,整个五官的安排像是被胡乱摆棋子的象棋盘,稍微整理了一下但还有几个棋子位置不对。但是这对村子里的人就已经足够了,光是女人这两个字,就能让村子里的人神魂颠倒。对于阿鬼也是,阿鬼正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就算正常人到这个年龄看到女人都会浮想联翩毫无规矩,更别提这个连女人是什么都只是听老人口中说的这个愣头青了。

阿鬼见到女人的第一眼,像是被闪电电到了一样,从头顶凉到脚趾,又从脚趾反过来一阵热流,他想笑,嘴角刚一咧就耷拉下来——要是他知道里面是这个女人,他怎么会让田大田二带回家。一种火焰占据了他的内心,这股火焰烧的他像是有几万只蚂蚁在咬他的肉,他想要占有她。对于别人何尝不也是呢?

田大说这是个疯婆娘,说自己叫秀琴,在路上碰到他俩,如果不是他俩的话这女的会冻死在外面。老村长毕竟是个理智的人,他劝田大田二报警,把女人送出去。田大田二不乐意了,村民也不乐意了,但是村民们不敢说,田兄弟不仅敢说,还敢做。田二直接回屋里拿出一把铁锨,拖到门口,高高举起来,用力插到门前的石砖上,立起来,破口大骂:“你他妈敢碰这个女人试试!”老村长被这个气势镇住了,一时失神,周围人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把老村长架了回去,边走边劝着老村长。老村长说自己管不了他俩兄弟,谁能站出来摁住他们。见周围默不作声,便没再说什么。

阿鬼看着田大田二脖子上的红线又变长了,村里所有人都变长了,他想这些人又变勇敢了,但是回家照照镜子自己还是连个点都没有,喊了一句草他妈,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了,全村都睡不着了。

从此以后秀琴就在田家住下,白天人们都找个借口从田家门前走过,但是从来没见田家开开窗户,也没见女人出来。田大田二每次出门,都像防贼一样防着周围的人,谁敢靠近田大田二肯定提溜着铁锨出来。他俩太壮实,村里面也没个有种站出来的。

阿鬼也想看秀琴,想跟她睡觉。阿鬼是村里最瘦的最矮的,他可不敢触田家的霉头,别秀琴面都没见着就被打个半死。阿鬼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对面房子里秀琴的叫声,叫的他心肝里的蚂蚁又在咬他,咬的他痒,真痒。田大田二脖子上的红绳也越来越长,越来越粗,最终像条红围巾一样缠在了脖子上。

3、

田大田二爱喝酒,特别爱喝个烂醉。村里有人请他俩晚上去酒席,说是自己家的陈年老窖。田大田二按捺不住酒水气,天还没黑就走出门了,走之前特意上了三四道锁。

几道锁锁不住男人的欲望,村里其他男人围在田家屋前,直接用大锤砸开了锁。在男人们还没冲进去的时候,秀琴自己跑了出来。

男人们看到秀琴,傻愣着,他们忘了自己是要干什么,聚成一个圈围着秀琴。秀琴疯疯癫癫,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在这个男人的圈里来,一会儿像个小女孩一样蹦蹦跳跳,一会儿又坐在地上痴痴傻笑。男人都呆住了,他们想瞻望神仙一样望着秀琴,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心脏在胸口蹦的生疼,血液滕的冲上了脑门,充满了眼睛。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未知的世界,想一根羽毛一样挠骚着内心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在他们想起自己目的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像是动物的吼声。回头看去,田大田二涨红着脸冲了过来,每一根头发都站立着,眼睛的血红不比自己的差半分,转眼间就撞到了一片人。田大田二抓起秀琴,扔进屋子里。

村民们无处释放的兽性终于爆发了,大声骂着田家兄弟,田大田二同样回应相同的叫声,像是两个狮群在互相咆哮。在混乱之中不知道是谁捡起一块儿石头,砸向田二。田二惨叫了一声便蹲在地上,田家这边的气势弱了。人们趁着这点优势,围了上去,手里握着木棍搬砖就要往上招呼。田大站在田二前面,挡住了前面的猛兽,田二不顾头晕回去取了那把铁锨,顾不得前面是谁,用力往前使劲拍。但是前面的人群像洪水一般涌过他们,田大田二被这股水流冲到在地,没人管他们死活,都生怕自己不是第一个跑到屋子里面的男人。田大田二惨叫声被滔滔水声淹没了,他们的生命也被淹没了,连身体都被踩的找不到碎块。村民带血的脚印连成一片,像是一条红地毯一样铺向屋里。门被砸烂,第一波冲进屋子里的人被挤到角落,等屋子里布满了人,他们才意识到一个问题——秀琴呢?

4、

没人知道秀琴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等找到秀琴天已经快亮了。村里人在山路那里看见冻得发抖的秀琴,听找到她的人说,她就跟一只小猫一样缩着自己的身体,小眯缝眼好像变大了,里面有暗淡的光在跳动,发青的嘴唇似乎要张开说些什么,可牙齿又被冻得打颤,不协调的嘴巴只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那一刻村民差点以为她恢复了神智。

等阿鬼赶过去,秀琴已经被村民带走,土路的上脚印显示这里经历一场狂风暴雨,却能看见一只秀气的手大力摁在泥土里。阿鬼看着这个手印,比村里耕田的大手小的多,五根秀长的手指长得大大的,关节并不分明,像是一笔划过没有任何起伏。手掌中间一个凸起的窝,阿鬼想到自己的家也像是这个窝。这个手印越来越深,越来越深,旋涡一般把阿鬼吸了进去。等回过神来,阿鬼心更痒了,痒劲儿顺着血管流向全身,一挠心就更痒。

5、

也许是那时候秀琴突然的神采吓到村里人,他们用铁链把秀琴锁到了田家的屋子里。每天秀琴的屋子就像过年时候的庙会一样热闹,人群熙熙攘攘,吵吵闹闹。没人敢提田大的事情,仿佛田大他俩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上。

阿鬼从来没进过屋子,他太瘦弱,根本挤不过别人。以前还能听见秀琴的声音,现在只有男人的吵闹声,从白天到黑夜,连安稳觉都没有。就算没有声音阿鬼也睡不着,自从看到那个手印以后他无数无刻不像是被羽毛挠着心头。

阿鬼想去问问村里人秀琴的情况,可村里人出了那间屋子的门就失忆一般,缄口不言,更有厉害的连村西边什么事都一问三不知。村里人脖子上的红线越来越长,阿鬼想起田大田二脖子上的红线,在他俩化成泥浆的时候什么也看不到了。

这种日子持续了三个多月,要到春天了。阿鬼一直觉得春天是村子最好的时候,山上的野花风一吹就全开了,红的黄的蓝的各种色彩,被这股春风携着在村子每个屋子前面绕几圈,呼呼两声满村也多了颜色,虽然还是那片灰色的砖瓦,但是在阿鬼眼里就是金銮宝殿也比不上着的一座小土屋。

这天对面的房子离奇的没有人过去,阿鬼便偷偷摸摸地走到屋子门前,顺着门缝往里面瞅。他看到秀琴正依着一根房柱,痴痴地傻笑。秀琴手上脚上的镣铐都没了,连长久被锁的伤疤都没有了。秀琴四处乱窜的眼睛对上阿鬼,食指指着阿鬼咯咯咯的笑出了声。阿鬼胆子大了,推开门走进去。阿鬼想象中的屋子满是臭气,他屏住呼吸,踏进去被门栏绊了一跤,踉跄下憋得那口气全散尽可闻到的是一阵香气。这香气让他香气第一次见秀琴的时候,看到那个手印的时候那种痒劲儿。他寻着这股香气,躺到秀琴的身边,依靠着她干瘪的乳房。阿鬼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哭,他想在秀琴的身上大哭一顿。秀琴手从阿鬼的背后环过来,将他抱住,手拂过阿鬼的头。阿鬼再也忍不住,哭的像一个孩子。

阿鬼在秀琴怀里睡着了,他梦见秀琴和春风融在一起,吹过山坡,吹过村子,在这份五颜六色中跳舞,再也没有一开始的痴傻,舞姿中透着灵敏。春风卷过每一个村民,在他们缠着红围巾的脖子上转了几圈,哗的一声冲上了云霄,村子的春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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