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边淳一:情色这东西

大一的时候，学校的图书馆应该还不能称作图书馆，可能被称为读书室比较恰当，因为从阅览室到借阅室到过刊室到校史馆都分布在一栋小楼中的一层，藏书量自然也是很少的，基本你要找的都找不到，工具书偏多，小说或者其他文学艺术类的书少之又少。

由于空间的狭窄，可以用于阅读学习的座位数量极其有限，经常很早过去占座，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安心坐下来读书学习的地方。大二的时候，学校新建的图书馆正式投入使用，于我而言这是一件极其高兴的事情，终于可以不用躺在床上看书了，终于可以“泡”图书馆了。随着图书馆面积的扩大，学校的藏书也变得越来越丰富。

渡边淳一的小说就属于这“扩张”的一部分。当时记得文学理论课堂上，老师偶尔提起渡边淳一是她非常喜欢的一位日本作家，而这位老师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位老师，自然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去图书馆检索看有没有他的小说。（读大学的时候，学生党经济不太宽裕，而且也没有这么便捷的网上购书途径，基本所有的书籍来源都来自图书馆的藏书以及学校周边仅有的两家小型书店，书店大多卖的都是工具书。因为这样，读书期间总是保持着对书籍的饥饿感，借到一本想借的书是值得高兴一整天的事情）。

［日本］渡边淳一

2014年4月30日，80岁的渡边淳一在家中逝世。当时在网上看到这个消息，脑海中不自觉地出现曾经读过的他写的小说，和曾经读的时候那种非常微妙的心情，书籍除了给予知识，很多时候书籍也是一段关于情绪的回忆。

渡边淳一的名字前面经常会有一个长长的前缀“日本第一情色”小说家，百度释义中对于“情色”一词的解释是：”具有性意味的描绘，跟情色的主要差异在于情色未必以引起官能刺激为目的，有时是以性来表达一些概念，如哲学、艺术的概念，或借助描写与性相关的内容反映社会等”。以此界定的话，渡边淳一应该是一位很称职的情色小说家。

渡边淳一笔下的爱情多是超越社会道德和伦理的爱情，“偷情”是渡边淳一笔下出现概率极高的题材，在这一部分小说中，真正的爱情好像只存在于婚姻之外。《失乐园》《爱的流放地》《泡沫》等，这些迟来的爱情在渡边淳一的笔下回归日常，有时甚至散发出纯净唯美的气息，超越道德的认知，这可能与渡边淳一文字所呈现的简洁清朗的美学风格有关，就如小说章节的标题，几乎每个标题都是一个词语，章节与章节之间有一种整齐匀称的节奏感。如《爱的流放地》第一章：邂逅，第二章：相逢，第三章：幽会，第四章：再会，第五章：仙境，第六章：飞雪……最后一章：雪女，前面四章看标题基本可以确定章节的内容，前四章连接起来是男女之间情感发展的过程，从第五章开始便是具有意象性质的名词，它可能象征男女之间某种情绪，也可能是男女幽会的时间，如“短夜”，也可能是某一种物象，如“逝叶”“秋风”，从标题便可看出渡边淳一小说文字的清淡简约。

电影《失乐园》剧照

如此简约清淡的文字风格表现的往往是情感的畸形状态，或者是世人所不可解的感情浓烈到极端的状况。这或许也是渡边淳一小说的美学风格的特点之一，简约的形式与浓烈深刻的内容之间冲突的美感。

《畸孕》患有不孕症的女人东子，假装怀孕并且沉浸在怀孕的状态中无法自拔，而对于她的已经有家室的情人秀树无疑是一种痛苦的煎熬，东子原本只是想跟其他的女人一样体会怀孕的感觉，可是意外的是在这样的一个“假装”的过程中，秀树的自私暴露无遗，男人与女人对待爱情的态度也在小说中似有所显。

《泪壶》中的丈夫遵从妻子的遗愿，把她的骨灰制成了一个瓷壶。丈夫每天往用妻子的骨灰制成的瓷壶中加水，摇摇瓷壶，觉得瓷壶中好像有声音，每天出门或者回家都会跟灵台上的泪壶打招呼，晚上也会抱着泪壶如睡。因为泪壶的存在，丈夫依然保持着妻子在世时的生活方式，甚至有时候分不清泪壶与妻子的区别。读起来有点毛骨悚然的故事，可是爱到深处或许就会是这样。

小说《雁来红》描写了更为深刻复杂的情感关系。因肿瘤手术失去子宫的冬子觉得“没有子宫便不再是女人”，从此成了一个性冷淡的女人。子宫，可以说是女性性别的象征，它承担着生育的功能，所以也不难理解被切除了子宫的冬子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女人了，至少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子宫的切除不仅是身体上的创伤，同样是对冬子精神上的重大创伤，它让冬子失去了作为一个女人最起码的尊严和自信，这样一种微妙的心理，或许只有曾经做过医生的渡边淳一才会注意才会关注吧。小说中参杂了忘年恋、婚外恋、三角恋甚至是同性之间的暧昧情愫，可就是在这一系列的复杂关系中，冬子却恢复了身体的感觉，重新找回了生命的热情。

小说《泪壶》封面

“情”和“性”是渡边淳一小说中永恒的主题。渡边淳一以此为出发点，把人性中极度隐秘和极端的情感展现得淋漓尽致，或许是曾经作为一名医生的渡边淳一，对生命和归属于生命本身的东西有着更加清醒而细微的认识。汤显祖在《牡丹亭》的开篇即写“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渡边淳一的小说所表现的“情”和“性”也是这样，穿透一切，微妙而又复杂，永远游离在可解与不可解之间，“情性”是窗口，或许“人性”才是渡边淳一小说的最终归宿。或许，这也是渡边淳一被称为“情色小说家”而不是“色情小说家”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