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爱丽丝.门罗《亚孟森》（二）
我及时控制住了自己的想法。这时候有人走进更衣室。此人不是帮厨，而是一个女学生，她穿着鼓鼓囊囊的冬装，头上裹着头巾。女孩匆匆忙忙地走进来，随后就把书扔到凳子上，接着书又滑到了地上。她的头巾也松了，露出几绺乱糟糟的头发。她把靴子一只接只随便踢脱了，靴子就飞罗在更衣室的地板上。 似乎很显然，也没有人管她，让她把鞋子拿到门外去。
“嗨，我不是故意踢到你的”这个女孩说。“我刚从外面进来，感觉这里好黑暗。没看到你在这里。你冷吗？你在等某人下班吗？”
“我在等着福克斯医生。”
“哦，那你应该不会等太久了，我刚和他一起从镇上开车过来，你应该不是生病了吧，对吗？ 如果你生病了你是不能直接来这里看病的，你得去镇上看。”
“我是这里的老师。”
“是吗?你是从多伦多来的吗？”
“是的。” 此处有片刻的停顿，我本想也许是女孩出于对我的尊敬。结果不是，她正在打量我的外套。
“这件外套好漂亮啊，领子上的是什么毛？”
“波斯羔羊毛皮，其实这是假的毛皮。”
“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哈哈！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让你在这里等着。这里好冷，你会被冻僵的。你是想见医生，我这就带你去。我对这里了如指掌，我自从出生就在这里生活。 这个厨房就是我妈妈在经营，我的名字叫玛丽，你呢？”
“薇薇，薇薇安。”
“你不是老师吗？如果是老师，我就得尊称你小姐，什么小姐来着？”
“海蒂小姐。”
“把你的皮晒成棕色（tan your hide）” 她说。“抱歉，开个玩笑，我是脱口而出的，我好想让你做我的老师，但是我不得不去镇上的学校上学。 这里的规则很愚蠢，因为我没有得肺结核所以我酒不能在这学校上学。”
她边说边带着我向前走。穿过了更衣室远处另一边的门，然后走过铺着油地毡的走廊。 两面是黯淡的绿色油漆墙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剂的味道。
“好了，你到了，也该让红毛替换我接待你了。”
“谁是红毛？”
“红毛狐狸，这出自一本书。是我和安娜贝尔开始这么叫他的。”
“谁是安娜贝尔？”
“现在谁也不是了，她已经死了”
“哦，很抱歉听到这个消息。”
“没关系的。 这种事情在这里经常会发生。今年我上高中，安娜贝尔一直都没有真正上过学，我上初中的时候兰迪把镇上的老师请到家里来教我，这样我就可以有时间多陪伴安娜贝尔了。”
她在一扇半掩的门口停下，然后向里面吹口哨。
“嗨，我把那位老师带来了。”
门内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好吧，玛丽，你今天做的很好了，你可以走了。”
“好，我知道了。”
玛丽漫不经心地离开了。留下我自己面对一个消瘦的，中等身高的男人。他的头发是红色的剃的很短。在走廊射进来的光线下有点闪闪发光。
“你见过玛丽了？”他说。“她有点话太多了，她不在你的班上，所以你不必每天忍受这个话痨。有些人可能能忍受她，有些人则不行。”
福克斯其实只比我大十岁到十五岁之间，但是他却讲起话来老气横秋，他以一个未来雇主的口吻问我旅途如何？我的行李是怎么安排的？他想知道对于在多伦多生活的人来说，我打算怎么在这片林场里生活？是否我会感到很无聊。
我说一点都不会，然后补充一句我认为这里很美。 “有点像，像俄罗斯小说里描述的样子”
他第一次凝神看了我一眼。 “是真的吗？哪一部俄罗斯小说” 他的眼睛是闪光的，光亮的灰蓝色。一端的眉毛翘起，就像是一顶小小的鸭舌帽。
并不是说我没读过俄罗斯小说，我完整地读过一些，还有一些没有读完的。但是看着他的眉毛，以及他那戏谑的挑衅的表情。我突然想不起任何一个书名来除了《战争与和平》，其实我并不想说这本书，因为我知道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本书。
但是不知道是什么作祟。 “《战争与和平》” 我脱口而出。
“那么好吧，那么如果仅仅知道《战争与和平》，我会说，如果这里有一场战争，我料想你肯定会加入女子组织，然后会想办法逃到海外去。”
因为其实我本来并不是想要炫耀，所以我有一点生气，感觉自己被侮辱了。或者说我真不是为了炫耀，我只是想说这里的景色有多美。
很显然，他就是这样的人：提出问题，挖个坑，等着人往里跳。
“其实，我本意是想要那些来自林场的老年女教师的”他带着一点歉意说道。“好像每一个年龄合适的和有资格证书的人，现在都愿意回到教育系统。你的专业是不是老师，对吗？当你学士毕业的时候，你本来是要计划要做什么？”
我简短地回答：“继续攻读硕士学位”
“那么是什么使你改变想法的？”
“我想我该挣钱了”
“非常合情合理的想法，但是我恐怕你在这里挣不到太多的钱。 我不是窥探你的隐私，我得确认你不会中途退出，影响我们的课程。 你不打算结婚吧？对吧？”
“不!”
“好吧，好吧，现在面试结束了。希望我没有打击到你，是这样吧？”
我早就把头转到一边说：“没有！”
“沿着走廊走就到了护士长的办公室，她会告诉你所有的信息。 你将和护士们一起吃饭，她也会告诉你你的宿舍在哪里。 尽量不要感冒，我希望你没有得过肺结核。”
“哦，我读过……”
他打断了我的话，说到：“我知道，你读过《魔山》。”本来他又挖了一个陷阱，他似乎自己觉察了，于是他又自圆其说了。 他说：“至少我希望在我这里肺结核的状况已经有所不同了。关于孩子们我写了一些东西，以及我认为你应该教会他们的。 有时候我更愿意用写的方式来表达我自己。护士长会告诉你实情的。”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