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空巷看春晚

走过八十年代，没有如痴如醉地盯着电视看春晚，并被小品逗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的人，微乎其微吧?

上高中之前，我家还没有条件买电视，整个村庄买得起电视的人家一只手数得过来。

按照习俗，大年三十的下午，贴好对联和挂浪（喜庆的红纸）就不能再串门，得全家人团在一起守岁，虔诚地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然而，春晚具有无可抵挡的魔力，尤其陈佩斯朱时茂表演的小品，常常让人笑到眼泪飞溅肚子抽筋，哪个能克制住不看春晚?

天才擦黑，供销社门口就聚集着叽叽喳喳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坐等央视的春节联欢晚会开始，其情景堪比观看电视剧《霍元甲》，说是万人空巷，毫不为过。

法不治众，既然大家都如此，长辈们也就叹息着摇摇头，暂且把古老的习俗抛一边，由得自家孩子沉浸在春晚的欢乐当中，不忍心长一声短一声地把兴致勃勃的他们喊回家。

北风吼，寒流袭人，一个个冻得像被火星烫着似的滋滋哈哈，鼻涕拖得也有八尺长，一把接一把地甩，但天气再冷，也挡不住他们看春晚的热情。

看到忘乎所以，不觉时间飞逝，突然，供销社工作人员说要关电视，夜太深，他要回家守岁了。

一只肉骨头正啃得津津有味，乍然要被生生地夺下，怎么舍得下?

于是，众人一叠声地请求“再看会儿”、“再看会”。

工作人员不吱声，过了会儿，作势又要关电，众人又嚷嚷“把这个节目看完”，工作人员开始唠叨，“真是好人不能做，就不应该把电视搬出来放。”

当他拿出真动作，手摁电视开关时，众人异口同声地起哄，他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一年到头，村民们辛苦了360天，看场春晚也不容易。算了，众怒难犯，惹得众人诅咒，势必太不吉利。

他也就打消回家的念头，自己本身也喜欢看春晚，再说，众人一起乐，强过一人乐。

我的母亲，生怕我冻坏了，就低着头悄悄钻过人缝，走到我跟前，捅捅我的胳膊，努嘴示意我回去，不像平时那样瞪眼吼我，“还不嘎去，看不把你冻死?”除夕之夜，母亲断然不会说出这样不吉利的话。

我依仗母亲的纵容，坐在木凳子上，纹丝不动，只是抿嘴对母亲笑，母亲于是递给我一件破旧的外套之后，转身离开。

这样的除夕之夜，母亲总要几次从家里出来，示意我回去。

后来哦，除了供销社这样的公家单位，也有富裕邻居率先买电视，我就跑到邻居家看春晚，同样是济济一堂，但少了许多风霜雨雪的侵袭。

富裕人家不但没有冷脸驱赶，反而笑意盈盈地打开院子门，是啊，这么多左邻右舍齐齐恭维，目光中满是羡慕，主人如何能掩饰得住内心的骄傲和自豪?

母亲也几次跑过来找我，怕惹得人家讨厌，主人家家不等母亲说话，先是递给她一根香烟，然后热情地说，江大奶，不碍事，不碍事的，就让小姑在这看到结束，这么多人呐，一年一次春晚，难得大家高兴，请还请不来呢。

直到春晚结束，我才神采飞扬地大奔小跑地回家，挤在邻居家的人，还在意犹未尽地谈论着节目的内容。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我上高中了，我家终于买来十四寸黑白电视了。

除夕之夜，我就可以一边悠闲地磕瓜子，一边乐呵呵地看春晚，众人挤在一起看春晚的日子一去不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