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的歌者
那些年,中央电视台青年歌手大奖赛,赛得如火如荼。
本人虽然不懂音乐,那些年来每届青年歌手大赛,甚至每场大赛,却也喜欢一路听将过来。
对歌手的演唱,本人听不出个子午卯酉,但喜欢听评委的点评。对评委的点评,听来听去,听出点儿门道,比如,评委说,有人用喉咙唱歌,有人用头脑唱歌,有人用心唱歌;再比如,评委说,唱歌有三种境界,一种是难听,一种是好听,一种是动听;再比如,另评委说,唱歌,首先要感动自己,才能感动观众;再比如综合素质评委则说,艺术的美往往是在不经意之间的自然表露等等。此外,还有什么声音的位置了,什么气息的运用了等等。
这些,我认为说的都有道理,都很精辟,都很富于哲理。但是,在我看来,抛开艺术的评价标准,看一个歌者, 最主要的是要看他的歌唱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不得不让我想起在中央电视台的另一档节目《北纬30度中国行——远方的家》里所看到令人值得况味的一幕。
那也是一个歌者,一个年过半百的乡村老汉。
他住在莽莽的大巴山中。他没有参加过什么比赛 ,就连一次演出都没有过。但是,他歌唱了大半生,而且,一直在歌唱着。他的舞台,就是他的大山,他的田野,他的庭院。他的观众只有他自己和他的老婆以及一只狗。
老汉好像姓陈,名字我竟然忘了。在这里,我们姑且称之为陈老汉吧。
陈老汉原本住在大山脚下,三十几年前,由于陈老汉总是唱歌,影响了村子里的左邻右舍休息吧,有人产生了反感,于是,陈老汉为了自己钟爱的歌唱,为了不影响村里人,便索性搬到了山顶。为此,陈老汉整整用了两年的时间,自己开山采石,自己动手建造了一栋小小的石屋。陈老汉的老婆更是夫唱妇随,索性也收拾家什,与陈老汉搬迁到大山顶的小屋内。
在大山顶上,只陈老汉一家。这 在一般常人来看来,生活的不方便和心灵的孤寂可想而知。
但是,这之于陈老汉 ,不但不感到不方便和孤寂,却无异于寻得了一处歌者的世外桃源。
《北纬30度中国行——远方的家》片子里暂短表现了陈老汉的演唱,可以听得出,老汉演唱的歌曲没有谁来给他写词,也没有谁来给他作曲,更没有谁来给他伴舞,几乎是陈老汉自己信手拈来,想到哪儿,唱到哪儿,想什么调式用什么调式,劳动,爱情,间或琐事,喜怒悲哀,尽在老汉的歌里。脚下的大地就是他的舞台,天上的太阳月亮星星就是他的灯光,大山的一草一木、山间的溪流就是他的背景。几乎是除了吃饭睡觉,老汉都在唱,春种在唱,夏锄在唱,秋收在唱,冬藏在唱。我听不出老汉唱的如何,但我看见,老汉唱的小苗绿油油,唱的风儿轻悠悠,唱的老伴儿沉沉的陶醉,唱的狗儿汪汪的相和。
人们究竟为什么歌唱?《诗经》是中国汉族文学史上最早的诗歌总集,收入自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大约五百多年的诗歌。《诗经》现在成为了阅读文学。殊不知,《诗经.风》中所收入的大部分篇什,原本是劳动人民平素吟唱的土风、风谣,是用来歌的。在这些篇什中,先民们为爱情而歌,为劳动而歌,为淳朴的风土人情而歌,为佑护他们生存的天地山水而歌。
我揣测,先民在歌《风》的时候,大抵没有谁组织什么大奖赛,那自然就没有谁想拿金奖银奖或铜奖吧。因此,也就没有谁因歌而出名,因歌而发财,因歌而出什么名成什么家之类。也就不会有谁因落选而遗憾,因失败而焦躁,因无名而懊恼。
其实,即使进入现代社会,真正的歌者,他们的初衷也是值得 尊敬甚至敬仰的。比如,在“九一八”事变后,在国难家仇中,张寒晖创作了《松花江上》,并亲自教给学生、官兵,一时间,传唱不衰,直唱得许多志士仁人热血沸腾走上抗日前线慷慨赴死。再比如,新中国建立后,藏族女歌手才旦卓玛,一曲《唱支山歌给党听 》唱出了翻身农奴的由衷的心声。
然而,最具讽刺意味的,那个军旅歌手董文华,将一首歌曲《春天的故事》唱红后,被“走私”的老赖大哥昌星,霍霍的尖叫连连。
时下,我们的歌者歌唱的初衷又是什么?
我不能说百分之百的歌者是为了出名,为了发财,为了成什么什么家,但又有几个歌者不是如斯呢?
和从事所有的艺术一样,歌者的初衷,也 应该是追求真善美。美是艺术的最高境界,善次之,真又次之。如果,不欲求美,不妨求善,如若不能,不妨求真。
儿子小时就喜欢唱歌,三四岁的时候,唱刘德华的粤语歌曲,模仿得惟妙惟肖,唱《好汉歌》慷慨激昂。 但是,在他小时候,我们做父母的就没有让他长大唱歌的打算。就便没有着意往这个方面培养。熟知,上大学时,课余时间竟然迷上声乐,每年要花上几千元和大学当地的一个教声乐的老师学习。
知子莫如父,放假回来,我曾直言不讳的向他挑明, 说他的声音禀赋实在不会使他成为一个歌者的,儿子也颇有自知之明,承认这一点。但,儿子,仍然没有放弃自己学声乐的兴致。起初,对儿子的选择,我是颇有微词,我甚至想,是不是那个叫声乐的老师故意说儿子有音乐潜质,而骗他的学费呢?后来,听儿子言语之间,稍稍明白,儿子学声乐不是为了成名,而只是一种陶冶和快乐。
儿子的想法,不由得使我肃然起敬。为了快乐而歌唱,虽然比不了歌唱大家的以艺术美感染受众,但也 实乃人生一大幸事!我举双手赞同了儿子的学歌唱。
其实,即使有很多人,把唱歌作为职业,甚至作为谋生的手段,作为发财的途径,这都无可非议。因为这个社会,一夜成名的现象太普遍了,出名就意味着发财的事实太诱人了。
然而,值得非议的是,有的人出名发财后,就失去了自己的淳朴的本色。唱歌已不是他们的艺术追求,赚钱才是他们唯一的目的。
古代人,主要是女性,不得不当歌妓,那才真正是生活所迫。他们生活在社会最底层。他们受尽欺压、凌辱。甚至,皇帝无能,失去大好江山,一些文人墨客也把过错加在歌者上。“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仿佛歌女把江山唱丢了。亡国之痛,强加在歌女之身。
新中国,提升了歌者的地位,称之为文艺工作者,有突出成就的谓之“人民艺术家”。涌现出一大批营造艺术美的歌者,令人尊敬爱戴。但是,现如今,又有几个真正的人民艺术家呢?个别人所谓的德艺双馨,不过是掩盖欺世盗名的一块遮羞布。
无论是大山里的那位陈老汉,还是把唱歌当成消遣快乐的儿子,其实,作为歌者,他们都没有功利之想,他们都在活出一个能使自己内心宁静愉悦满足的自我。
在生活中,我们每个人何曾不都是一个“歌者”呢?其实,我们不用躲进大山,我们“结庐在人间”,但心中“而无车马喧”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