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仙·夏日难消寒月尽
【临江仙·夏日难消寒月尽】
夏日难消寒月尽,江河飞逝夕晨。怜鱼依旧戏浮云。青山遮尺寸,总有百花阴。
法子不仁坯逆奋,如何大义食亲?绝情莫负苦心人。无求连亘饮,无欲啸长吟。
词牌简介
双调小令,唐教坊曲。《乐章集》入“仙吕调”,《张子野词》入“高平调”。五十八字,上下片各三平韵。约有三格,第三格增二字。柳永演为慢曲,九十三字,前片五平韵,后片六平韵。
格律词谱
中仄中平平仄仄,中平中仄平平(韵)。中平中仄仄平平(韵)。中平平仄仄,中仄仄平平(韵)。
中仄中平平仄仄,中平中仄平平(韵)。中平中仄仄平平(韵)。中平平仄仄,中仄仄平平(韵)。
原创小说——臣弑君,还施彼身;父食子,大义灭亲
话说武王伐纣建立西周之后,分封天下,将商纣的遗民封给了纣王的儿子武庚,并派自己的弟弟管叔、蔡叔辅政,用以安抚百姓。武王逝世后,成王尚在襁褓之中,管叔、蔡叔便与武庚一起发动了叛乱。于是,周公旦托成王之命组织军队前往讨伐,最终杀死武庚和管叔,放逐了蔡叔。周公旦将武庚的原封地转封给了武王的同母弟——康叔,立他为卫国君主,这便是卫国得名建国的由来。
到了卫庄公时,他先娶齐国世子得臣的妹妹庄姜为夫人。庄姜虽然人长得很美,但却没有为庄公生得一儿半女。(《诗经·卫风·硕人》即是赞美卫庄公夫人庄姜初嫁,盛赞其美丽绝伦。写女人之美者,此诗堪称千古绝唱,盖世无双!)后来,庄公又娶了陈国的厉妫为次妃。厉妫生子孝伯,可不幸早夭。厉妫随嫁的妹妹戴妫,为庄公生有二子,长子名为完,次子名为晋。庄姜夫人性不嫉妒,进献宫女得庄公嬖幸,又生第三子名为州吁。
庄公的长子完,贪杯好色,每日不是与宵小之辈宴饮狂欢,便是纵马率手下仆从寻花问柳。次子晋虽然也是淫纵不检,但为人文弱,颇喜舞文弄墨,附庸风雅。至于庄公的第三子州吁,则是仪表堂堂,骑射非凡,喜好谈兵论武。州吁为人虽然骄奢暴虐,但颇能察言观色、投人所好,故此深得庄公溺爱。
完虽不为庄公宠爱,但作为嫡长子,理所当然被立为了世子。晋无有争位之意,一心淫玩纵欲、吟诗唱词。州吁自恃庄公溺爱,早就有了篡夺之心,只是一时无有心腹、良谋,故此未敢妄动。州吁表面上装作爱父敬兄的模样,暗地里却以研习武事为由,私制车甲、大蓄死士。
州吁为了蒙蔽世子完,使其不疑自己有争位之心,于是进献美酒舞姬取悦他,并言辞谦恭:父亲归去、兄长继位之后,小弟只求作一富家翁,但有薄粥果腹足矣。完嘴尝佳酿,眼赏曼舞,又见州吁唯唯诺诺、小心谨慎的样子,心中自然大喜,自此轻视州吁,再不以为意。
见完中计对自己毫无戒心、无有防备,州吁一方面使出浑身解数愈加讨好庄公,另一方面则对后宫的庄姜、厉妫、戴妫等父亲宠妃早晚问安,乖巧尽孝。州吁更是有意结交朝中的公卿大夫,只待有机可乘,便行那悖逆之事。
大夫石碏忠勇多智,自然对州吁的狼子野心洞若观火,他忧心卫国恐将有大乱,于是私下劝谏庄公道:“臣听说,为人父母的,如果疼爱自己的孩子,就应当用正道去教导他,不能使他走上邪路。一旦给他的宠爱过了头,便会滋生骄横、奢侈、淫乱、放纵这四种恶习,从而罅生邪恶之念。主公如今溺爱州吁,任其所为,是不是想立州吁为世子?”
庄公闻言有些不悦,皱眉答道:“大夫老了吧?寡人的世子是完。”
石蜡见庄公对自己之言不以为意,他轻叹一声,又再一脸忧色说道:“受宠而不骄横,骄横却能安于下位,地位在下而不怨恨,怨恨却能克制的人,是很少的……”
庄公不耐摆手:“大夫所言甚烦,究竟所谓何事?”
石蜡正色说道:“主公既然已经立完为世子,那就不能对州吁太过于宠纵。一旦州吁恃宠而骄,将来必生祸乱……”
庄公勃然变色,起身掩耳,摇头说道:“大夫之言太过,教子爱子,此乃寡人家事,何劳大夫多虑!”
石蜡见庄公怒意涌现,但为了卫国社稷百姓,只得继续谏道:“主公,宠过必骄,骄必生乱……”
“哼!”庄公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石碏怔在当地,良久无言……
石碏见庄公不听自己的忠言进谏,苦思之下,只好又独身去了世子府。
石碏进得府来,世子完正在饮宴赏舞。只见完左拥右抱两位妖艳女子,先饮了一口左怀中柔荑捧上的美酒,又放肆吻了吻右抱女子的香肩,这才浪笑一声,抬起醉眼,朝石碏言道:“哦,原来是石大夫。今日来此所为何事?莫不是为这府中的、府中的美酒佳人之香吸引而来,哈哈哈……”
完有些失态的大笑起来,下坐的几位宾客也随声附和,都眼望向石碏,神态十分轻佻戏谑。
石碏强忍住怒意,沉声说道:“世子说笑了。我今日来此,乃是有机密要事相告,请世子屏退旁人。”
完醉眼朦胧,随意说道:“下坐的,都、都是我的心腹,大夫但说无妨。”
石碏走近了几步,正色言道:“事关我卫国社稷安危,务请世子屏退宾客、舞姬!”
石碏乃卫国重臣,素有名望,完虽然不愿,这时也只能无奈摆摆手:“都且散去,少时再饮!”
见众人已经退出堂去,完打了个酒嗝,有些不满的醉醺醺说道:“大、大夫,人都走了,如今你能说了吧?到底什么大、大事?”
石碏见完醉意更浓,不由暗暗摇了摇头,一拱手言道:“世子真醉了,容臣改日再来。”
完听言,眼珠一蹬:“什么?我正、正欣赏美酒佳人,却被你扫了兴致!你、你口出大言,却原来并无一事,难道在消遣我吗?来、来人啊!给我轰了出去!”
就这样,石碏被世子完带醉轰了出去。石碏并没有如何记恨世子完的荒唐无礼,只是对卫国的前途更为担忧:“世子完沉溺酒色,无德无谋,主公又溺爱州吁……州吁恃宠而骄,暴戾好武,主公在时尚有些收敛。可一旦主公归去,州吁必行悖逆之事,卫国必乱……”
“还有公子晋……晋虽然纯良温和,但懦弱无为,非治乱雄主……不过,日后卫国必属公子晋……”石碏回到自己家中,在书房中反复踱步深思:“可如今州吁之祸,有何策可解?”
就在石碏忧心忡忡的时候,他的儿子石厚从外回府。石厚微带醉意,步履蹒跚,边走边高声叫道:“无有天时明主,纵太公再世,徒呼奈何?可悲!可叹!”
石碏在书房中,遥遥听得石厚的醉语狂言,不觉眉头皱起。原来,石厚自幼喜谈兵法,家传《六韬》、《三略》之书,无不尽阅。石厚曾与父亲石碏谈论兵法,他指天画地,目中无人,有时连石碏也无法反驳。
石厚母亲在旁高兴地说道:“厚如此精通兵法战略,将来必定能光大门楣!”
石碏却长叹三声,蹴然不悦,缓声说道:“厚虽尽读家书,自以为天下莫及,竟以太公自居不可一世,实为纸上谈兵之庸才!行兵作战,出生入死,即使战战兢兢、殚精竭虑,尚恐有思量不周之处,而厚却言语轻佻,口如悬河!哼,厚为人好大喜功,刚愎自用,他日若得权势,必贻害家门!”
石厚母亲闻言,十分不悦,不以为然说道:“老爷所言实在有些太过了!你学富五车,博古通今,尚且不能诘难,厚定是大才无疑!你不喜欢厚也就罢了,何必再说出不近人情之语!”
石碏默然良久,而后面色凝重说道:“不必再说!我不是不喜爱厚,实在是为家门免祸,今后非严厉教诫他不可!”从此后,石碏对石厚不假辞色,一向严肃管教其言行。可石厚以为父亲年老心怯,大不以为然,反而变本加厉,暗暗窃笑不已。
这时听得石厚回府,借酒又口出妄言,石碏眉头紧锁,从书房来到了堂上。石碏抬眼向回廊望去,只见石厚正倚在廊下手舞足蹈,口中喃喃自语。石碏见状,正要出言训斥,不意见到廊柱上自己亲笔所书的对联:“一时之强弱在力,千古之胜负在理。”
石碏猛觉得眼前一亮,心中大动,他反复默念着对联,紧锁的眉头竟慢慢松开。
石厚也已见到父亲前来,便不敢再言语,起身打算蹑手蹑脚的入堂去。石碏这时回过神来,突然对经过自己身旁的石厚笑了笑。
石厚一惊:“父亲久不对我有过笑脸,今日突然开怀发笑,却是不知为何?”当下不由心中忐忑,愈加惶恐不安。
石碏见状,上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含笑说道:“太公八十尚且直钩垂钓于渭水,儿既有大才,又何须愁怨。为父早晚必为你觅得明主,儿且宽心稍待!”
石厚听言,大出意外,半信半疑。石碏抬首望天,但抚髯轻笑,不再言语……
又过了些时日,正赶上庄公会同百官游猎的日子,庄公特意带三子同往,石碏随驾,也带上了石厚。
到了东郊的平原旷野,庄公立于大车之上,顿感精神舒爽。于是他下得车来,手指自己大车上的一杆大旗,欣然传令道:“有能手执此旗,步履如常的,即时赏百金!”
石碏驻马定睛望去,只见大旗建于庄公大车之上,乃是用厚锦裁制而成,方圆足有一丈二尺,四周镶缀金铃二十四个,旗上绣有“卫侯田猎”四个大字,旗杆长三丈三尺。
百官一时尚未有人答言,庄公于是用眼色示意自己身后的三个儿子。公子晋手无缚鸡之力,自不必言,世子完颇有兴趣的看着大旗,跃跃欲试。州吁见状,略一沉吟,便含笑言道:“久闻兄长力大无穷,今何不举旗一舞,以悦君父之心?”
世子完听州吁之言,嘿嘿一笑,竟不推辞,上前奏道:“儿臣斗胆,敢请一试!”言罢,完紧了紧袍袖,跃上大车,双手握定旗杆,用尽全身气力,大喊一声:“起!”那大旗只堪堪离车半尺,完两臂不断抖颤,双目充血,显然已经力竭,不能再举旗行走。
虽然如此,州吁却带头喝起彩来,庄公虽然笑了笑,不过还是摇头不语。完面色发赤,一脸愧色退了回来。
此时,石碏对石厚低语道:“你这时不显身手,更待何时!”石厚本就心痒,早就想越众而出,今见父亲有命,更不迟疑,立时施礼奏道:“世子神威,小子万不及!然君侯有令,小子敢请再试!”
庄公自然点头同意,而世子完听到石厚之言,不免满心不喜,州吁则饶有兴致的打量起石厚来。
石厚得令,飞身上车,只见他左手撩衣,将右手握紧旗杆,缓缓转过身来,竟打算从背后倒拔大旗!只见石厚暗中叫力,踊身一跳,竟轻飘飘落地,大旗早被他拔起在手!石厚于是举旗上前一步,退后三步,然后仍将大旗竖立回车上,这才对庄公抱拳施礼,面不改色,略不气喘。
“好!”庄公不觉喝了声彩,百官及周围军士也纷纷叫起好来。世子完一脸阴沉,怒目不语。州吁却心情大畅,含笑对石厚点了点头。
石厚见状,心下一盘算,便赶紧对庄公言道:“君侯爱子州吁,谈兵论武,精于骑射,更兼仪表堂堂,身长力大,小子闻名已久。方才斗胆献丑,贻笑大方,正为抛砖引玉!”
州吁此时含笑摇首道:“嗳,岂敢岂敢!不知你姓名如何,是哪位大夫之子?”
石厚躬身一拜,谄笑道:“小子石厚,家父乃是石碏。”
“怪不得,原来是石碏大夫之子,果然虎父无犬子!君父有福,卫国有幸,得此一员虎将!”州吁抱拳回礼,言语中透出示好、接纳之意。
见众人无意再出班拔旗,州吁于是提醒庄公,赶紧将赏金赐予石厚。庄公自然应允,当即取出百金赐下。
石厚直说公子州吁勇武远胜自己,坚辞不敢受赏。州吁于是拿过赏金,亲手递与石厚,耳语道:“只管收下无妨。待田猎后,我再置酒邀你共饮。”
石厚自然大喜,点头不迭,忙收下赏金,对庄公谢恩。
田猎开始后,石厚便紧随在州吁身旁,出尽驰驱之巧,夸尽纵送之能。正所谓鹰犬借势而猖狂,狐兔畏威而乱窜,这一场打围,好不热闹!见石厚早将自己忘在脑后,得意洋洋的陪侍在州吁身旁,石碏手捋长髯,意味深长的笑了。
从此之后,石厚与州吁交好,奉其为主。州吁叹服石厚的夸夸其谈,更将其视为心腹,共谋悖逆之事。
石碏自然知晓石厚已入州吁一党,于是以石厚夜出不请为由,假作暴怒将他鞭挞五十,锁禁空房,不许出入。石碏却预先在空房床下遗有粗木棍一根,果然,石厚用此木棍破窗逾墙而出,竟奔至州吁府中,再不回家。石碏假作无可奈何,不闻不问。
后庄公去世,世子完嗣位,是为桓公。桓公不改做世子时的本性,依旧贪杯好色,丝毫不以州吁为意。石碏于是告老在家,不与朝政。州吁见石碏去朝,自然窃喜,益肆无忌惮,日夜与石厚商量篡夺之计。
正当其时,周平王驾崩,新王初立,卫桓公欲如周吊贺。石厚以为此乃天赐良机,于是对州吁言道:“明日完将往周,主公可内穿软甲,袖藏短剑,设饯送行于西门,并预伏死士五百于门外。只待酒过三巡,主公窥机一剑将完刺杀。这时主公振臂一呼,门外死士杀出,如有不从者尽皆斩首。卫国之位,岂不唾手可得!”
州吁听言自然大喜,即时按石厚之计秘密准备。这日,州吁托言饯行,驾车迎桓公至于西门行馆,摆下筵席,又奉上美姬艳舞。桓公沉醉其中,乐不可支。见桓公已有醉意,全不为备,州吁于是躬身进酒道:“兄侯为国事远行辛苦,小弟特备薄酒饯行。”
桓公双目不离美姬艳舞,他仰头满饮一盏,随口回道:“又教贤弟费心惦念。我此行不过月余便会,就烦请贤弟暂摄朝政,小心在意。”
州吁恭声答道:“兄侯放心。小弟再敬兄侯一盏。”于是起身满斟金盏,躬身进于桓公。
桓公一饮而尽,也斟满杯打算回敬州吁。州吁装作诚惶诚恐,双手去接,却诈为失手,坠盏于地。州吁口称恕罪,慌忙拾取,亲自洗涤。桓公犹蒙在鼓里,不知其诈,回身命侍从换盏更斟。州吁趁此机会,急腾步闪至桓公背后,从袖中抽出短剑,从后狠狠刺入。锋刃透出前胸,桓公惨叫一声,登时伤重而薨。州吁拔出短剑,嗜血振臂高呼道:“谁敢不服,先饮此剑之血!”
从驾诸臣及侍从,素知州吁武力胜众,石厚又引五百死士将行馆团团围住。众人眼见州吁杀兄弑君,大逆不道,然自度气力不加,保命为先,谁敢多言,当下纷纷跪倒降顺。
州吁见大事已成,便将桓公之尸载于空车,托言暴毙,自己奉遗命代立为卫君,拜石厚为上大夫。桓公之弟晋,避祸逃奔邢国去了。
州吁即位仅三日,国内传言沸沸扬扬,尽说杀兄弑君之事。州吁于是急召石厚商议,欲伐邻国立威,得胜后胁制国人,必能弹压传言,安抚民心。
石厚奏道:“邻国俱无嫌隙,唯郑国昔年讨公孙滑之乱,曾来攻伐。主公若用兵,非郑不可。”于是,州吁遣使以重贿、利害等巧言说动鲁、宋、陈、蔡四国起兵来会。石厚为先锋,州吁自引兵为后援,多备粮草,犒劳四国之兵。五国共甲车一千三百乘,将郑都东门围得水泄不通。
郑庄公寤生乃一代雄主,早就将卫国州吁匣剑帷灯的伎俩识破:“州吁新行篡逆,未得民心,故托言旧怨,借兵四国,不过欲立威以弹压国内众人之口而已。今只要引兵五百,出东门单搦卫战,却诈败而走。州吁有战胜之名,其志已得,国事未定,岂能长留久战?寡人闻卫大夫石碏,忠勇有谋,想来不久卫必有内变!州吁自顾尚且不暇,安能再来害我?”
果然,石厚一战轻易得胜,命将东门外的禾稻尽行割取,便急急传令班师。州吁疑惑不解,问道:“未见大胜,如何便会?”石厚故作高深一笑,答道:“臣有一言,请主公屏去左右。”
州吁挥手示意左右暂退,石厚于是近前低语道:“郑兵素强,其君寤生既为王朝卿士,又勇武奸诡。今我一战得胜,足以立威。主公初立,国事未定,若久在外方,恐有内变。”
州吁这才恍然大悟:“爱卿之言甚是,寡人思虑不周。”于是,重赏鲁、宋、陈、蔡四国之兵,便各自班师解围而去。从五国合兵到解围,不过才区区五日。
石厚自矜战功,令三军齐唱凯歌,大战旗鼓拥州吁扬扬归国。但国内传说方才稍息,童谣之歌又再风传:“一豕毙,一犬立。歌舞变刀兵,何时见太平?恨无人兮诉洛京!”
州吁无奈对石厚言道:“国人尚不信服,颇有怨气,如之奈何?”
石厚低头苦思片刻,答道:“臣父碏,虽已告老在家,然昔位上卿,素为国人所信服。若请他再入朝共参国政,国人怨气自当烟消云散,主公之位必定稳如泰山。”州吁于是命内侍取白璧一双,白粟五百钟,前往候问石碏,就请其入朝议事。石碏托言病笃,坚辞不受,亦不入朝。
州吁只得又问石厚道:“卿父不肯入朝,是否嫌礼仪太轻?寡人欲亲往候问,不知可否?”
石厚断然摇首道:“臣父自命狷介,一向心恶主公。主公虽亲往,未必相见。不若,臣以君命归家。臣父难灭亲情,必再无由拂逆君命,如此事必可成!”
州吁闻言欣然点头,于是,石厚当即奉君命回家见父。石厚大言不惭,备致新君敬慕之意。
石碏闭目不语,如同入定一般,半响之后,方才缓缓睁开眼来,轻声说道:“新主相召,意欲何为?”
石厚见父亲终于肯开眼说话,更深知其性情脾气,于是干脆含笑直言道:“只为人心未和,恐君位不定。厚蒙父亲提点,终得明主,自当尽心竭力,为主分忧。不孝子厚,敢情父亲决一良策。”
石碏闻言哂笑道:“子既以太公自居,区区小事有何难哉?但凡诸侯即位,必以禀命于王朝为正。新主若能觐周,得周王赐以黻冕车服,奉命为君,国人更有何说?”
石厚闻言先是大喜,但随即似觉有不妥,又说道:“父亲此计甚妙!但无故入朝,周王必定起疑,必先得人通情于王方可。”
石碏手捋长髯,微微一笑,便回道:“今陈侯忠顺周王,朝聘不缺,甚得王嘉宠。我国与陈既素相亲睦,近又有借兵之好。若新主亲往朝陈,央陈侯通情周王,然后入觐,还有何难处?”
石厚细想片刻,觉得无有不妥之处,当即告辞,将父碏之言说与州吁。州吁自然大喜,立时备齐玉帛礼仪,命石厚只带些许甲兵护驾,踌躇满心便往陈国进发。
先说石碏这边,他与陈国大夫子鍼素相厚善。待石厚护驾州吁出城之后,石碏当即割指沥血,写下血书一封,密遣心腹人投到子鍼处,并托他转呈陈侯。
陈侯得书之后,拆启阅看:
“外臣石碏百拜致书陈贤侯殿下:
卫国褊小,天降重殃,不幸有弑君之祸。此虽先公逆弟州吁所为,实臣之逆子厚贪位助桀。二逆不诛,乱臣贼子,行将接踵于天下矣!老夫年耄,力不能制,负罪先公。今二逆联车入朝上国,实出老夫之谋。幸上国拘执正罪,以正臣子之纲。实天下之幸,不独臣国之幸也!”
陈桓公看毕,问子鍼道:“此事如何处置?”
子鍼答道:“陈卫素相亲睦,况乱臣贼子弑君忤逆,天道不容!卫之恶,犹陈之恶。今州吁与石厚二逆来陈,乃自来送死,不能放纵宽恕,君侯不若替天行道!”
陈桓公稍加思忖,点头应允:“好!”于是与子鍼定下擒拿之计。
再说州吁与石厚满心欢喜抵达陈国,陈桓公使公子佗出城迎接,请于客馆安置,明日即于太庙中相见。州吁见陈桓公礼意殷勤,心下甚喜,全然未知石碏之谋。
次日,陈桓公立于主位,设祭于太庙,左傧右相,摆列得甚是整齐。州吁与石厚,一臣一君,正待昂然而入,石厚猛见太庙门首,立着白牌一面,上写:“为臣不忠,为子不孝者,不许入庙!”
石厚大惊失色,急问大夫子鍼道:“此牌立于门首,乃是何意?”
子鍼淡淡一笑,轻描淡写的回道:“此乃我先公之训,我君不敢忘,立于此处已多年。”
石厚于是释然,不再疑惧。石厚导引州吁入庙,立于宾位,州吁佩玉秉圭,方欲鞠躬行礼。只见子鍼立于陈桓公之侧,大声喝道:“周天子有命:‘只拿弑君贼州吁、石厚二逆,余人俱免!’”说声未毕,庙中左右壁厢暗伏的甲士一起涌出,不消片刻便将州吁、石厚绑缚擒下。卫国随行的从车兵众,尚然在庙外观望,子鍼于是将石碏血书展示宣扬一番。众人这才知晓,州吁、石厚被擒,乃石碏主谋,假手于陈拘执正罪。乱臣贼子,弑君不孝,天理当然,卫国众人于是轰然而散。
陈桓公当即欲将州吁、石厚行戮正罪,子鍼赶忙拦住:“州吁虽然作逆,名为卫国之君,石厚为石碏亲子,尚不知碏意如何。不若投国书于石碏,请卫国自来议罪处置,免得产生嫌隙。”
陈桓公点头称善,于是一方面遣人星夜驰报卫国石碏,一方面暂将州吁、石厚分作两处监禁。州吁囚于濮邑,石厚囚于陈都,使其音信隔绝。
却说石碏自告老之后,不曾出户,这日接得陈桓公国书,并不拆看,而是当即命人请诸大夫朝中相见。众大夫虽大多茫然,因石碏甚有名望,故此俱都齐聚朝堂。石碏拄杖亲到朝中,当着百官之面,这才将陈桓公国书拆启宣读。百官这才知晓一切尽出石碏之谋,于是齐声说道:“此社稷大计,全凭石大夫主持。”
石碏先正色一扫百官神情,然后慨然说道:“二逆犯下大恶不赦之罪,必明正典刑,以谢先灵,谁肯往任其事?”
右宰丑拧眉怒目,愤然出班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丑虽不才,激于公愤。逆吁之戮,丑当任之!”
此时有位大夫一向忠于州吁,这下见众怒慷慨,便想要讨好石碏为己脱罪,于是出班馋谄媚言道:“右宰足办此事!但首恶州吁既已正法,石厚从逆,可从轻议罪。”
石碏闻言,怒发冲冠,高声喝道:“州吁之恶,此皆逆子所酿成。你请从轻议罪,难道怀疑我舐犊情深、存有私心吗?老夫即当亲自一行,手诛逆子!”
家臣獳羊肩这时躬身言道:“家主不必发怒,我愿代往!”石碏于是乃使右宰丑往濮邑杀州吁,獳羊肩往陈都杀石厚。国不可一日无主,石碏整备法驾,亲往邢国迎公子晋归国即位,不表。
这里说右宰丑同獳羊肩同至陈都,先拜谒陈桓公,谢其除乱之恩,然后分头行事。右宰丑至濮邑,将州吁押赴市曹。州吁披头散发,浑身发抖,涕泗横流惨呼道:“我为君,你为臣,怎敢杀我?”
右宰丑嘴角一撇,不屑言道:“卫先有臣弑君,我不过仿效你罢了!”州吁闻言颓然瘫坐,俯首受刑。
獳羊肩来到石厚监所,先施以家礼,然后挺胸昂然问道:“我奉家主之命前来,有一言相问——公子如今悔悟否?可知罪吗?”
石厚本以为必死,今见家臣獳羊肩前来,又对自己大礼参拜,所说之语似乎留有余地,不禁狂喜。石厚对家臣獳羊肩岂能看在眼里,他一时得意,竟冷哼一声,愤愤说道:“父亲一直不以我有大才而喜,幸得主公州吁,待我如心腹,言必听,计必从……”
獳羊肩面色一沉,截口说道:“弑君助逆,难道有理?”
石厚仰天狂笑道:“君待臣如心腹,我敢不忘家、忘亲、忘身?况弑逆之事,何国无有?唯力是视,谁加罪焉!哈哈哈!”
獳羊肩于是手按腰中宝剑,再不言语。
石厚见状,脸色一变,他于是长叹一声,黯然说道:“容我洗漱更衣,然后上囚车,随你归国见父请罪。”
獳羊肩上前一步,面色低沉,缓缓言道:“你如念父,与我一物便可,不必千里奔波!”
石厚一呆,不解问道:“何物?”
獳羊肩嗔目大喝道:“你的贼头!”怒喝未毕,手起,刀落,头去,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