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双亲在,浪子不觉寒
文/王漫
又是一年春草绿!大年三十,儿子儿媳,姑娘女婿携小外外从汉口赶回家,一家子欢聚一堂,高高兴兴地吃了年夜饭。
送走孩子们,帮妻子收拾停当后,照例端坐在书桌前,准备做每天的“功课″一一日更,却不禁想起了父母亲!
“家有老,是个宝!″自己不管多大,在父母眼里,永远是个孩子。
“子欲养而亲不待!”人生最大的遗憾莫过如此。岁月不居,时光飞逝,展眼之间母亲离开我们已十二年,父亲离开我们已五年有余了。
但每每看到堂前双亲的照片,二老音容笑貌宛在,仿佛未曾离去。打开记忆的闸门,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发生在昨天一样。
一、父亲篇
老父啊,您出生于一九三八年七月,十八岁入团,廿岁入党,即任孝感县七屋大队党支部书记。
一九五七一一一九六0年间,全国兴起大修水利热潮,全民皆工,靠肩挑背扛。您担任徐家河水库工程最年轻的指导员,总是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身先士卒,风餐露宿。出色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
一九六四年八月,在“四清”运动中,您被蒙冤开除党籍和公职。为了退赔,搞得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只好寄人篱下。
当时您的冤情得不到申诉,几近绝望,多次想自尽以示清白。多亏二叔照看着,每天脚跟脚,手跟手,开导您,陪伴您,才幸免悲剧的发生。
天下没有不明的案,乌云终究遮不住太阳!感谢党,感谢政府的英明决策。
一九七八年,您终于平反昭雪,恢复党籍和公职,即任孝感县王桥大队党支部书记,直至一九八八年退休。当时,大队还倒欠您一千多元工资。您真正做到了两袖清风,一身正气。
老父啊,您常讲“穷不倒志,富不颠狂"。您一生共养育了三儿两女。
怎能忘记:为了把我们拉扯成人,起早贪黑,含辛茹苦。困难时期,为了养家糊口,您曾到五十里外的安陆陈店去挑粮,每担一百二十余斤,回镇上卖,赚三五元差价。
回来时,看到您上衣早已汗湿,双肩红肿,擦汗的毛巾哟,不知可拧下多少汗水。可您连5分钱一瓶的汽水,也舍不得买得喝。
晚上沿着家乡蜿蜒的小河,撒网打鱼,有时至五更。一大清早到集市去卖,补贴家用。身上的一件棉袄啊,一穿就是二十年,缝缝补补,舍不得换新。
怎能忘记:二OO二年,奶奶病倒,第二年母亲又半身不遂,瘫痪在床。儿女们都不在身边,全靠您端茶送药,悉心照料,毫无怨言。
母亲瘫痪在床五年,却从没得过褥疮,您总是搞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服侍周全,哪顾得上自己身患哮喘、高血压等病。
直至二OO六年和二OO八年,奶奶和母親相继安然离世。您才卸下了重担,好像完成了任务。
怎能忘记您的教诲?老父啊,您常讲,孝养父母有四个层次:孝养父母之身、心、志、慧。
如今您的孙子辈中出了五个大学生和两个研究生。可谓“忠厚传家,诗书继世”。本应享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却溘然长逝,永远离开了我们!
怎能忘记您的自责:在医院陪护您的日子里,和您聊天时,您常常惋惜地说:“老二啊,你是读书的料,爸爸不该叫你回村小教书,把你一生的前程给耽误了哟!"
我赶紧说:“爸,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不怪您,天生我材必有用!现在我不是过得挺好么?"您勉强点点头。
一谈起您人生经历时,您精神特别好,兴奋得讲了两个小时,竟然忘记自己是位垂危病人。
怎能忘记你的小小愿望:当众多亲友来医院探望你时,你异常高兴,对我们几个姊妹说:“等我出院了,你们给我买辆电动三轮车,以后到镇上买菜就方便了!"我们满口应承,可是我们没看到您骑电动三轮车的那一天。
老父啊,您从正月初二起病,到廿四日永远离开我们,只有短短的廿二天!您这不是怕拖累儿女们么?可是,从今以后,我们连尽孝的机会也没有呀!
尤其是我,在外地工作,连您最后一面也没见上,没能给您送终!儿子不孝!
特别是弥留之际,您还把从牙齿缝里节省下的12800元钱的存折,拿出来。怎不叫儿女们心疼泪奔?!您真是“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
老父啊,我还清楚地记得,二O一四年正月初一,一大家子齐聚孝感老三新房子的情景。
当时,您一手带大的,最得意的长孙涛子,刚参加工作,他说:“爹爹(爷爷)您过八十大寿,酒席我全包了!"您听后哈哈大笑,满口答应,不承想,竟成了未了的心愿!
二、母亲篇
怎能忘记您的勤劳?
母亲娘家是河畈的,靠近大河,那边以种菜为主;我家是岗上(丘陵地带),以种稻麦为主。本来不会干农活,但母亲来到我家后,打下身子,咬着牙跟着乡亲们学着干,硬是把各种农活学会了,适应了岗上生活。
母亲一生含辛茹苦,养育了我们兄妹五人,三儿两女。那个年代是人民公社吃大锅饭,我家七口人,只有父亲和母亲两个劳动力,真可谓“家大口阔”。
当时我们都很小,一个个像张口的小燕,等候母亲回来哺育。生产队按工分来分余粮,有劳动力的农户,都是余粮户,我们家总是缺粮户,粮食不够吃,温饱问题也难以解决。
为了多挣几个工分,母亲白天出了一天的工,晚上生产队加夜班碾稻谷,总是积极参加。翻叉,起草,捆草,扬场,灌袋样样能干。有时一加班就到了半夜,甚至一个通宵,但母亲从不抱怨。
怎能忘记您的善良?
那个年代,人民生活贫困。为了讨一口饭吃,许多河南、山东等外地人组织杂耍团来村湾表演。只要锣鼓一响全村男女老少都出来看,表演完后就挨家挨户收取一点米作为报酬。到我家后,母亲总是舀一大碗米给他们,虽然自家米不多。
一次,一个山东杂耍团来村湾表演后,下起了大雨,无法露宿,母亲主动邀请他们上十人到我家,打地铺睡。并把家里仅有吃的东西拿出来,做了一顿饭给他们吃,外地人感激不尽,临走时叩拜不止。
母亲常说,人从心发,树从根发。只要有来我湾乞讨的人,到了我家门口,母亲总是尽量多给些米给他们。遇到吃饭时,会热情地盛上满满一碗饭菜给这些乞丐,让他们吃饱再走。
怎能忘记您的廉净?
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乡下住的都是土坯房。我们村一千多人,共有九条巷子,我家住南2巷中段。母亲总是把巷子从头到尾打扫得干干净净,夏天乡亲们铺上竹席乘凉,睡觉。每到吃饭的时候,乡亲们都端着碗在巷子里坐成两排,边吃边聊。
我家虽只有三间土房子,里里外外被母亲收拾得清清爽爽,左邻右舍都喜欢到我家串门。特别是夏天,我们兄妹几个睡在干净的堂屋地上,感到特别阴凉,从不觉得热。
父亲担任村支书多年,公社干部下乡到村里,总是抢着到我家吃饭,说母亲做的饭菜可口,家里收拾得灵醒,令人舒服。
怎能忘记您冲的蛋酒?
从1986年下半年开始,我在村小当民办教师。由于自己学历低,底子薄,急需进修,于是报考湖北函授大学师范专业,被录取。
母亲虽然一生省吃俭用,但是全力支持我,拿出500元钱交了学费。每年寒假和暑假,几个月面授时的生活费等,都是母亲凑齐的,这在当时是个不小的数目,可谓倾其所有了。
我白天忙于教学,只有晚上抓紧时间自学。每天早上五点准时起床,晚上没有一天在十二点前睡觉的,整个人精神亢奋,像打了鸡血一样。
由于用脑过度,我患上了严重的神经衰弱症,白天昏昏沉沉,晚上特别兴奋。时间一长,人面黄肌瘦,母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为了加强营养,母亲每天早上会准时给我冲个蛋酒,冲好后站在家门口,(我家住村小对面的一排房子里)我在教室门口刚好能看到母亲,就知道蛋酒冲好了,赶紧回来喝,一年多来都是如此。我喝在嘴里,暖在心里,此情此景我终生难忘。
后来我调整好了自己的生物钟,恢复了正常。皇天不负苦心人,经过几年的潜心攻读,终于获取自考大专文凭,当时喜极而泣。
由于积劳成疾,2003年底,母亲不幸得了半身不遂,瘫痪在床。儿女们都不在身边,全靠父亲端茶送药,悉心照料。
每当回家看望她时,母亲就泪流满面地说:“我是个废人和累赘呀!我要自行了断,减轻你们负担,免得把你爸爸也拖垮了!"
我们泣不成声地哀求说:“妈妈,您不能这样!不然,叫我们做儿女的如何做人?情何以堪!"母亲这才安心休养。
后来母亲病重,2008年农历十月的一天,母亲溘然长逝,永远离开了我们!当时我在外地上班,没能见母亲最后一面,留下终生遗憾。
第二天清早,我坐头趟班车匆匆赶回家,跪倒在母亲灵前,嚎啕大哭:“老妈呀,儿子不孝!我回来迟了呀!"
听父亲说,母亲在弥留之际还念叨着我和两个孩子的名字。
母亲啊,现在您最牵挂的孙子和孙女,早已大学毕业,走上了工作岗位,这几年都在武汉成家立志了。
您的孙女已荣升奶妈,可爱的柚宝宝已满一岁了呢,正蹒跚学步,咿呀学语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如果二老还健在,亲眼看到这一切,该是多么欣慰,只可惜“亲不待"呀!
十五年前逢年过节,我总是认为:堂前双亲在,浪子不觉寒!可现在,我才真切地感受到:父母在,人生才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