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的小说《雨伞》
许多年前,在报社当副刊编辑的时候,我收到了一篇来稿,作者是一位女初中生,那是一篇散文,看得出来是真实的,没有任何虚构。大致内容是这样的:一天晚自习回家的路上,天很冷,她看见风中一位男生缩着脖子,瑟瑟发抖地往家里走。她爱他,心疼他,但又帮不了他。她流露的分明是暗恋,她知道学校是严禁早恋的,所以她无法把情感表达出来,只能埋藏在心里。文章里说,我们现在还小,等到我们到了可以恋爱的年龄,我一定会向他表白。大意是这样。当时我挺感动的,但这样的稿子肯定不能刊登,我也不认为初中生应该谈恋爱,所以稿子就压了下来。过了几年,我发现自己并没有忘记这件事,相反,我心里感到不安。我觉得自己最初的观点很老套,那是少女萌动的爱情,多么美好,在情窦初开的时候,她的爱情之花便被扼杀了。若干年后,她会遇到自己的爱情,但那已经不是最初的情怀。
另一方面,促使我写这篇小说的动机还在于当下的现实。当年那位女生的爱情是朦胧的,也是含蓄的,内敛的,可是如今,像她这样的女生已经不多,许多女孩子已经不再羞涩,她们如果爱上哪位男生,一定会大胆表白自己的爱情,那个寒冷的冬夜发生的故事今天不可能重演。我不想仅仅停留于对过去那位女生的赞美或对当下女孩的贬低,我只是想,当这个社会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后,我们是否能感觉到许多美好的感情也在随之消失?
传达了这些思想还不是我最终的目的。多年来,我一直在想的问题是,那个昔日的女生今天怎样了?她与那个男生的故事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结局?最大的可能是他们成为陌路,女生当初的想法充其量是少不更事的幼稚。可是这并非我的意愿,我是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于是我让他们重新走到了一起。然而这样大团圆的结局又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因此,故事就有了那样一个结尾。我问自己,这样写是不是太残酷了?为什么要让如此美好的感情受到创伤?令人遗憾的是,现实很可能就是这样,其次,如果最初的爱有了完美的结局,感染力也就大为逊色了。
原来的题目是《温暖的寒冬》,在《阳光》杂志发表时,刘庆邦先生改为《雨伞》,我觉得改得好,一来更直接,二来,雨伞是小说中重要的道具。虽是一个老套的故事,但有不少读者却被打动了。特别是这种被打动是来自那些写小说的朋友,因此令我深思。说实在的,我的小说大抵都是没有重大意义的,与当下的现实也没有紧密的联系,这些都会造成小说的轻微。不过我是不在乎这种轻微的,甚至不想做大的改变。我一直认为,能让人感动的小说是好小说的标准之一。从这个意义上讲,《雨伞》就有了分量,也就变得不那么轻微了,可以让我的心灵有所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