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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人】25 期待

2018-03-06  本文已影响116人  铁慕真

上一章:【职人】24 决不妥协的王建军

上班十多年,以前光听说别的厂的职工,因为奖金的事情去总厂找过领导。我除了上一次带着师娘一家去总厂发生的“未遂事件。”实际上还从来没有去总厂闹过。但这次不一样,我们是为了厂。

王建军走了以后,大家的情绪都很激动。这种饱满的情绪用到工作上,效果是非常不错的。
只是不知为什么,我的左眼皮一直在跳,说不上好坏,人也没有大家那么激动。和我一样淡定的还有梁国锋。看着他阴沉的脸,和不离手口的烟,总觉得他比我还淡定。

下班以后,路上,家中,我一直在想,明天见到领导,我应该第几个说话,应该怎么说。出头鸟王建军是当定了,我需要顺着他的话说,再搭配上义愤填膺的表情,我们的立场是统一的。只是,我要不要做第二只出头鸟呢?给父亲去电话的时候,我打消了这个想法。我虽然赚的不多,但在这个四线城市还能勉强糊口。尤其是现在父亲住院,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少了一份开支是不行的。我又看了看在旁边对着一盆酸菜炖粉条吃的正香的刘芳和孩子。明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强出头,万一被领导盯上,再重点“照顾”一下恐怕饭碗不保啊!

我们约好是明天七点半在总厂办公楼门口集合,所以我早早躺下了,其实也睡不着,一直用手机百度的钢铁的形式,还有行情预测。上面各种专家却又众说纷纭,看得我喜忧参半,再一联想起赖以生存的厂,最终忧心忡忡。正在我愁眉不展之际,曹二就给我来了个电话。

“瑞子,我刚得到的消息,王建军被人打了,人现在就在钢厂医院。”

“什么?”我一轱辘身坐起,掐着手机就问:“谁打的,人抓住了吗?”

“没有。瑞子,我在去医院的路上,你……你看着办吧。”曹二说完,挂断了电话。

我起身穿上衣服,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明天该怎么办?

深夜九点多的大街上已经没有公交车了。父亲生病的时候,我都是坐公交车。这次我也不打算打车,而是选择连跑带颠。将近9公里的路程对于一个退伍兵来说还不是难事,一个小时以后我就赶到了医院。

王建军的病房里围满了人,很多都是炉前的工友,曹二和老韩还在楼道里打着电话联络其他的人。我知道他俩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王建军头上缠满了纱布,一条胳膊也是如此。歹徒差一点就把他打成成品的木乃伊。身为一个半成品他很不甘心,一只手在身上来回摸索。

站在最前面的有几个领导,其中一个就是新厂长,后面还站着三名警察,一个年轻的警察还拿着纸笔。

王建军看到我的时候就什么都不说了,只是眨了下眼睛。

我故作没看见,在门边呆了一会儿,见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就悄悄走开。

“他有话要和咱们说。”出去以后,我对曹二和大老韩说。

曹二转着眼珠想了一会,“我去找我小姨子,今儿她值班。”

大老韩在一旁急的直转磨。我知道他也在担心明天的计划会夭折。“不行,明天我牵头。”最终他硬着头皮说了一嘴。

我咧嘴一笑,没有接话。就他笨嘴拙舌那样,用不了两句半,就得被那些领导说晕。“等等看吧。”我还是把希望寄托在王建军的眼神上。

一会儿,一名挂着医师牌子的女人走进了病房。

“我说你们还有完没完,现在病人需要休息。无关人员都回去吧。”

听见里面的声音,我们几个赶紧躲进楼梯里,等当官的走干净,我和曹二做为代表又潜了回去。我俩搁着窗户往里瞧,里面的警察还没走。王建军已然看见了我们。就听他说,“警察同志,我有比案情更重要的事情要和外面的两个工友说,能不能行个方便?”

“还有什么事情比抓住把你打伤的歹徒更重要的吗?你耽误分每一分钟,都会给我们侦破造成困难。”其中一个警察根本不顾王建军的伤情,厉色道。

“我只需要五分钟,求求你们了行吗?”

三名警察面面相觑,最终离开。

我和曹二走进去,王建军示意我掏出他上衣兜的手机。我俩在一旁站着没有说话。他一连打了三个电话,看样子那边是给出了想要的答复。他挂断最后一个电话时我看见他裸露在外面的双眼弯成了月牙状。

“没问题了,明天连铸车间和轧钢车间的人也会去。计划不变。”

王建军说出来我们最意外同时也是最振奋人心的答案。不知为什么看着他似是欣慰的看着我们时,我的鼻子竟有些发酸。

出来医院已经是午夜了,再过半个小时上小夜班的工人也该下班了。大老韩举头,对着星罗密布的夜空提议:“我们去喝一杯吧。”

本以为喝点酒回去睡觉会更香,可是我们谁都没想到那一天会一直喝到天亮。我们舍不得走,一起十多年的工友那一夜却有说不完的话题,好在烧烤是室内的,我们不至于宿醉街头。

天亮的时候大家轮流洗了把脸,不加引号的精神饱满着准备行动。事前按照王建军的指示,曹二拨通了重要人物的电话,没有过多的寒暄。最终他收起手机说:“大部分人都在路上,三个车间的有些人都到地方了。”

“出发”大老韩大手一挥,撩开棉门帘。

我们赶到厂部的时候已经有百十来号人站在院外,吐着白气摩拳擦掌了。我们就像会师的支队融入其中。同志们亲切地而又义愤填膺地交流着。我了解到曾经身为厂长的老佟在位期间不但对冶炼工段进行合理化治理,就连连铸工段和连轧还有不少辅助工段也进行了细致的部署。

效果是显而易见的,在劳民的情况下,大家都接受,而且在执行的期间,创造的效益,除了一部分创效的钱上交总厂,还有一部分下发到了工人手里。这笔计划外开支,无疑是大家梦寐以求的,在放松裤腰带的同时,也提起了干劲。最主要还是老佟在位期间能够融入职工当中去,带头干。看不见他的身影,大家都很想他。

我还看到几条硕大的红底横幅,贴着大黄字。中心意思都是呼唤老佟回来。横幅底部还有很多人的签名。

我们后来的人也纷纷传递着笔,在一条条横幅下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么多人的聚集,已经超出了武保部的控制能力。他们对这样突发的事件,显然没有过多准备,临时凑集起来的人站在门口严阵以待。

率先与我们接上话的是武保部的一把手,叫武化钢。这个人以前是我们炼钢厂出去的,所以我认识。

他设身处地地说了一些话。连铸工段的一个机长回道:“领导,您放心吧,我们这次来第一、不是为了找奖金。第二、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第三、也不是来闹事的。我们就是有些话,要和总厂领导说个清楚。”说完,他看向横幅的标语。然后指挥我们让出一条供机关人员同行的路出来。

打扮的光鲜亮丽,穿着时尚,佩戴着名表,贵重金属的人从我们的“注目礼”中通过,一个个表现的战战兢兢的。他们都是高收入人群,估计一年也不会去厂里转几次。可一旦要去,哪个厂不是大搞卫生,制造各种假象迎接啊!我们当中有些人还穿着满是污油的工作服,他们都是下大夜班直接赶过来的。我们看着他们,用眼杀死他们内心的细胞,井然是一副共产主义下的阶级斗争。

临近九点的时候,进进出出的人少了。一个人穿着蓝色干净工作服的人走了出来。他站在台阶的最上面,“你们这么多人,总要派出几名代表吧,不然会议室着不开!”

“里面不是有一个供百人开会的大会议室吗?干嘛不打开,?我们都要进去。”人群中一个人抻着脖子喊道。然后响应之声不绝于耳。

上面的人皱着眉头说:“你们一去乱糟糟的,怎么谈啊?”

“放心吧,我们懂规矩,我们要见老总。”

大老韩拨开人群,走上去,又推开两名武保部的人,指着那个人的鼻子,喷着满嘴的酒气说:“你他妈的是想让我们自己进去,还是回去说一声。”

半个小时以后,我们走进了总公司的会议室。公司几个有头有脸的领导都坐在台上。一个个表情不一,有的面沉似水,有的对我们点头微笑。

我们默契十足,统一沉着脸安静地坐下。

接着争当出头鸟的人,就陆续站了起来,分别提出了几个问题。

第一、就是合理化建议在执行过程中被大幅度改动的事情。

公司领导表示并不知情。

第二、就是物料的质量问题。

公司领导表示不知情的同时,也很气愤。

第三、就是曾经一度精减人员,为什么科室的人越减越多。基层的工人却越减越少。

公司领导含笑不答。

第四、工作十几二十几年的工人和新到的大学生同在同一岗位工作,为什么待遇差那么多。

公司领导回答:大学生只是分配到各个岗位实习,还没有具体确定在哪个岗位任职,在此期间他们拿的是总厂平均数。所有的工资以及补贴都是总厂下发的。与分厂无关。

“这么说我们这些一线工人平时连总厂平均数都拿不到!”提问者愤言。

领导回答:这可能与考核制度有关。

第五、我们需要知道公司的未来走向。

领导回答:公司现在正在加紧转型,以市场为主导,提倡多元化发展。在大力提升钒钛产品品质和品种钢,热门钢材的质量同时。也在多出实验性的建了几个种植养殖基地。而且现在去产能已经到了末期。我们钢厂能存活下来,势必会走出困境,迎来新的局面,当然机遇与挑战并存。在次期间离不开各位同志们的努力,和信心。

第六、我们要老佟回来。

公司几位领导面露难色,面面相觑。

“其实,我们也很想让老佟回来,可是有些事情他不想让大家知道。我只能负责地告诉你们,你们的老厂长已经不适合再工作了。”

“是因为他学历低吗?”

“是因为他爱抽烟,污染环境吗?”

“还是他说话嘴臭,总和你们领导对着干?”

“我看就是他动了你们的奶酪!”
......
围绕着同一话题,下面展开了猜想式发问。

突然,老佟从侧门走进会场,站到了台上,面向各级领导。那一刻我们看到他的脸是蜡黄的,整个人都瘦成了刀条状。所有人都沉默了。

“领导,让我干下去吧,我离不开大家也离不开这个厂。”

几位领导最终点头了。

那一刻,我们在台下欢呼雀跃。老佟转向我们时,又都静了下来。

“同志们,我常说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可是大家别忘了这个世上还是好人多。真正关心咱们厂的人不止是大家。”说着话,他指向台上的几个领导。“他们也才40出头,可是你们看看他们满头的白发。还有,他们去建筑工地,去需要钢材的企业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时候你们见过吗?他们在酒桌上喝到烂醉,喝到胃溃疡,喝的胃割去一半,还要磨破嘴皮子创造销路,你们都知道吗?现在的局面是谁都不容易。请大家理解理解吧。”

第七、这个问题是我提出的,我在坐下的人群中站起,犹如鹤立鸡群。接着就提出了一个很有局限性又十分敏感的问题:“我怀疑王建军这次被人打伤,与这次集会有关。我要告诉躲在幕后的黑手,有种你冲我来,我叫刘瑞。同时,希望你们这些英明的领导,能早日查清楚这件事,给我们工人一个交代。”

“还有我,让他冲我来。”大老韩也拍案而起。

紧接着,所有人都拍案而起,大喊着:“冲我来。”

......

之后的三天,我们没有看见新厂长,第四天老佟来了,他除了瘦,眼睛却依旧炯炯有神。他在各个车间转了一圈,最后才回到办公室。

他走以后,不少工人躲到暗处抹眼泪。我挠着眉毛,双眼也是一阵酸痛。

2017,我不知道钢铁企业是不是走出了寒冬,但在那一年我们的工资却比以前多了1000多块钱。这是好事。那一年里还有喜事。老曹的儿子复婚了,我们这些相熟的还去喝了一顿,紧跟着王建军和师娘组建了新的家庭。

那一年也有难受的事,老佟走了。事前我们不知道他已经是肝癌晚期,也不知道我们集会的那一次他就已经下定决心彻底放弃治疗了。他回到了工作岗位上一如既往地身先士卒,坚持着。一直到倒在去往连铸的安全通道里。由于不是上下班的时候,过了两个小时才被发现。人,已经凉透了。

我们拿出十里长街送总理的排场送走他。那些鲜艳和花圈在他的墓前摆开,最后把半边山摆成了百花齐鸣。

我还知道那一次我带着师娘一家去厂里闹事,受到处分,是他自己掏腰包给我补了八千块钱。还有他一直资助着几个县城的孩子上学。健康的时候一直在献血。从他的献血证上我看到他献过的血比他的体重还沉。这样一个人就那么匆忙的走了。如果命运给他多一些时间,来得及与人说两句的话。我想他一定会要求把身上健康的器官也捐献出去。可是...

老佟虽然走了,可他的精神传递着,成了全厂甚至是全省学习的楷模。我把他的照片放大了一张,贴在家中的墙壁上,就在习主席和彭女士合影的下面。时时刻刻地提醒自己。

新来的厂长是带着手套上班的,第一天上班,身上手上就沾满了油,我们看见他用风管子吹着身上的尘土。他是不是在作秀,没有人知道。就留给时间去检验吧。

我知道我们的厂在困战中屹立不倒,或许老佟说的是真的吧,这个世上还是好人多。好的领导也不少,只是很多时候我们不知道他们付出的努力。

2018我期待,至于期待着什么,该知道的人总该会知道。

最后看点资料吧,希望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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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死伤的人背后就是一个家庭。许多安全事故总会归结到人身上,我想对从事高位工作的职人说三句话,相信这三句话,会比你听到过的”过年好,发大财,吃饭了吗?更走心,因为你懂的。
注意安全!注意安全!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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