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妈，那一声藏在心底的对不起

寄妈，那一声藏在心底的对不起

      给小孩子认寄妈是我们那里有一种习俗，一般来说，凡被认为命不好的小孩，大人就会带他去认一个寄妈，以保此后能破灾去难，平安一生。

      寄妈是灾难小孩命里的守护神，村边的一棵老树，甚至是一面有年代的石壁，都会成为某个小孩的寄妈。

      而灾难比较重的，比如小时候就丧失父母亲的小孩，就不是一棵老树和一面石壁可以庇佑得了的，必须找真人寄妈。

      我就是灾难较重的小孩，一岁不到父亲就死于一场车祸。于是我奶奶带我去邻村一个妇女家，认了寄妈。

      一般去认的寄妈都是非亲非故，但认了之后，就成亲戚了。而被认的人往往不能拒绝，如果拒绝，可能会被认为不厚道，没有善心。从而被人嗤之以鼻，遗臭万年。

      能被人认寄妈的都是被认为命相比较好的女人。比如我的寄妈，她生的五六孩子全是儿子，按农村人的说法就是多子多福，福寿绵长。

      我应该是在很小的时候被带去认寄妈的，到六七岁以后就得开始孝寄妈了，每年春节都必须去寄妈家拜年。而我从小沉默寡语，怕生，怕跟长辈说话，要叫他们，要行各种礼节。

      所以在童年时，每年正月竟成了我最忌讳的一个月，最不情愿被家里人逼着去寄妈家里拜年。

      我不愿去拜年，是怕进门时的招呼，要恭恭敬敬的叫长辈，见谁叫谁。吃饭的时候，吃饱了还得叫同桌长辈们慢吃。

      这本是小事，不足挂齿。但我天生胆怯，不善言辞，所以感到不适，能避则避。

      直到成年结婚，这个拜年仍不能免，并且头三年必去，连寄妈生日也得去，非常庄重。不过我只去了两年，第三年离婚了，从此不再拜年。

      此后多年，我一直在广东醉生梦死，如行尸走肉，连家乡都没回，更不会登门寄妈家了。

      忽然有一年，家乡传来讯音，说寄妈已病危，要我速回家谢寄。

      谢寄，是一种相当于祭祖的行为。按习俗说法，我拜了寄妈，此后魂归她家，死后位列她家祖牌。所以在她去世前必须谢寄，将自己从她家未来祖牌里移除归宗。

      谢寄不是说说就可，必须扛猪蹄，后腿肉，封大红包去，到她家里做仪式。

      最终我还是没有回去谢寄，寄妈两年后去世，从此往事如烟。

      寄妈一生也不算有福，几个儿子也没怎么出息，还英年早逝了两个，活着的也家庭裂变，各种不幸。

      时光流逝，我跟寄妈家已经没啥来往了，曾去过看望寄哥，却相见平淡。

      但是我总觉还亏欠寄妈，对于她，我算是有点凉薄。但是那几年，过得很不如意，落魄如狗，又能怎样。她离世时，我没能去看最后一眼，也深感无奈，因为我身在异乡。

      我无法忘却，寄妈是对我不登门是介怀的，她曾跟我说过，寄儿也是我的儿。

      在她心目中，妈就是妈，儿就是儿，不能仅限于形式，而应重感情。

      人的一生，总有许多不足之处，也无法去弥补，只能祝愿逝者安，生者福。百年之后，谁不是一堆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