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
本文纯属虚构，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在来这里之前，我真没想过慈善还可以这么做。
我叫苏明，大学毕业在家一个月了，因为只是个普通的二本，找个好工作也很困难，主要是我的专业——经济管理学——在没有实际工作经验的前提下，难以找到对口的工作。
偶然之间，我在城区的人力资源市场看到了一个有趣的招工启事：
偏远山区招聘职高教师，工资1780(本地最低工资)，要求大学学历，本学校为慈善机构，对学生免费教学，希望爱心人士参与，为偏远山区学生开辟进取之路。
“反正也没什么事，要不就走一遭？”我心里暗忖，一直以来，我对慈善机构都有很深的向往之情，当初上学时也接受过慈善资助，这份工作虽然赚的少，但好歹也是一次经历。
我拨通了上面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位阿姨，听声音年纪不小了，我和她说了打算过去，她很惊喜，但再次强调了工资待遇和学校的性质，我表示没问题，就这样，我买了去那边的火车票，踏上了旅程。
下了火车，我拿出手机查了下定位，发现还有很长的路程，而且要去的地方居然连公共交通都没有，要走十几里的山路！
我忽然后悔这样过来了，像个傻子一样，如果那边对我谋财害命怎么办？关键为了1780的工资而遇害，我那些亲戚朋友同学知道了，还不在我的葬礼上笑掉大牙？想要回去吧，又未免太虎头蛇尾。
正在两难时，手机忽然响了，我一看，正是之前的职高招聘电话，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喂？”
“小伙子，你到了吗？”
“我到了，刚出火车站。”
“那就好，我来接你了，就在火车站旁边的派出所里。”电话里面传来和善的声音。
“派出所？”我不由一愣。
“对呀，有警察同志帮助证明，你也可以安心跟我过去呀。”
“哦哦，那好，我这就过去。”我连忙答应，心里踏实不少，没想到对方考虑得这么周全。
向左拐一个弯，不到五十米就是派出所，我刚走进去，就看到了几个办事民警和一位阿姨。这位阿姨面色暗黄而苍老，她身上穿着破旧带补丁的衣服，还背着一个同样带补丁的布包，布包没什么图案，似乎是自己缝制的。难道她就是来接我的人？
她和民警都站了起来：“你是苏明吗？”
“是我。”我走了过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身份证递了过去。
民警查看了证件以后，对我说道：“苏明同志，谢谢你对山区的无私奉献，这位就是我们本地的慈善之星——薛玉兰女士，她为了让本地山区孩子有一技傍身，建了一所职高学校，但学校现在有很大的困难，正需要您这样有爱心、有担当、有本领的人才助力！”
这番话让我确认了事实，但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我的专业并不是师范方面，对教学也没什么经验，怕无法承担这份责任，我连忙说道：“我还不知道行不行，毕竟不是师范专业，我还是先以学习经验为主，等到有能力教书育人了再上台。”
“好！有这份心就不错。”一个民警说着转头对里面说道，“老李，你开车把薛校长和苏明送到山脚下吧，少走一段是一段。”
“好。”
我坐在越来越颠簸的车上，感觉头晕脑胀的不舒服，公路已经没有了，车在布满砂石的小道上顽皮地蹦跳着。
“要不……就到这里吧，我感觉好难受。”我说道，在后视镜里，我看到自己的脸色很苍白。
“再走一段儿吧，这里离学校很远的。”开车的老李说道，“望山跑死马，你看前面的山好像很近，其实也挺远的。”
我这才抬头看了看，前面确实出现一道峰峦叠嶂的青山。
“对了，这么远的路，薛校长是怎么来的？”
“我是凌晨一点就出发了。”薛校长笑道，“你这样的人才到来，由不得不重视啊。”
“凌晨一点？半夜翻山不是很危险？”我吓了一跳。
“习惯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了解了。”校长依旧带着平淡的笑意。
又挨了许久，小路已经变得曲曲折折的时候，车终于停下来了。我如释重负地下了车，入目是一片巍峨的高山。
“再见了，年轻人，一路顺风。”老李笑着挥挥手。
我苦笑着挥挥手，和薛校长一起踏上进山之路。
“别往下看，手抓牢脚踩稳。”山路越来越陡了，薛校长不时提醒道。
山上有一些人工修缮的地方，或石阶，或索道，但对我一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来说，还是过于惊悚了。上山还好说，听着校长的话，还算顺利，但等到了山顶要往下翻时，我的腿发软了：“天啊！居然这么高？”
再回头看看，一样的险峰，我是怎么上来的？
“别害怕，和上山一下，一步步走就可以了。”看着面带微笑的校长，我的心开始安定下来了。
在薛校长的指导下，历时三个小时的翻山越岭，我终于有惊无险地来到了目的地，这个山中的学校。
说是学校，却只是一溜砖混结构的平房，院墙也是砖混结构，围出一个不大的操场区域。校门倒是金属管焊接成的，但门边缘的漆都脱落了，显得锈迹斑驳。旁边门柱上竖着几个大字：***职业高级中学。
“走吧，带你看看咱们的学校。”薛校长一边开门走了进去，一边对我说道，“我们这里分为升学班和就业班，升学班教普通高中的基础课程，就业班教专业技术。毕业以后可以选择参加高考，也可以对接大专院校。”
进了学校，发现地面还算平整，倒是和我当初的乡村小学很像。
“这学校是怎么盖起来的呀？”我好奇地问道。
“这多亏了本地政办部门的帮助，他们联合爱心人士一起出资，建成了这所高校，但后续维持起来很不容易，靠慈善捐助加上我自己家的收入，也只能让老师的工资勉强维持最低收入线，雇来的也大多是本地的退休老教师。”
“原来是这样。”我顿时了然，“那现在的学生有多少？”
“十三个。”薛校长的神色暗淡起来。
“这么少？是这附近村庄少吗？”我连忙问道。
“并不是。”她摇了摇头，“这边适龄的学生至少一百多，而且像就业班，没有一技之长的人都可以来学，可就是没人来。”
“我们学校不是完全免费的吗？”
“是这样，但这边的风气不好，重男轻女，女孩子初中毕业基本就嫁人了，父母为了早日收回钱来，留着给儿子结婚用。”
“初中毕业？怎么可能！还不到结婚年龄吧！”我惊讶地问。
“先结婚，到年龄了再领证，顺便给孩子办户口……”
“我……”我无话可说了。
“归根结底，是人们素质不足。孩子教育程度落后，一代一代轮回，将这些不良风俗传承下去，永无出头之日。”薛校长说着，眼中含泪，“这就是我拼命办学的目的，哪怕粉身碎骨，也要给孩子们铺一条路出来！”
“唉！”我叹息一声，久久无言。
“对了，你长途跋涉累了吧？那边第一个屋就是宿舍，你可以去那边休息，我还要去远处山村里劝村民把孩子送来。”薛校长忽然说道。
“我也去吧，多了解一点也是好的。”我连忙说道，她凌晨一点到现在都没休息，我哪好意思歇着？
“这样……也好，那你就跟我去一趟吧。”
“你个疯婆子，又来我家干什么！”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大叔破口大骂，脑子完全转不过来了，校长是为他们好吧，怎么不感恩反而像仇人一样？
薛校长说道：“小莲他爹，我真是为了小莲好，她现在嫁人太早了，还是上几年学再说，毕竟也是免费的。”
“你少在这儿放……让她嫁出去我还能换来儿子彩礼，我儿子都十九了！再不结婚打光棍吗？再说了，在你那里上了半年，连电脑都弄不明白，你教的什么？你给我滚！”这位小莲父亲说着，顺手在旁边抄起一个大木棍，就要动手。
“哎哎哎！”我一看不说话不行了，连忙出声，“这位大叔，我们马上走，您别动手哈。”
“可是……”薛校长还想说什么，我连忙拉起她的手向外扯，总算成功逃离了他家。
“你拉我干什么？他打我我也得说呀！孩子不受教育，将来就要走他们的老路……”
“薛校长，你听我说！”我说道，“这件事并不是讲理能讲明白的，你没看吗？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你说什么都不起作用，何必呢？”
“我一定要说！不管怎样，哪怕多一个孩子成才，我死也值了！”薛校长愤愤地说，“你怕挨打你就回去，我不怕！”
“哎哎哎！等一下，你听我说完啊？我的意思是，我有更好的办法发动他们把子女送来，不敢说全能来，最起码比你这样强的多。”
“什么？”薛老师愣住了，声音颤抖着问我，“你说的是真的？”
“应该没问题，你先跟我回去，等我今天把方案做出来，明天就试行看看。”
“好！苏明，你要是真能让大伙把孩子送回学校，那就是我的大恩人了！”
“不至于！你先把这边村民的信息告诉我，比如年均收入、开销等等……”
第二天，我把做出来的方案拿给她，她仔细看了一遍，眉头皱了起来：“这个方案……我们可是免费学校，怎么要收费了？免费都不来，收费怎么会来？”
“收费不但会来，还来的非常多呢！”我笑着说道，“以我经济管理专业的理论来分析，人们对免费的东西都是心怀戒备的，所谓便宜没好货，所以收费是必要的，收费也代表了学校和教育的价值。”
“但这边村民的收入本身就不高，你就再怎么说，他们也不会轻易花钱……”
“非也非也！他们的年均收入也有一万多，生活开销非常节俭，所以是年年都有盈余的，之所以不花钱，只是花钱的理由还不够，或者说，是对用钱换来的东西价值不满意，仅此而已。你看他们把钱拿来给儿子娶媳妇，几乎可以倾家荡产，这不就说明问题了吗？”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就是用一个承诺，来让他们乖乖掏钱，心甘情愿供子女上学。”
“什么承诺？”
“毕业以后月薪过万的承诺！”
“怎么可能！”薛校长瞪大了眼睛，“就算职高毕业，在这边的城区工作，工资收入也就三四千，不可能过万的。”
“当然不可能，所以我们承诺——如果学员做不到月薪过万，全额退学费！”
“原来如此！”薛校长终于明白了，“前后的事其实是一回事，但绕了个圈子，却可以把事情解决，真不愧是年轻人，脑子活！”
“只是这样做的话，对学校和您的声誉有负面影响……”我说出了我的担忧。
“那没关系，苏明，放心去做吧！只要学生能成才，我受怎样的委屈都行！”
“家长，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次学校可是对接了大城市的高等院校，毕业以后月薪过万没问题，学校每年才收三千块钱，三年才九千，还不到一万块钱，稳赚不亏呀！”
村民家里，我口沫横飞地说服着这个村子最后一户村民。
“可是……闺女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到时候月入过万都给了婆家，我们不是很吃亏？”
“谁说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您家闺女我一看就知道是孝顺父母的孩子，怎么可能离开了就不管你们？再说了，月入过万也是在省会城市，你在村里怎么月入过万？既然在省会城市，找对象也是在那边，那边的人你是不知道，都很尊敬女性，知道女性养育子女和照顾家庭的辛苦，不但不会管你闺女要钱，还要主动给钱呢……”
“是吗？这么好的事就落我们头上了？我还是心里没底……”
“难怪你不信，我跟你说，要不怎么说这次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呢？这次是国家专门给山区学子的补助，要不然一年学费一万三呢！国家每年给补助一万元，这机会哪找去呀，何况这学费你女儿赚不到一万还可以退。最次最次，也相当于你女儿平白念个高中，高中毕业！你知道有文化素养的人在养儿育女方面也更科学，单这一点，你女儿就是在附近找婆家，是不是也能多收几万彩礼？”
“好！我们交钱报名！”对方总算痛下决心了。
“钱不是交给我，你明天带孩子去学校办手续就行。”……
几天的时间，我走遍了附近的村落，成功把学校的几间教室填满了。薛校长也喜笑颜开，但她对学生交上来的学费分文不取，坚持要留着等他们毕业再还给他们。
我还订立了后续计划，包括给学员报名计算机证书考试，为什么？因为这里的村民都觉得电脑是最高级的技术，有了计算机证书，才能凸显学校的能力，给他们吃上一颗“定心丸”，虽然这种证书只要稍稍学几天就能考过去。
我在这里待了难忘的一年，临走时，我把薛校长给我的工资拿了一千，剩下的都留给了学校，我知道，这里比我更需要钱。
离开这里后，我很快找到了工作，开始了平淡如水的生活，但我始终记挂着这里。
又过了两年，第一批学生要毕业了，我再次坐火车来到这里，独自翻过重峦叠嶂的青山，来到熟悉的学校。
刚到这里，就被熙熙攘攘的家长人群吓了一跳，难道都是来退款讨说法的？
等凑近了一听，却是更懵了，他们都是给孩子报名的。
我给校长打电话，她迎了出来，一样朴素的装扮，却神采奕奕。
她把我拉进学校，找了一间空教室，才说起来龙去脉：学生们毕业后纷纷出去工作了，他们找的工作也只有三四千，这也是很不错了，他们统一口径和家里撒了个谎，说是工资有一万，但大城市消费也高，每月只能剩下三四千，这消息一传出去，整个山村都开锅了，纷纷抢着把学生往这里送……
“哈哈哈哈……”我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又压低了声音说道，“看来，这份善意的谎言可以持续下去了！”
“你这次来，多住几天吧！现在老师待遇也好了，伙食饭也丰富些了。”薛校长笑道。
“是啊，我不只是想多住几天，我想一直住下去，看着这个山区会给我怎样的惊喜呢！”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