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时代悲情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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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你走吧别管我了,回学校你记得把我的手机打开,看着电量不要让它关机了。等到一个人发现我,我会让他打电话,你就来找我。”
在包克图市下方的沙漠里,我进行这次旅程的最后一项计划。从我的脖子开始一直到脚跟现在已经埋在了干涩的沙粒当中。
他拿起一瓶水浇在我的头上,镜片被水渍遮掩。眼前的他变得朦胧,他起身坐上车融化在涌动的沙漠里。
我讨厌秋天的天气,还有它带过来的颜色,特别是这里。从一开始我坐在火车上,从一个褐色的故乡长途跋涉来到这里,看着这儿铁青的一切。我就决定我的人生和命运在一张大手的支配下,调弄我的感知。学校里有一条很短的路,在路口的一端可以直接看见另一端,一端是东门另一端是西门。这就是这条路的全部,路的两旁都是铁青的狰狞但冷淡的建筑。他们一看上去不是没有生命,建筑本身就是没有生命,但他们就好像是死过又生了一次,这次又活到了死亡的前夕。包里有一条烟,这是我爸对社会的认知,他从来不允许我抽烟,我妈以我不沾烟酒而自豪。他让我送给老师,我却觉得这是一场送死。现在是秋天,我感觉到在这个冰冷而轮廓粗矿的季节,我陷入一场地狱。
欲望是什么,我想我永远不知道答案,也可能我一直就是被欲望裹挟。在学校外两公里的地方,我有一个不成文的家。如果家是有一男一女关系非同一般的话,那它也算是一个家,但是终究是不成体的。我曾告诉她,我会杀了她,她从来没有回应过我的话。她日复一日在那里扮演着一个失聪者的角色。直到那天夜里,她躺在浴室的瓷砖上,泡在血水里奄奄一息时,她依然扮演着一个失聪者。我听不清她在咽气前说的任何一句话,她在那里扭曲着嘟囔了一个小时。我没有阻拦她去求生,那一刀并不致命。我清晰地知道她有过品尝自己血液的行为。在那一个小时里,我站在一旁看着她,她就躺在地上不停地说着,感受自己血液的流失。但是我一句话都没有听清楚。我要摆脱她有一百种方法,每一种我都不必要夺取她的生命。
在最后一次到她家之前,我碰见一个传教士,他把我带到一个逼仄的地下室里。那里昏暗,空气稀薄,气味刺鼻。他从我的身后对我的腿弯曲的关节猛地一踹,让我跪在地上。我感觉到有水开始穿过裤子粘到我的皮肤。我告诉他我不信任何鬼神,他拿起一个坚硬的板子狠狠打在我的背上。刺痛和震麻从击打处扩散开来。
“你有一身的罪!”他大声地叫喊。
我被他丢了出来,浑身的刺痛让我内心的愤怒喷涌而出。杀了她吧!我做出最后一次的决定我要杀了她。从我们认识开始这就是一场巨大的过错,是一场罪孽深重的盛宴。这并不是我在愤怒下做出的不理性的决定,我知道我很冷静。
她的尸体泡在血水里,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静。这个屋子很久没有这样的安静了,死亡的血腥气味,远比这里以前弥散的欲望的臭气更加清新。她告诉我她没有亲人,邻居也不认识她。我并不是害怕杀人的罪行会被发现,因为我也早就决定要去自我毁灭。
当年刚来到这个城市,我无目的游荡在街上。看见了她,她穿着保守,但是我却认为我看穿了她的一切,从她的每一寸肌肤看到了她从童年到成年。我开始在她的身后尾随,她好像发现了我,走到了一个拐角。我不清楚她自己当时是不是知道她这样的行为是把自己逼到了死路,但凡我当时想要她的姓名。她停下了脚步,告诉我她的丈夫和外人通奸的事情。她说她已经极度地悲伤,我从身后把她紧紧抱住。贪婪地用鼻腔吞食她的气味。我在她的耳边说,我会杀了你的。
我杀了她后,清洗好身上的血渍,回了宿舍。我忘不了那个传教士。
夜里做梦我梦见了,对她砍下的那一刀,从她伤口里流出来的血液,把我紧紧包住。想起来在童年时候虐杀的老鼠,兔子。她浑身被血湿透,这里的一切都变得湿漉漉的,我听见水滴刺耳的破碎声音,回荡在四面八方。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紧闭着自己的眼睛。她背后被砍破的伤口不住的流出血,如同大坝决堤,把下游的所有生灵吞下。
我再次回到那个屋子,扑鼻的臭味在楼下我就已经嗅到,越走近那间屋子,气味就越加浓烈。她躺在地上,样貌已经大变。但是她眼睛还是那样,平静。我把她抱起来,放在了床上打开电视让它大声地播放电视购物。我打来清水,去清洗她沾满乌黑血泥的身体。她的身体已经没有了活人的弹性,按下去像是按下了摊烂泥。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张扬的谋杀却没有一个人发现。我清洗好她的身体,给她换上一件礼服,给她盖好被子,然后我就离开了这里。我对于她的模样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只有她的眼睛,平静的眼神毫无希望地望着我。
我不懂什么叫爱情,也不知道什么叫欲望。她也不懂爱情是什么,也不懂什么叫欲望。我们都不懂的人是什么。我见过她的丈夫,那一天我帮她清洗好了身体,我去找了她的丈夫。走到她真正的家时,我看到门是半掩着的。推门走进去,我瞬间闻到一股滚烫的烈酒与烟的气味。一个男人衣衫不整,半挂在沙发上。他异常地安静,已经断了呼吸。一个酒瓶正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烟已经在他的手指缝隙熄灭。我没有再进去,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你想不想旅游去?”我回到宿舍对着室友说。
“不知道,可能会去。怎么了?”
“走去那个沙漠,我请你。”
“行”
我把头顶在大巴的窗子上,感受着汽车的震动传入我的头骨,感受着此刻宁静的按摩。室友在旁边不住地翻找东西,嘈杂的声音挠抓我的耳膜。
“别翻了!”我抓住他的包一下丢出窗外。他呆坐在旁边,我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正扎在我的身上。
“给你说个事。到了沙漠跟我去一个人少的地方,把我埋进去。”
在一段漫长的静默后他同意了我的要求。
在一个蒙古包旅社住下。在当天夜里我走出蒙古包坐在地上,这里的一切像是在一只巨大鲸鱼的肚子里,漆黑一片。如果不是还有些许的微风,也许我真的感觉到淹死在了鲸鱼的胃液里面。我看见一个民族服饰的少女坐在一个蒙古包的帐门口,趁着灯光正投入地看着一本书。
“你好?小姐在看什么书?”
面前的少女依旧如迷地看着手里的书,帽檐微微遮住她的面庞。我见她没有回应我,边不舍得在去打扰。
夜里我辗转难眠,总是能想起那个神秘的传教士,他的身影总是在我的眼前恍惚出现。我的脑子总是能浮现,那个女人浑身是血湿漉漉地坐在一块被砍断的树桩上。周围的树木全被点上了熊熊的烈火。
我听见从蒙古包外传来阵阵狗吠,听见有人急促地奔跑声,撕扯着沙地。
我实在难眠,将被子团起来就走出门。不自主地我望向了那个少女的住所。我看见门大开着,灯也还开着,是这黑暗夜晚唯一的光源。我走近,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从蒙古包里面窜出来。我看到桌子上少女趴在上面,流出的血液铺满了整张桌面,紧紧包裹着木板。那本书被她压在下面,没有放开。
我看见被我杀了的那个女人这时候正坐在床上看着我。我用纸巾擦干净了地上我的脚印,退出了蒙古包,躺在外面的沙子上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发呆。没有月亮没有星星,也没有风。
“走了!我们该去景区了。”我感觉到有人在推搡我,睁开眼看见室友正匆忙地翻着自己的行李箱,确保自己东西没有忘记。
“我们不进去了,到这里就行了,走吧你答应我的事情。”
人们一大早就发现了女孩的尸体,但是还没有叫来警察。等到警察来的那一天,也发现了已经昏迷的我。从沙漠当中把我挖了出来。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看着输液瓶里是满满的血液,我站起身拔掉输液管。从医院的窗子一跃而下。
可笑的,这是一楼。
出院后,我独自一人走到了公安局把两个被城市忘记的人的离世告知,并自首。在法庭上我看见了传教士站在法官的桌子上,脱去了自己乌黑的长袍,漏出那个女人的面容,无神地盯着我。我闭上眼,咬断自己的舌头。在一片嘈杂中回到了医院。
这次很幸运,是在五楼。这次很不幸,我的手上拷着手铐。我用这住院的时间写下这一份遗书,向这个世界说一声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