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邂逅
一个幽灵和一个僵尸相遇了,他们生前是一个人。
僵尸刚到醴都不久,对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不过无所谓,他并不懂何为陌生,正如他不会对任何事物动情一样。他呆呆地坐在一家店铺里,呆呆地喝一杯咖啡,在他成为僵尸之前,也早已习惯了这种呆呆地动作。
幽灵幽幽地飘到店里,习惯性地要了一杯咖啡。他在世为人时曾经喜欢过这种饮料,后来便习惯了,也就无所谓喜欢不喜欢了,但他还是会去喝,只当自己依然喜欢。
他看到了呆呆的僵尸,有几分亲切,却不知他是谁,便索性忽略吧。
他来到醴都已有小十年了,这十年间他遇到太多似曾相识的肉体和灵魂,但也不过似曾相识罢了,他不记得何时见过他们,也不记得何时分离。大约,也不过是一场偶然的邂逅罢了,滚滚红尘,谁不是熟悉的陌生人呢?
在他初到醴都的时候,也曾天真地与人打过招呼,却发现其实遇到的和他所以为的是完全不同的人。他被人们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偶尔有两个热心人,也不过是凑上来嬉笑着说一句“新来的吧?”
可惜,那位僵尸坐了他习惯的座位,但也没有什么,幽灵早已习惯了这世间的种种不如意,无论是红尘抑或醴都。他只是幽幽地问“还有别的座位吗?”可惜,服务生还是把他带到了那个座位,抱歉地说“很遗憾,没有别的座位了,不介意的话拼个桌吧。”
僵尸呆呆地点点头,继续喝咖啡。幽灵也只有幽幽地应了句“那就这样吧。”
僵尸和幽灵沉默地喝着自己手中的咖啡,沉默地望着窗外。
僵尸突然打破了沉默,呆呆地说“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幽灵幽幽地回了他那句古老的台词“新来的吧?”
僵尸有些尴尬,呵呵地笑着,继续喝手里的咖啡。幽灵倒是不由地说了起来“我刚来这儿的时候也像你一样。”僵尸抬起头,有几分惊讶。“总觉得有人似曾相识。”幽灵说。
“怎么可能呢?”它幽幽地笑“莫说是早已忘掉了红尘过往的鬼怪们,便是红尘中人,谁又记得住谁呢?一朝过往,不过是具皮囊。便是皮囊也会改变,谁又知道谁内里成了什么样?”它笑着“我居然对你这个新人话多了起来,不过无所谓,过几日你便能忘掉了。”
僵尸呆呆地看着他,回了声哑哑的“哦。”便又是沉默。幽灵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了,也继续喝他的咖啡。僵尸说“我不会讲话,一向如此,为人时就是,大约十年前,甚至是彻底。”幽灵笑了“也许是因为那个人的灵魂先一步离开了吧!这里多的是这样的人。”
僵尸呆呆地点点头,应道“那应该是这样。”
幽灵突然生了几分说话的兴趣,问了起来,“你生前是做什么的啊?”僵尸呆呆地想着“大约是一家公司的小文员吧。”他说,“你也看得出来,我这副样子,做不出什么特别的事。”幽灵幽幽地笑了笑“这里的人大多如此。”
僵尸说“我也不知是怎么死的,总之迷迷糊糊的,就离开了。”幽灵又笑“这里的人大多如此。”
“那么,你也是么?”僵尸问。
“自然,我也不过是大多数之一。”幽灵回答。
“你还记得生前的什么事么?”僵尸呆呆地问。
幽灵突然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哈哈哈地笑了几声,倒像是漏了风。他喝了口咖啡顺了顺喉,才道“生前的事谁会带到这儿来?莫说生前,三天前的事我都不记得。”
僵尸呆呆地点了点头“那大约大多数人都是如此吧!”
僵尸和幽灵有一句没一句地谈着,却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僵尸呆呆地说“我该走了。”
幽灵幽幽地笑笑,不说什么。
僵尸说“大约是生前的习惯吧,我每天都要在咖啡厅坐半个小时,不多也不少。”
幽灵幽幽地笑“在那样的城市,想来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吧。”
僵尸说“那我明天来,你还在么?”
幽灵幽幽地笑“自然。”
僵尸呆呆地点了点头,应道“哦。”
幽灵又笑“不过你问明天没有任何意义,明天你见到我,又是一个陌生人。”
僵尸呆呆地抬起头,呆呆地盯着幽灵。
“你看吧,所有的人都会忘记彼此的,然后重复一模一样的生活,醴都的人永远不会知道明天长什么样,正如未来长什么样。他们只知道,在某个时间到来时必须重复某个动作罢了。”幽灵幽幽地笑“这里的人大都如此,不知道他们活着时是否也这样。”
僵尸呆呆地点了点头,说“那应该就是这样啊。”他呆呆地转过头,走出了门。
幽灵幽幽地喝完了剩下的咖啡,幽幽地自言自语道“半个小时过去了,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