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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牛奶

2024-07-10  本文已影响0人  香入衣墨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刚从朦朦胧胧的睡梦中醒来,素芬就听见了一阵三轮车摩擦地面嘎然而止的声音消失在自家门口。一位瘦瘦的中年男子从座椅上翻身而下,快步走到窗台前,拿起一个不锈钢专用盛菜的盖子,又迅速返回到三轮车前,握起长长的手柄,从打开的钢桶里,舀满一杯牛奶,倒入盛菜的盖子里回放在窗台。细看只有一半的位置,这也是半斤牛奶的量。如此的场景哪怕是素芬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送奶人的一举一动,不知偶遇了多少次。

他是邻村的一位养牛人,供应周边好几个村子,一般需求者大多都是老弱病残之人。一年四季,除非天降暴雨,他才会爽约。每天早起客串,停在素芬家门口几乎都是五点半左右,横竖相差不过两分钟。素芬早起的习惯在五点一刻,等送奶人光顾时,大门早已敞开。不过送奶人不会进家门,牛奶放在大门外西边的窗台上立马走人。即使婆婆搬去隔壁二弟家,放牛奶的位置依然像东宫的地位无人撼动。

住在乡下最不缺的是尘土。若遇上狂风大作,扬起的粉尘和落叶会铺满大门口两边。素芬会早起清理干净,每隔几天她会用抹布擦拭下窗台和用来装牛奶倒扣的盖子。

一天早起,婆婆像往常一样准备取牛奶给公公热着喝。

“咦,怎么没牛奶,今早没送吗?”她望向瓦蓝瓦蓝的天空自言自语,几缕白云似纱飘浮在空中,雀鸟在枝头欢唱。

“怎么了妈,发生什么事了?”正在收拾屋子的素芬听见了大门口的嘈杂声忙走了出来。

自家大门口聚集了一堆人,不知情的还以为在肆意闹事。素芬抬眼一瞧,都是街坊邻居。隔壁的矮大姑和她娘家一个村子的,只不过人家比自己大了整整一轮。斜对门高挑俊俏的嫂子是素芬的朋友,那种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还有对门又高又胖的侄媳妇,见面总会打声招呼交谈几句。几人正围了个圈,站在婆婆身边七言八语。

这么热闹的场面,还是清晨大家伙都在做早饭的时间,谁会闲得无聊在说长道短,素芬心里泛起了嘀咕。从谈话中得知事情的起因后,她的目光落在了盛牛奶的盖子上,盖子在西边窗台静静地躺着,里面的牛奶却不翼而飞。

婆婆开口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一没下雨,二没刮风,送奶人没理由不来啊。”

“对呀,怎么会没有送呢,平常这时候早就放好了。”

“会不会谁家孩子顽皮,倒了吧。”

“不可能,天一亮我就起来了,孩子们会起这么早嘛。”

婆婆顺手拿起盖子,里面干干净净,看不出一丝牛奶的痕迹。

“要不还是明天问问送奶人吧,不就一目了然了。”

“也许人家有急事,没有送也说不定。”

“好了,别再瞎琢磨了伤神,大家伙都散了吧。”

一场闹剧如一团迷雾萦绕在素芬的心头。

第二天送奶人如期而至,他的一番说辞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昨天有亲戚娃结婚,我早早就送了牛奶,比平时提前了三十分钟,到你家门口天灰蒙蒙的,街上静悄悄一个人影都没有。”

送奶人走后,素芬陷入了沉思。

小时候,因自己体弱多病常年借住在外婆家。老人言:在外婆家过几个年就可以转运,赶走病魔的纠缠,让身体强健。老一辈流传下来的方子,在当时很受用,这一住就是三年。

为了生存,父亲几乎常年不在家,母亲每天照顾姊妹三人,还要忙于在生产队劳作赚工分,简直是分身乏力。大舅抽空多次帮衬,寒暑假更是不遗余力,这一切深深地扎进素芬的脑子里生根发芽。

被大舅带回外婆家的那三年,母亲无形中减轻了些许压力,贤惠的大妗子更是像对待自己的闺女一样视为己出,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总是第一时间端到素芬面前,对外婆的态度,不是亲妈胜似亲妈。

每天和表妹们一起背着书包上学堂,放假了摇身一变成了出笼的小鸟,扑蝴蝶,捡柿花,堆雪人,打雪仗。

外婆家隔壁有一对龙凤胎兄妹,比素芬小四岁,哥哥长得结实顽皮叫团团,妹妹长得秀气机灵叫圆圆,大家经常玩在一起,渐渐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夏日午后,热浪滚滚,迎面袭来,凉爽的风不知躲到了哪里去,街道空无一人,只有“知了”在枝头不知疲倦,从早上叫到黄昏。一群七八岁的小孩,躲过大人们的盘问,偷偷跑去小河边玩水。

前面走着穿短袖短裤的素芬和表弟表妹,后面紧跟龙凤胎兄妹俩,也是同样的装扮。

围绕村庄的小河常年清澈见底,站在岸边可见水底有许多鹅暖石大小不一,鱼儿在水中自由自在嬉戏。素芬陪同妗子来过几次,大人们洗衣服,孩子们只有在岸边玩耍的份。

今天终于逮着机会,个个小脸洋溢着幸福。先是掬水洗把脸,热浪立马减去大半,然后脱掉布鞋,坐在岸边双脚拍打着水花,前心瞬间凉到了后背,贪恋着都不愿回家。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表妹“啊”的一声尖叫,大家手忙脚乱,把她围了起来。一只黑色的虫子吸附在她的小腿上,屁股在左右扭动,伴随着小表妹的“哇哇”大哭,场面一度混乱。素芬第一次见这种软体动物,忙用手开始往外拽,它的表皮又滑又黏,一下两下,那狡猾的虫子居然一个劲的往肉里钻,这下小表妹哭得更伤心了。

“听我爸说这叫钻肉虫,学名叫水蛭,专吸人血喂养自己,你若用手拽,它会使劲往肉里钻,等身体全部钻入肉里就麻烦了。”团团的话像一枚定时炸弹,闹得人心惶惶。

“那现在怎么办?”一想到最后没入腿肚子的水蛭那恐怖的一幕,素芬就急眼了。

“让我想想。哦,对了,用手在水蛭吸附的地方用手使劲拍,它怕疼就自己出来了。”

“真的假的,那就试试呗。”说时迟那时快,团团蹲下身使出了吃奶的劲,“啪啪啪……”肉眼可见的速度,水蛭应该是拍晕了,面条似的掉在地上,被一只脚狠狠地踩死了。

小表妹的哭声小了,见水蛭死在了脚下,挂着泪痕的脸露出了笑容。

“今天多亏了团团解围,以后有好吃的忘不了你。”

“嘿嘿。”小男孩抓耳挠腮,红着脸低下了头。

望着小表妹还在渗血的小腿肚,团团蹲下身,“来,哥背你回家,这里属我最壮实。”

“哈哈。”阵阵笑声惊飞了雀鸟,在头顶盘旋。

小时候的玩伴,长大后偶尔遇见 ,在去外婆家的路上。听说那对龙凤胎的妹妹圆圆嫁到了县城,哥哥团团没考上学在家务农。早些年他学了点手艺,跟师傅做门窗,椅子板凳的手工活,需求饱和后又去了工地盖房子。现如今二老年事已高,需在家照顾,养起了奶牛,收入可观,一次闲聊中得知了此消息。

给婆婆以前送牛奶的是位女子,起初质量保障,态度友善,慢慢学会了弄虚作假,不是奶皮子薄薄,就是日子记错,所有的账结清后,在机缘巧合下,遇见了小时候的玩伴,现在送奶的隔壁村熟人。

婆婆望着冷却到温热状态下厚的奶皮子,露出了舒心的笑。

现在的送奶人会不会撒谎,素芬小时候就知道了答案,可问题是窗台上的牛奶到底去了哪里,不由在脑中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公公身体一直虚弱,婆婆在几年前就开始谋划,每天两个鸡蛋,半斤牛奶,从未间断。

起初用营养快线的塑料瓶装奶,因瓶小不方便入口淘汰了;后来是敞口的玻璃瓶易碎,取消了;又换成了铁饭盒太大,至少装二斤牛奶也绰绰有余;最后放菜的盖子成了最终目标。

晚饭后,婆婆坐在邻居家门口纳凉,远远看去都是同龄人在谈天说地,时不时发出阵阵笑声。对门侄媳妇在等孩子放学,坐在小板凳上手摇蒲扇,面前跑过一只大花猫,目光中见它一跃而起上了素芬家大门口西边的窗台,在早上不翼而飞的牛奶旁嗅来嗅去。

“婶婶快来看。”听见侄媳妇兴奋的声音,素芬忙丢下手中的活计,三步并作两步的出了大门。

“怎么了,麦子。”

那只大花猫在平地一声炸雷的吆喝声中早已吓得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我知道牛奶去哪了,想不想知道。”说完露出一排皓齿,眼睛看起了更小了。

“去哪里,别卖关子,我正忙着呢。”

“进了猫的肚子。刚刚它居然又来寻找吃食,在窗台上放牛奶的地方逗留。”

“那一定没错了,猫的鼻子还真灵啊!”

素芬的面前缓缓打开了一幅画卷:静悄悄的街道,远处走来一只流浪猫,迈着慢悠悠的步子,一只饿坏了的大花猫,在一路搜寻着。突然,它的嗅觉锁定了目标,瞬间来了精神,“嗖”地一跃上到了窗台,发现爪子下是一盖子牛奶,一阵狼吞虎咽的舔舐,前后不过十五秒,装牛奶的盖子已经底朝天。大花猫抬起头眯着眼睛舔了舔嘴唇,又再次低下头舔干了最后一滴牛奶,看着光亮如新的盖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消失在黎明中。一声声鸟鸣,大地从睡梦中醒来,陆陆续续打开的门,热闹了乡村的早晨。

“早上二爷没喝到牛奶,肯定不习惯吧。”侄媳妇和素芬闲聊着。

“少喝一次没事,做碗鸡蛋羹营养也不错。再说了,还不是馋嘴大花猫惹的祸。”

自打牛奶被大花猫享用后,婆婆多了个心眼,拿个铁饭盒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自然也包括大花猫的鼻子。

误会解除,送奶人每天蹬着三轮车走街串巷,来到素芬家门口,最多停留三分钟就离开了。

消失的牛奶像大姑娘坐花轿,头一遭,也是最后一次消失在大门口的窗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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