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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记忆

2022-07-01  本文已影响0人  指尖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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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着宗次郎的埙声,梦一回,生命又回到从前。无垠的蓝天,无边的绿野,一棵树屹立天地之间;黄土色的麦场,尖尖的麦垛,一群鸡散落其间……故乡的原风景呵,你一直并未走远!                   

                              路

故乡的路不同于城市的路,没有刚性规则的约束。没有既定的方向,也没有尺度的影响,就像是土生土长的野孩子,自由,随意且具有浓浓乡土气息的淳朴和善良。

故乡地处平原的水乡。在这里,只要没有砖墙或河塘的阻隔,需要通达的地方都可以成为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因土地的无法迁移性,大都是几辈在这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休戚与共,那些横七竖八的乡间小路就成了乡亲乡情的感情见证。

我家和隔壁,屋脊并行而建,早年间都没有院子,我去隔壁家不过几步路的脚程。后来隔壁在临近我家的屋前起了一间小屋并在旁边种了一大片竹,再去隔壁就要绕行一大圈才能到达。可我总想抄近路,每次都是踩着他家的竹林穿过去,渐渐的。隔壁与我家多了一条斜横的小路。这样的人情路村里随处可见。有些家户曾试图在屋前栽篱种菜,最终大抵敌不过人情路的出现,不久便消声匿迹。

更有甚者,以堂屋作路穿行。我家门前就是河塘,屋后的人家要取水常常从我家堂屋穿行而过。印象中,母亲总是早早起来清扫堂屋,把前后门大开,把一些家具都挪到不碍行的另一边。事隔好多年,屋后人家的邻居凿了井,自此,他们取水从邻居家更方便,便不再从我家堂屋穿行。这样的情形在故乡还有好多,乡里乡亲几十年,没有人会计较,大家都是含笑无言的默许。

故乡的路都是泥土路,几乎所有的路并不宽敞。水乡丰沛的雨水滋养得路两旁的草木肆意的生长,把一条条并不宽阔土路挤得最多能容二个肩担者错行。路两旁高大的树木枝条疯了似地伸向对方,交错纵横,将一条条小路遮挡无余。春漏阳光,夏漏荫凉,人在其间,唯有安妥和清凉。

午饭时间,三五邻居围坐在房前屋后这样的路上,吃饭、聊家常。谁碗里的菜好,一定会让给大家尝尝,谁家的小孩挑剔自己家饭菜不好,一定会被有好饭菜的人家邀请去。农闲时,大人、小孩各自成堆,或纳鞋垫、织毛衣或下棋、打牌或游戏,追逐。这样的路上,不用担心有车辆的危险,也无需考虑道路是否通畅,在这样的路上,所有的动态了如指掌,太过熟悉所以尤为安详。

幼年时,我常常喜欢站在家门口的那条路上,看来来往往的人,数大大小小的脚。无论你是怎样的离去归来,小路总是默默的稳稳地托着你。无论你是记得还是遗忘,小路依旧静静的久久地守候。少年时,我沿着家门口的小路离开了家。中年时,小路已是家的回望。           

                            青梅

“不趁青梅尝煮酒, 要看细雨熟黄梅。”

古人赏梅,我唯有忆梅。少时的我并不懂得梅风雅,也没有那么多诗情画意。没来得及仔细琢磨梅的好,便匆匆离开,一别竟是三十年。如今,我连青梅树的样子都不十分清晰,但那份酸涩而甜蜜的惆怅却让我至今都无法忘记。

打记事起,母亲便告诉我,门前的两棵老梅树是隔壁大奶奶家的。万不可攀摘。也是从那一天起,我便种下了相思意。

时至麦黄季节,两棵老梅便藏满了青翠欲滴的诱惑。每打树下过,我都要望得咽下去几口口水,告诫了又告诫自己,他人之物不可取,方肯离去。几场连阴雨后,那诱惑,便发了酵,闪着迷人的光泽,散发着醉人的香气。一抹嫣红,一抹杏黄,半露半藏在浓绿间,犹抱琵琶半遮面,仿佛二八的娇人,倚门和羞。再打树下过,总是端详了又端详。脑袋里镌刻又镌刻它们的模样才肯离去。

“ 不是自家的东西绝不能贪取。”母亲的家教断不可违。望梅,便成了这个季节最美又最惆怅的风景。最是那一抬头,满树的青梅呵……

偶尔的小确幸,是在树主人采摘完后,大抵能剩得两三个瘦小不成样子的,想必是主人不大抬爱了。我确定了它们已成弃物后定要挚了长棍,踩了高凳,于颤颤巍巍中勾下来。味道肯定不尽人意,吃不吃已经没有意义。装入随身的衣袋里,日间总要拿出来观玩几回,于千疼万爱中看着它渐渐萎去。

大奶奶每年都会给家里送些梅子,都是熟透了的,有着浓郁的果香味的,不知道为什么,总不及我自己够下来的那颗瘦涩的让人痴忆。

依稀觉得青梅花也是很美的,洁白,荼蘼。也许是那个季节要爱的东西太多,我却不曾记得清晰。               

                              竹

“雨洗娟娟净,风吹细细香。”门前栽得半分竹,长势十分喜人。一根根修长挺拔,疏朗有致。粗有如人腕,细约钓杆。每根竹大致于五、六米的高处横生出层层叠叠的枝叶,平铺开来,遮住了阳光,遮住了风雨,任脚下的土地再怎么努力也生不出一丝杂草旁绿,只待一场春雨后,平地里钻出一个又一个胖胖的嫩绿,尖尖的脑袋,宛如年画上的喜子,娇憨可掬。

听老人们讲, 竹在前五年是看不到它的生长痕迹,只是悄悄地在地下延展根基。到了第六年的时候,它才开始地面生长,几乎一天一两米,大约十几天左右,便能窜到几十米,高出周围的所有绿植。这多么像一个深谙世事的哲人。只要专心致致,心无旁骛地做好当下的努力,坚持扎牢根基,等到时机成熟,便会登上别人遥不可及的巅峰!

我极喜雨后,贴近竹子,轻轻一摇,然后急速逃离。高大的竹子,落下缓慢,低矮的竹子落下迅疾。许多时候,我根本来不及反应,那晶莹的冰凉,早已落了满脸,满眼、满嘴、满身......迅速唤醒皮肤的触觉并与肌肤交融,然后被体温吞去。我在一次又一次颤栗中尖叫着,并傻傻地笑着作无用的逃离。直到浑身湿淋淋的被母亲拖回家去。

冬雪来临,天地间苍苍茫茫,怕冷的颜色都消声匿迹,只有那半分竹园,依旧苍翠。                 

                              老屋

老屋在水乡,典型的黛瓦白墙,也许因为老祖宗不让它隶属于江南,所以没有雕花的窗棂,没有木楼的回廊,即便如此,那水气氤氲的地方仍是鸟语花香,仍是绿意冉冉遍天涯,仍是我梦里的天堂。

老屋坐东向西,主体统共有四间,加上北面的主房向西延伸出来的三小间,一共是七间,成“厂”字型。

老屋的主屋比较深,除了厅堂是完整的一大间外,其它的都被隔成上下两小间。最北面的主屋是爷爷奶奶的卧房,紧连他们卧房西面的三间小屋,一间是爷爷奶奶的厨房,一间放杂物,一间猪舍紧临进村的路。隔过中间的厅堂,父母亲住了临厅堂的主房,上半间当卧房,下半间当厨房,最南的主房上半间是弟弟的卧室,下半间是柴房。我打小便跟着爷爷奶奶住,所以爷爷奶奶的恩宠成了我的专享。

老屋最早是什么时间建有,我大体不详。隐约记得是在父亲手里重新加以翻修过。那时我大概有三、四岁的样子。家里一下子来了许多人,母亲张罗着把厅堂里的家具往隔壁搬,又借来几张大桌,在厅堂里摆成吃酒席的样子。父亲则忙着在院子里支条凳,卸下厅堂和卧室的门,搁在条凳上,那些来的陌生人开始摆上他们的,凿子、锯、刨子……爷爷奶奶忙着在厨房生火,烧菜并招待这些陌生人……

老屋原来没有窗,只在每间屋顶前后各安有四五片明瓦,阳光足的时候,屋子里还是可以算作亮堂,遇到阴雨天或落叶遮挡了明瓦,屋子里便总是暗影幢幢,像人用灰黑的幔蒙了眼。

老屋翻修后,也只是把厨房加修了窗。那个贫瘠的年代,人们靠天吃饭,靠地养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家就是一个吃饭睡觉休养补给的刚需,而窗只是个走油烟的必须品,还没有上升到采光和美观的用意。又或许,那个年代,一扇窗户的存在,给那些砖土房屋子带来的光明和美丽跟本敌不过风雨和寒冷的侵袭。

我常常躲在暗影里逃避母亲的责罚和训斥,也常常喜欢溺在暗影里偷看借来的小人书,翻烂父亲吊在屋梁下的那些泛黄的书籍,造小女儿的梦想。

翻修后的老屋,主房仍保留了旧的木制结构,只是把早期的三间主房向南延伸出一间,又把爷爷奶奶住的北屋向西延伸出三小间,延伸出来的屋没有照传统做木框架的主体,而是用了窑烧的红砖。

父亲又添制了一些时新的家俱,厅堂的前后出厦也都修的比原来高大些,门也换了新。虽然只是翻修,爷爷揭力要求重新漆梁。

老梁颜色还生,年代并不久远,只是原来的光秃秃,有些荒凉。父亲按照爷爷的意愿特意请了附近最好的漆匠,重新挂了清漆,又刷了桐油,并用大红大紫的颜色按照时兴描画了一副牡丹盛开图,梁的正中还用朱红的漆篆写了父亲的大名及房屋重建的时间。

老屋门前半分竹园,几颗苦楝,几颗杨柳,两颗老梅。屋后一排青杨。一棵老桑斜依在屋旁,粗大的桑枝横伸在屋顶上,仿佛老鸡护仔般包藏。盛夏时分,一阵风过,大如手掌的桑叶“唰唰啦啦”,翻滚的浓绿间尽是紫的、红的、半青半红的酸甜。常常在半夜时分被一阵急风急雨摇打下来,弹得屋顶“咚咚”乱响。

翌日清晨,只要你赖床不起,定能听见“咯叽、咯叽”的踩动声和“嘟嘟”啄食声,偶尔还会听到“叽叽喳喳”的争抢。

正午时分,阳光直愣愣地打到老屋顶上。廊檐下便有了浅浅的荫凉。眼疾的奶奶最喜欢坐在廊角里,迎着阳光拿一把篦梳,篦她六十岁光阴仍没有一根白色的头发。风荡起门檐前晾的衣裳,“啪啦啪啦”直响,她便猜测着风的大小,叮嘱我该翻翻衣裳。闻着院子里摊晒的粮食香气轻重,便估摸着日头的强或弱,提示该把粮食重新耧一耧。

偶尔有行人打门前经过,奶奶总要招呼一声:“门口是哪个?哦,建国媳妇呀……进来歇会唦……”听她们聊家常,家猫和家狗便倦在她的脚边,眯了眼,打起盹。

冬日里,寒风低吼着翻过一座又一座苍老的屋梁,母亲便闭了前后屋门,在厅堂里支起门板剪鞋样,打浆糊鞋底,拆洗旧毛衣,准备过冬的衣裳。我便缩在奶奶的卧房里,脚踩着温香的稗糠炉,抄一把炒豌豆边吃边听爷爷讲他的神秘的过往,那样的光阴让我至今生满甜蜜的怅望。

离开故乡已近三十年,但故乡的记忆从未走远,总会在某刻不经意间把我拉回从前。如果时光能停止转动,我真想留在了那个如水的乡间!

2016年摄于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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