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言
蓝晏早早地就沐浴更衣。
今天是魏无羡的祭日。为这这天,蓝晏已经半个月素衣净食,还亲自包了一大包金元宝,因蓝家学业繁重,又无空下山,只得几日熬夜赶工,苦得蓝晏的眼眶紫紫的,看谁都是一副森森的样子。
蓝晏收拾好了东西,透过窗户看明月朗照,月光幽幽,花好月圆夜,人却难团圆,不免有些惆怅伤感。
正当蓝晏伤感之时,蓝思追敲门进入。
“师兄好。”见来人,蓝晏头也不转,看着窗外,淡淡地说。
蓝思追点头道:“师弟好。”
“夜深,师兄来做什么?”
蓝思追不紧不慢地说:“我来是替含光君带话。”
听到“含光君”三个字,蓝晏侧首,问道:“怎么了?”
“今日家主设宴,含光君无暇脱身。”
蓝晏问道:“何宴?何事?”
“今日孟家主做客,家主欢喜。”
“为何含光君也要去?”
“家主安排。”
“安排何事?”
“不知。”
“为着孟子义?”
蓝晏懒得和他周旋,挑明说。
蓝思追尴尬一笑,随即正色,点了点头。
蓝晏怒气一下子蹿上来,怒目圆睁。
蓝思追虽也不喜孟子义,但碍于蓝家和孟家的亲戚颜面,还是帮孟子义说话:“师弟也别恼,此事是家主安排。”
蓝晏不耐烦地挑了挑细眉,忍着怒气说:“含光君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此话倒勾起蓝思追的哀伤,蓝思追缓缓说道:“含光君自然是知道的。”
“那他怎么……”蓝晏有些气急,口不择言,“是不是家主和师叔也知道?是不是他们故意的?肯定是他们故意的!我就知道师叔不安好心!”
蓝思追忙说道:“师弟这话说不得……”
蓝晏不耐烦地打断道:“在哪设宴?”
蓝思追有些不安,没有说话。
“寒室是不是?”蓝晏冷笑一声。
“天色已晚,师弟还是……”
蓝晏挥挥手,示意他闭嘴。
蓝思追被他顶撞,却也不恼,温声细语道:“含光君也是被逼无奈,师弟还是别去淌这趟水,快些祭奠夷陵老祖吧,别误了时间。”
蓝晏一想到魏无羡,心中更加悲凉,助着怒火更盛。
“自然是要祭奠的。”蓝晏看着桌上放着的陈情笛,那笛子蓝晏每天必细心擦拭,没有沾染一丝灰尘,就好像他的主人只是出去散步,很快就会回来。
想着孟子义纠缠蓝忘机,蓝晏这股火就压不下去。
“不过肯定不可能是我一个人去。”
语毕,蓝晏拿起陈情笛就往外跑。
蓝思追愣在原地,回过神,急忙追上去。
寒室内。
“我知道含光君不喜喝酒,所以特意泡了上好的西湖龙井,还请含光君赏脸。”孟子义娇说道,端起一杯茶,凑到蓝忘机面前。
孟子义身上浓浓的脂粉味让蓝忘机觉得恶心。
孟伟文大笑道:“小女和含光君真是融洽啊。”
蓝忘机不言语也不动作,只是冷冷的,仿佛一尊雕像,只是这个场合的摆设。
孟子义娇笑一声,说:“含光君真是好气度,若小女来日的夫君也能如含光君般端雅,便是小女的福气了。”
蓝曦臣摆出完美的微笑,说:“表妹无需这么拘束,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必用谦称。”
孟子义笑得花枝乱颤,身上的香粉味道全抖了出来。
蓝忘机觉得刺鼻得很,皱了皱眉头。
正当这时,门被人一脚踢开。
蓝晏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蓝曦臣惊讶,从他的位置,可以看见门外倒在地上的蓝家弟子。
“蓝家弟子蓝夜湓见过家主,含光君。”蓝晏猛地跪下。
只字未提孟子义和孟伟文。
孟子义忙起身笑道:“侄子何必行此大礼,还是快起来吧,地上凉。”
蓝忘机终于得了机会,不动声色地离孟子义远了些。
蓝晏不为所动,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孟子义,神情傲然。
蓝曦臣和蔼地说:“快起来吧。”
“晚辈深夜打扰家主,还请赎罪。”蓝晏没有起身,说道。
“无事,你先起来。”
蓝晏这才缓缓站起。
孟伟文客套道:“这就是蓝家的小公子?啧……真是有不输含光君的气度,青出于蓝啊。”
蓝晏内心冷哼一声,保持着表面的恭敬,说:“多谢孟家主。不过小时候常有人说我像我爹呢,看来是爹爹丰神俊朗,气度不凡,晚辈只能比得上一二。今日得孟家主谬赞,晚辈先替爹爹谢过了。”
蓝晏言指的是谁,再明确不过了。
孟伟文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蓝曦臣脸上有些挂不住。
孟子义眼中闪过一丝恶毒。
蓝忘机看着蓝晏,修眉俊言,想着他所言,倒真的觉得蓝晏和魏无羡很像,不只容貌像,连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浑劲也是一模一样。
蓝忘机不觉含了一丝愧悔。
蓝思追这时连忙从门外跑进。
“家主赎罪。”蓝思追恭敬地行礼。
蓝曦臣摆摆手,示意他起身。
蓝晏冷冷地看着蓝忘机,眼中满是怒气。
蓝曦臣不动声色地看了蓝晏一眼,说:“思追这么晚了还来,所谓何事?”
蓝思追呆在原地,急急地想着由头。
蓝晏替蓝思追解围说:“我今日来是来请含光君的。”
蓝曦臣说:“忘机多日劳累,今日难得放松,作为养子,夜湓也应该体谅才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
“养子”两字说得极重,半是警告,半是不屑。
蓝晏心被刺了一下,忍着委屈说:“晚辈今日不是为晚辈自己,是为含光君。”
“含光君好好的,且有我招呼,侄儿无需担心。”孟子义笑道。
说完,孟子义还要往蓝忘机身上靠,就像蝴蝶要扑向鲜花一样。
蓝忘机一时躲避不开,被孟子义抓住了手臂,甩也不是,不甩也不是。
蓝晏忍无可忍,说:“男女授受不亲。且含光君乃鳏夫,小姐乃未出阁女子,这般亲密,有违人伦。”
孟子义娇笑道:“我是含光君表妹,这般亲密只是兄妹之情罢了。”
蓝忘机眼中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
“今夜花好月圆,莫不是侄孙想要同我们一同享乐吧?”孟伟文朗声道。
蓝晏白了他一眼,说:“苏轼《水调歌头》一词中写到:‘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晚辈只不过被这明月勾起了思念之情罢了。”
孟子义说道:“侄子可是糊涂了,含光君尚健在,何来如此之说呢?”
蓝晏脱口而出:“我看小姐才是糊涂了,一口一个‘侄子’。我从小怎不知还有你这样一位姨妈,我从小只知道当今蓝家家主是我大伯,江家家主是我干舅舅罢了,其余一概不知,一概不认。且我思念之人与你什么相干?自有人懂我思念何人。”
说完,蓝晏又看着蓝忘机,眼神凄凉。两人心意想通,蓝忘机眼中也闪过一阵哀思。
“放肆。”蓝曦臣说道。
孟子义脸色铁青,随即换上笑容,说:“含光君不善言语,自不会和侄子讲家族旧事。”
“是。”蓝晏说,“含光君自不会告诉我这些,所以都是我爹告诉我的。”
孟子义彻底无话说了。
孟伟文的脸上挂不住,阴沉着。
蓝思追忙回避他,说:“师弟平时直言直语,多有顶撞,还请孟家主海涵。”
“都是一家人,没事。”孟伟文咬着牙说道。
蓝晏连忙说:“既是一家人,那夜湓就直话直说了。”
蓝晏跪在地上,拿出陈情。
“今日我来请含光君,不为别的,只为我去世的爹爹。今日是我爹爹祭日,而含光君身为爹爹的未亡人,却不去祭奠,不仅违背蓝家仁爱之礼,更违背了亲论之情。”
蓝忘机看着陈情笛,神色动容,但正色自持。
孟子义恶狠狠地说:“侄子这是做什么,深夜这样,别人还以为我们亏待侄子呢!”
“夜湓快起开,”蓝曦臣说,“今日天色以晚,明天再说也不迟。”
“今日就是今日,哪有更换祭日的道理。”蓝晏虽然跪着,但不卑不亢。
孟子义仍不肯放过:“即使这样,魏无羡乃魔道中人,含光君乃正人君子,岂有正派给邪道祭拜的道理。”
“我爹爹虽是魔道中人,但心性纯善。且所谓的‘正派人物’中不也有偷鸡摸狗,做伤天害理之事的人?大家都是人,谁又比谁高贵。含光君与我爹乃是道侣,于情于理,祭拜都是天经地义!”
“家主不也教导我们要哀悼逝者吗?每日祭日就这一天,若亲人缺席,亡者怕也会不安吧?”蓝思追说。
蓝曦臣没有说话。
孟子义和孟伟文交换了眼神。
蓝忘机内心愧疚,连小孩子都懂得这些道理,而自己却困在家族脸面上,连最基本的情论都不顾了。
“有理。”蓝忘机说。
蓝忘机起身。
“告辞。”
蓝忘机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
“表哥?”孟子义想要抓住他,却抓了一个空。
蓝思追横在她和蓝忘机中间,看都不看她。
蓝忘机走出去,正对着满庭月色,月光如水一般流动。
背后蓝晏走近。
“我们走吧。”
“去哪?”
“去祭拜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