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盼卿安
文//sweet橘子
郑重声明:文章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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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鹿鸣山,原本是一座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之山,那里四季如春,终年鲜花盛放,树木苍翠欲滴,万物竞生。春日暖阳时明艳的阳光 透过树木叶间缝隙投下大大小小光圈,像是进入了一个仙境般。 苍劲的树木之下经常有鹿儿在林中嬉戏, “青青子衿,呦呦鹿鸣”鹿鸣山便取自其中之意。
鹿鸣山物产丰富,鸟兽繁多,虽距离京城甚远,但也是皇家一个重要的猎场,春季时皇家便会再次举行春狩。
可如今的鹿鸣山,却抵不上往昔的半分,往日葱郁的树木如今也只剩下残枝败桠。往昔清脆的鸟叫声取而代之的是乌鸦的嘶哑声,凄凉万分。
乌鸦通体乌黑,腐肉为食,向来被视为不祥之物,但是这半月来此物占据了鹿鸣山树木的各个枝头,它们撕咬着一具具在鹿鸣山倒下的尸体,以腐肉裹腹,往日消瘦的乌鸦如今个个体胖圆润。
鹿鸣山位于周国和吴国的交界处,是周国鹿鸣城的要塞,如今吴国侵袭,整座山早已是遍地狼烟,战士骸骨露于野,可想战争之激烈。
“将军!我们的军队再也撑不下去了,在硬撑下去只会全军覆没!援军是肯定来不了了,撤退吧将军!”一位副将跪在顾岱的面前苦苦哀求。副将的脸上横跨着一条未愈合的血痕,用一根纱布简易的包扎着,还能看见伤口在微微渗着血,嘴唇煞白干裂,开口每说一个字就扯着伤口,如密密麻麻的刀割般痛,可他却无暇顾及身上的伤。
他直勾勾地盯着顾岱,等着他的回应。
顾岱眉头紧锁,脸上是化不开的愁云,双眼黑洞洞的,带着让人害怕煞,周身萦绕一身肃杀之气,身上的铠甲还带着斑斑点点干涸的血迹。
“即使只剩下一兵一卒,我也绝对不后退,我们要是撤退了,公主就真的被放弃了!你们都是有家之人,要是想要撤退我也绝对不拦着你们,愿意离开的就请去罢!”望着帐外烽烟四起的远处,语气坚决地说道。
副将和士兵一听顾岱的话自觉羞愧无比,身为将士应当保家卫国,哪怕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不能当逃兵!
“将军不走,哪怕战死沙场,我们誓死追随将军。”一众将领受到顾岱的影响,也受到鼓舞,准备和敌军一战高下,誓死捍卫疆土。
是夜,顾岱在军榻之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夜风吹拂,引得树枝沙沙作响,枝桠摇晃,倦鸟横飞,帐外传来一阵阵乌鸦的嘶鸣声,这是敌军行动的征兆,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脚步声,半夜怎么会有脚步声,近!越来越近了,黑暗中顾岱突然张开双眼,还未完全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厮杀声。
是敌军突袭了!
顾岱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利索拿起床边的配刀,一个健步从出营帐外,一个敌军便迎面扑来,顾岱提起配刀,手起刀落,一个人敌人便倒下他的身下,鲜血染红了他的战袍。
他们被敌军包围了,敌军之多而我军之寡,就算顾岱武艺再高强,他们再负隅顽抗,全军覆没已成定局。
不过半个时辰,便只剩下顾岱和几个副将,他们被逼到军营的一个角落,像是逼到羊圈角落里待宰割的羔羊,等待屠夫的审判,屠夫睁着猩红的双眼,手中的刀也等不及要沾染一些血气。
可是顾岱面对这样的场面,并没有惊慌反而镇定得可怕,不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倒像是胜券在握的王者。
“不怕死的就过来哈哈哈哈哈。”顾岱笑道,语气带着些让人毛骨悚然的意味,似暗夜嗜血的王。
顾岱是战神,吴国的士兵不敢贸然上场,否则只能是送死,面面相觑而不敢动。
“顾岱,周国的战神,不过如此吗?现在投降的话说不定本王高兴还能赏你在吴国当个奴隶。”
吴国士兵中传来一个张狂的声音,他们自觉让出一条道来,让此人走到最前面,原来是吴国的储君吴越离。
“奴隶?吴国也配?我顾岱就算是战死沙场也绝不为奴,还有难道你会觉得敌众我寡我会没有防备?”还未等顾岱说完,不远处就传来火药的爆炸声,吴国顿时损失了几名士兵,吴越离有些慌张。
“你做了些什么?”吴越离故作镇定追问,要是这疯子在这周围卖了大量的火药他可就惨了,他可不想死在这。
顾岱放下手中的剑,将脸上的血迹抹干净,而后从袖口之处拿出一支火折子,并将其点燃,三分不屑,五分张狂,还带着两分的漫不经心道:
“我不过是在这四周埋了大量的火药,如果你敢轻举妄动的话,我们便同归于尽,我的命倒是无所谓,就怕你这个吴国储君的命太过于金贵。”
他的语气太过于漫不经心,太过于胜券在握,吴越离不得不信,但是他顾岱有计谋,他吴越离就不能耍阴招了吗?
“把她给我带上来!”吴越离朝暗处的士兵道。士兵收到命令之后将一个女子押了上来,并用刀抵住女子的脖子,刀刃锋利,女子纤细的脖颈顿时出现了一道血痕,艳红的鲜血顺着脖子缓缓流入胸口。
那女子一身大红色嫁衣,头发凌乱,眼神空洞,像是受惊的小鹿,黑夜之中看不清她真实容貌。但是顾岱一眼便认出她来,是嘉禾公主!
“顾将军,你不顾自己的死活,难道也不顾大周公主的死活了吗?这美人香消玉殒也实在是可惜~”吴越离阴险道,面目越发可憎。
见到公主那一刻顾岱便慌了神,可他要极力保持镇定,一定要把公主救出去,否则一切便真的是白牺牲了。
“要想我不引燃火药也可以,你得给公主一匹快马放公主走,否则就同归于尽。”
“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是吗?”顾岱不再多说,眼神示意副将将火折子丢到火药的掩埋之处。 “轰”的一声还随着巨大的火球,吴国的士兵又倒下许多,爆炸之处离吴越离颇近,还未来得及闪躲他的腿便被炸伤。
疼得他嗷嗷直叫,便不再敢轻举妄动。顾岱见吴越离的慌乱便准备乘胜追击,步步紧逼。
“公主你是放也不放!”
“顾岱,不用管我,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能与你死在一处,此生便也是无憾了。”嘉禾抱着必死的决心,死前能够见到顾岱一面也算是值了。
顾岱强忍着担心,却并没有回应嘉禾公主,而是继续对吴越离道:“吴越离,你放不放!”
他一个点火的慢动作让吴越离彻底慌了神,也顾不得腿上的疼痛了,对手下急言道:
“给她一匹快马!快!”
吴国士兵不敢耽搁,迅速牵来一匹快马,将嘉禾推拥上马,嘉禾惯性地抓住马的缰绳,并没有坐稳。
“让她走!”吴越离继续道。马旁的士兵扬起手中的刀用背面猛拍马屁股,马儿受到了惊吓,便一个健步跑了出去,嘉禾用尽全部力气抓住缰绳才没有使她掉下去。
“顾岱,你一定要平安!”
嘉禾回望着顾岱,心中的不安呼之欲出,她想和顾岱并肩作战。
“公主,一直往前走,不要回来,永远不要再回来!”顾岱朝着嘉禾离开的方向高喊,见到公主平安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公主,你一定要平安,这是微臣唯一能够为你做的事情了。」
约莫公主走了一段距离之后顾岱便再也不跟吴越离废话,他将手中的火折子丢到火药的集中处,火药遇火则炸,还未等吴越离逃跑“轰”的一声一个巨大的火球就将他们全部人给吞没。
爆炸声惊飞林中的鸟儿,吓得它们在空中横飞,尤其是那漆黑的乌鸦,似是闻到了血腥味,扯着嗓子“啊啊”地在空中嘶叫,像是在啼血悲鸣,又像是在等待一场美食的狂欢。
此时嘉禾公主已经骑马到了火药波及不了的远处。她听到了鹿鸣山的火药声,吓得她后背发泠,意识到一切之后她浑身颤抖,想要失声痛哭,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半点声响,她颤抖地牵着马儿的缰绳,夜风吹着她单薄的身体,让她摇摇欲坠。
她感到无比的冷,为什么会这么冷?像是体内都长出冰晶般的冷,尖锐的冰晶生生刺穿了她的心脏,将她每一个血管冻住,心脏也不在跳动。
嘉禾眼神一个迷离便倒在马下晕了过去,她想就这样死去也是挺好的,就这样死去也挺好的。
二
她第一次见到顾岱便喜欢上他,并下定决心此生非他不嫁,那还是周国十三年。那时候的周国还没有经历战乱的动荡不安,她还是周国最受宠爱的嘉禾小公主,身为周国唯一的小公主美丽高贵,无上恩宠。
第一次和顾岱相见便是在鹿鸣山。三月小阳春春意盎然之时周国的国君便会在鹿鸣山举行春狩,顾岱则是负责保护主上安全的大将军。
嘉禾作为周国国君最宠爱的小公主,自然也在此春狩之列。小公主嘉禾并不擅长骑马射箭,只学得些皮毛,可听说春狩好玩便吵着闹着非得来不可。周王实在拗不过只好让小公主也来,横竖有顾岱保护着。
嘉禾公主一向爱玩,春狩如此好玩的机会,她又怎可会放过!
“公主,我们还是好好在营帐之中等着吧,这样出去要是被国君知道了可就惨了,怪罪起来奴婢可担待不起。”嘉禾自小的贴身丫鬟绿意担心地说道。这荒山野岭的,独自出去实在是太危险了,她家公主也太不让她省心了。
嘉禾却对绿意的劝告充耳不闻,反倒小孩子心性道: “怕什么,出了什么事情还有本公主担着呢,你要是害怕就在这里呆着,本公主一个人去。”
“公主……”绿意无奈,但也得跟着,公主的安危最重要。
嘉禾公主扎一头高马尾,穿好了一身束衣便装,倒颇有英姿飒爽的意味。她拿上弓箭,准备自己去林中,还暗道父王真是偏心,为何皇兄们就可外出狩猎,而她只能呆在这小小的营帐之中,无趣得很。
出了营帐,嘉禾觉得四周的绿色一齐向她涌来,一时让她辨不清方向,鹿鸣山的景色真是美。东南方向有一条通幽的小道,蜿蜒延伸到鹿鸣山深处,嘉禾认为顺着此路定能捕到猎物,便顺着此路前进。
嘉禾没走多久便听到了“咻”的一声,顺这声音看去,居然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正在毫无防备地吃草。嘉禾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追上去!抓到这只小兔子。
野生的兔子行动矫捷,不是轻易就能抓住。追了一会许是兔子有些累,便躲到有林草遮挡之处,可耐不住嘉禾公主眼尖,嘉禾轻手轻脚地拿出箭弩,对准兔子拔开弓箭射出一箭。
居然没中!嘉禾有些生气,她一定要抓到这只兔子。她集中精力瞄准兔子又来了一箭,终于射中了!但因为没有射中兔子的要害,兔子又跑开一段距离,嘉禾并不着急。
因为受伤了的兔子又能跑多远呢?
“公主,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已经是树林深处了,说不定会有猛兽,实在是太危险了!公主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奴婢真的担待不起啊。”勉强追上嘉禾脚步的绿意担忧道。
可是嘉禾又怎会听绿意的,到手的兔子她是不会放手的。
“能出什么事?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本公主是不会怪罪你的。”没等嘉禾说完绿意就见不着她的踪影,就是想追也找不到方向。
绿意看着草木茂盛的四周,心中万分担忧,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决定回营帐找一些侍卫寻找嘉禾公主。
而此时的嘉禾终于抓到了那只受伤的小兔子,嘉禾高兴地对着兔子说道: “终于抓到你了,你可让本公主费了好大力气。”
抓到了兔子嘉禾便尽了兴致,准备回去时才发觉原来她已经走了这么远,周围十分陌生的环境让她有点点害怕,让她下意识想要快些回去。
不知为何刚刚林中还在鸣叫的鸟儿突然安静下来,四周安静得可怕,只听见树叶摇晃的沙沙声。静谧过后嘉禾便听到了“嗷”的一声,紧接着便是草木的剧烈的晃动声,这声音是老虎的叫声!有老虎!
嘉禾有些慌了,这山中的老虎凶猛,不见生人,老虎肯定是闻着她的血气而来,她得赶紧离开,不然只能成为它的盘中餐。
老虎许是注意到嘉禾的动静,加快了脚步,还没等嘉禾逃跑便一跃来到了她的面前,朝着嘉禾张着血盆大口,那锋利的牙齿正在渗着老虎的津液,嘴巴一张一合想是饿极了。
老虎又朝嘉禾嘶吼了一声,嘉禾瞬间被吓破胆,她浑身颤抖,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顾不得,她将手中带着血腥味的兔子朝老虎扔去,老虎扭头一跃便咬住兔子,简单撕咬几下便吞下入肚,由食管进入老虎胃部,嘉禾都能顺着老虎脖子的食管看见兔子的形状。
这下嘉禾更怕了,老虎吃完兔子又朝她走去,刚下肚的兔子引起老虎食肉的贪婪,让它直接向嘉禾扑去。
“救命啊……”嘉禾闭上眼睛,颤抖着用尽全力呼救,她以为她会死在这。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并没有落入虎口,而是听到老虎痛苦的嘶哑声。
她睁开眼睛,便看到有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伸出拳头直击老虎的要害,力气之大速度之快非常人能比,老虎痛苦不堪只好向林中逃窜。
“末将顾岱救驾来迟,还望公主恕罪,公主,你没事吧?”顾岱将老虎打跑之后就走到嘉禾的面前看着倒在地上的公主,行礼之后向她伸出手,将她拉起来。
嘉禾的思绪被一声公主拉了回来,她看着面前之人,一身戎装,一对剑眉衬得黑耀般的双眼炯炯有神。面庞刚毅而坚定,刀削般的下巴仿佛经过岁月的磨砺,雕刻出无比的坚毅与英勇,看着让人极有安全感,此人应是个将军。嘉禾一时竟又出了神。
“公主,我先扶您起来吧?”顾岱继续问道。此时的嘉禾的神才被拉回来,自觉有些尴尬。
嘉禾伸出手牵住顾岱宽大且布满薄茧的手,可是因为刚刚被老虎惊吓摔倒的缘故她的腿被扭伤了,一站起来就生疼,让她站不稳颤抖着就要再次倒下。
顾岱反手一钩便将嘉禾捞起,轻拥在怀中,恭敬有礼。
“公主可还能走?”顾岱再次温柔问道。嘉禾摇摇头,她的腿确实有些疼,怕是走不了这山路。
看着嘉禾痛苦的表情,顾岱不作多想,一手托着她的腰部,一手抱住腿弯,轻松将嘉禾抱起。
“那微臣抱公主回去。”
嘉禾点头,顾岱只觉得怀中的人极轻,像一片羽毛,不经意间就能撩拨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之后,顾岱再不敢多想,她是公主,而他只是臣子。
嘉禾的心也乱了,在顾岱的怀中她能够清晰地听到顾岱规律沉稳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是那样有安全感,要是一直被这样抱着那还是件多么幸福之事。
十五岁刚及笄的嘉禾公主第一次感受到了心动的,这种感觉似鹿鸣山的暖阳,融化冬日的坚冰,让人只觉得暖融融。
三
看着顾岱将公主平安带回营帐绿意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还好她找了顾将军去寻公主,要是公主出了什么差池她可真就不用活了。
顾岱也因为救公主有功受到周王的嘉赏。
嘉禾看着身姿坚毅挺拔的顾岱,心中欣喜,便让周王将顾岱留在身边做习武的老师,美名其曰:学武艺,强健体魄。
周王对嘉禾的要求一向都是满足的,何况这件事确实对她有些益处便答应下来。
顾岱并不想掺和这些事情,他只想带兵打仗,这个嘉禾小公主看着并不像是什么善茬,既是君上的旨意,他不敢不从,日后疏远些便罢。
就这样顾岱便做了小公主三年的武艺骑射教导师傅。
可是让顾岱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娇蛮的小公主并没有为难他,在三年的武艺教授中顾岱反而察觉到小公主对他的不一般,就算是榆木疙瘩也能感受到嘉禾对他的情义。
可她是公主,而他只是臣下,只是保持现在的关系就好,不敢奢望别的,他就这样默默守护小公主就好。
顾岱努力说服自己,也极力克制他内心野草般疯长的爱恋,可令他不安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顾将军,我有事情要与你说。”嘉禾紧张地说,不似往常的大大咧咧。
“公主请说罢。”顾岱看着嘉禾,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安。
嘉禾看着依旧风姿绰约的顾岱,深呼一口气,内心一横,说道:“顾将军,我喜欢你!从三年前你救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顾岱听到嘉禾真诚无比的话下意识慌乱,立刻拉开与嘉禾的距离,极尽平静道:
“末将只当公主说了些混话,日后望公主不要提及,否则对你我二人都不好,末将只想好好传授公主武艺,旁的便不敢想,末将还有要事先行告退了。”
说完顾岱便离开了,一刻也不敢多留。
“顾岱,我是真的喜欢你!”嘉禾朝着顾岱大喊道。可此时顾岱早就没见了踪影,回应她的只有习习的晚风,夜空中稀疏的星星都好像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嘉禾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此时的心情,像是一件喜欢多年的宝贝,宝贝就在面前,却怎么够也够不到。
明明是习习温柔的凉风,却怎的这般刺骨,顾岱你当真一点也不喜欢我吗?
此事之后,顾岱像是有意避着嘉禾般,一连着半月称家中有事不来教授嘉禾武艺骑射。
那夜的风好似真的寒,嘉禾也连着半月昏昏沉沉,病了一般,整日呆在屋中,太医却瞧不出病症。
这几天宫中好像出了什么大事般,氛围紧张,尤其是绿意,每回见她眼神都没由的闪躲,大家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一样。
“绿意,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嘉禾直直的盯着绿意说道。绿意被嘉禾看得有些头皮发麻。
“没什么公主。”因为说谎绿意的言语之中带着略微的颤抖,明眼人都能察觉出不对劲。
“你撒谎!快说发生了什么事?不然本公主就让你在门口跪上一日!”嘉禾抓住绿意的手再次追问,眼神凌厉,颇有公主威严。
公主向来说一不二,绿意再也不敢欺瞒嘉禾,心一横说道:
“是国君同意了吴国储君的和亲要求,公主您还有不到半月就要去吴国和亲了!”
此话一出嘉禾不敢相信,追问绿意几次她都万分肯定回答,不似假的。
“这不是真的!我要亲自去问父皇!”嘉禾顾不上身体的虚弱,穿上鞋子便往周王的寝宫跑去,好几次踉跄摔倒,双掌也被粗糙的地板擦伤,火辣辣的疼,可她顾不上手上 的疼,她只想问清楚她尊敬的父皇为何狠心让她去和亲!
侍卫们见到神情急促、步伐凌乱的公主也不敢阻拦,通传一声就让其进入殿中,嘉禾进到寝宫时周王正在眉头紧皱批奏折。
“父王你要我去和亲可是真的?”嘉禾问道。
“你都知道了。”周王见到嘉禾并不惊讶,放下手中的奏折,走到嘉禾的身边。
“我不去!父王我不去和亲!吴国遥远,那吴国储君也不知道如何!父王你怎么舍得让女儿去和亲!”嘉禾严词拒绝,表明她不去和亲的决心。
“这件事情由不得你了嘉禾,你是我最宠爱的公主,我也舍不得你!可是周国连年大旱,民不聊生,实在是经不起战乱,而那吴国点名了要你过去和亲!父王也是没有办法!嘉禾你可知,享受了公主的殊荣,也要承担守国的责任。”周王内心复杂道,他又何尝不知那吴国凶险,可是为了黎明百姓他不得不这样做。
“父王,我不去和亲!”嘉禾声嘶力竭,跪在地上发出最后的乞求。
“我意已决,来人请公主出去,好生看着!”
嘉禾不愿和亲,周王只好将她幽禁在公主的行宫之中,等待吴国的迎亲。
「享受公主的殊荣,也要承担守国的责任。」这句话就像是魔咒一样,时时刻刻萦绕在嘉禾的脑海之中,此刻她就像是笼中的困兽,只能绝望的悲鸣,等待发落,她真的要去和亲吗?
可她心悦之人是顾岱,又怎可嫁与他人!
嘉禾觉得她不能坐以待毙,她想要见顾岱,她不相信顾岱对她没有一丝的情义,若顾岱对她也有情,她可以不顾一切,她必须做些什么。
云层遮月,夜雾弥漫。趁着夜色昏暗嘉禾打扮成为绿意的样子,夜色昏暗行事倒也方便许多,她拿了令牌混出宫,为的就是找到顾岱。
将军府她曾去过几次,自然是认得路,虽然废了些周折,但好在安全到了。
将军府守卫见是公主,虽是半夜却也不敢阻拦,嘉禾就这样见到了半月不见的顾岱。他好像比半月前消瘦了几分,脸上棱角更加分明,高冷淡然的气质倒不减半分。
“公主半夜到访将军府不知所谓何事?”顾岱淡淡道。
“顾岱,半月前,本公主说心悦你,我是真心的,你呢?你当真就没有半点喜欢我吗?”嘉禾直奔主题。
“并无半分,夜已深公主还是回宫吧。”顾岱语气冷漠疏离,眼神下意识飘忽,连他自己的都未曾注意的是微微攥紧衣袂的双手,那是他撒谎的下意识动作。
“难道就连父王让我去那吴国和亲你也半点不在意吗?”嘉禾走进顾岱,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襟,眼睛直直地盯着顾岱墨色的眼眸,试图看出一点顾岱对她的在乎。
“男女授受不亲,公主这般于理不合。和亲是国君的决定,为的是两国交好,末将身为臣子自是支持国君的决定,来人请公主回宫!”顾岱心一横将嘉禾的手拨开,并拉开他们二人的距离。
看着顾岱对自己的疏远,嘉禾的心像落入冰窖一般,好似下一秒便不再跳动。
“本来这绣了多日的香囊是要送给你的,现在看来不过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罢了!顾岱希望你不会后悔!”嘉禾从袖口处拿出她一针一线所绣的香囊,嘲讽般将其丢在地上,顺带踩了一脚,笑着出了将军府。
笑中是无尽的苍凉。
顾岱看着掉在地上地香囊,小心地将它拿起,锦帕上绣着一对鸳鸯以及「唯盼卿安」字样,顾岱的心狠狠的颤抖了一下,眼泪也像是决了堤的河水般流出眼眶,他将香囊紧紧地,紧紧地攥在胸口,他多么想说他的不能宣之于口。
「嘉禾我心悦你,很久了,但请原谅我的懦弱,请原谅我身为将军的责任。」
回到宫里之后嘉禾便再也反对去和亲之事,不能嫁于心爱之人,那是谁便无所谓。既然大家都想让她去和亲,那她便去,去担起那公主的责任。这也是她唯一能够为这个国家做的事情了。
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周五十里红妆送出嫁的公主竟然成为吴国的棋子,他们攻打周国的筹码。
他们以嘉禾的性命要挟,让周国将吴周两国边境的十座城池拱手相让,否则嘉禾公主便死无全尸。
周王爱自己的江山胜过自己的儿女,自然是不想放弃自己的领土,他直接放弃了嘉禾,曾经尊贵的公主,如今成为了任人宰割是俘虏。
顾岱不知道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自责懊悔侵蚀着他的每一个细胞,时刻牵动着他的每一条神经,像是锋利的刀刃将他一刀一刀凌迟般痛。
这一切,竟都是由他一手助推而成。他顾岱发誓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将嘉禾救出来。
四
嘉禾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很久,久到像是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轮回,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贯穿了她短暂的一生。嘉禾睁开双眼入目的是刺眼的阳光,由于太过于刺眼嘉禾想要提手遮挡双眼,削弱强劲的阳光,可她发现双手竟没有一丝力气。
这里是哪里?经过一瞬的空白茫然,嘉禾想起了她晕倒前的种种。不会的,一切都是假的,顾岱一定还活着!
嘉禾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多走向鹿鸣山,越靠近她的便越不安。
渐渐地她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尸体,满是残缺的尸体,嘉禾忍不住生理性干呕,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看见这个场景她不得不强迫自己相信顾岱为了救她已经命丧鹿鸣山的事实。
“顾岱,你在哪里啊,你这样厉害的人,我不相信你会这样死去。”嘉禾扯着嗓子叫喊,直到声嘶力竭为止,惊飞林中的鸟儿,也听不见一丝生人的回应。
走到一处时,嘉禾感到脚下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她拿起一看,居然是顾岱的将军令牌!
难道令牌旁边之人就是顾岱?嘉禾急切的那人贴地的脸翻起,此人的脸已经被火药炸得斑驳,无法辨认本来模样。可是当看见他手里紧紧攥住的香囊时,嘉禾再也忍不住了,嘉禾将香囊抽出。香囊上「唯盼卿安」四个字赫然出现在嘉禾眼中。
这是她给顾岱绣的香囊,他就是顾岱!
「顾岱,怎么会?」嘉禾想哭,可发现她却哭不出声音,像是有人扼住她的喉咙。她的心像是被利刃切成无数小块,再用力捏碎。她觉得自己不再像是个人,像是个残破的娃娃。
嘉禾用自己仅存的一丝理智接受了这个结果。
嘉禾像是一根没有灵魂的木头,机械麻木的将周国士兵的尸体掩埋,将顾岱的焚化,他知道顾岱不应该呆在这,她要把顾岱带回他的故乡。
她记得顾岱曾和她说过,等他老了就告老还乡,在自己的家乡传授武艺,度过晚年生活。
嘉禾带着顾岱回到了他的家乡,将他的骨灰埋在了他家乡的一个依山傍水之地。为了忘却前尘往事,嘉禾隐姓埋名,在顾岱的坟墓旁建了一方小屋,就这样默默地守着顾岱。
愿以此事遥寄相思意,山陪水伴了却残生。
从此以后,周国再也没有了嘉禾公主,只有一个吊念逝去爱人的寡人嘉禾。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