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冬天不下雪，下雨
一.
北回归线经过的这座城市，冬天不下雪，下雨。
不似春天的烟雨蒙蒙，像针芒似的雨滴，利落干净地倾泻而下，一点一点地将这座城市覆盖上暗色的斑驳，倒有几分风雨萧条的感觉。街道被打扫得亮堂堂的，路边的鱼蛋小摊档围了几个背着书包的小孩子，伞下十指紧扣的情侣在耳鬓厮磨，虽然因下雨人少显得冷清，但今天毕竟是腊八节。
沈涵用手微微拂了拂被雨水沾湿的衣摆，才打开了车门，弯下腰稳稳地牵住了微凉的手指：“小希乖，下车，我们到了。”“哥哥，我都看到了，你对着她笑，就像我听话吃了很难吃的胡萝卜，你对着我笑那样笑。”男孩对他的温柔并不买账，还为早上的事情生着闷气，嘟囔着嘴巴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这个可爱的小醋坛子呐。沈涵笑笑，把手上的伞偏向男孩那边，牵着他细白温润的手腕借力将他拉扯到怀里，在微凉的浅色唇瓣上留下柔软细腻的一个吻。看着小孩满脸酡红缩着脖子害羞得说不清话的样子，沈涵帮他整理了一下稍显凌乱的围巾：“最喜欢我们小希了。”我的小男孩，杨希。
今天是杨希复诊的日子。杨希一手抓着诊室的木门边框，扯着沈涵的袖子，不愿意进去。“哥，我怕”袖子被揉得发皱“我不喜欢那些穿着白色衣服的人，他们都对我做些奇奇怪怪的事，还要问很多我不会回答的问题。”沈涵安抚性地揉揉杨希的头：“乖，别怕，先跟哥好好看医生，回去的路上我准你吃两串鱼蛋怎么样。”杨希眼底亮起一道微光，又下去了，还是揪着门框不放：“我要吃三串。”沈涵无奈笑笑：“好。进去，哥会保护你，快进来。”
杨希不情不愿地跟着护士姐姐进入诊疗室，沈涵开始和王医师聊起杨希的病情。王医师是杨希的主治医师，已经接诊一年了，现在杨希的病情也在慢慢好转。“最近杨希的表现怎样？”“他现在已经不用我时时刻刻地看着了，我去上班他就在家看书，前几天还让我教他练毛笔字，说是要在春节的时候写春联。”沈涵说到这里浅浅地笑了起来。“上个月都有坚持吃药吧？”王医师翻了翻病例。“有，他一直很乖，虽然药很苦。”“好，这个月也要继续吃药。”王医师扶了扶眼镜，在病历上龙飞凤舞写着字。里间的门开了，护士领着杨希出来，“目前病者情况一切正常。”“嗯，记得吃药。”王医师合上病历后放进密封袋里。
杨希一出来就挣脱掉护士，两手揪着耳朵，躲进了沈涵的大衣里：“我怕，不来了不来了”。沈涵心里一紧，拍拍他的后背，“我们现在就回家。”
杨希现在的智力只有十岁，上一年的腊八节，两人驾车在高速路翻车后，沈涵在医院醒来看到的就是一个整天对着自己撒娇哭闹的小孩子，现在病情好转了很多。估计不久就好了呢，沈涵心想。
帮杨希带好毛茸茸的手套：“我们回家，和医生叔叔和护士姐姐说再见。”“……再见叔叔、姐姐。”
待两人身影走远，护士叹了口气：“能好么，和之前差不了多少啊。”
“不知道呢。”
王医师望着桌上热气升腾的茶杯：“今天又是腊八节呢。”
二.
杨希手拿着两串鱼蛋就蹦上沙发，沈涵走过去帮他去换上棉质的拖鞋，看着他嘴巴塞得鼓鼓的：“有这么好吃吗？”
“有，软软的，又弹弹的，就像哥的嘴巴一样好吃。”
杨希的眼睛纯黑干净一片：“嗯，就是没有哥的嘴巴里面那么烫。”
周遭的空气被杨希的话弄得暧昧无比，热烘烘的，沈涵穿鞋的动作顿了顿，耳根有些发烫，立马起身：“那哥去煮饭，你快吃，要凉了。”
“哥你要吃吗？” 杨希以为沈涵是因为自己没有分给他吃有点生气了 ，“这样就不会凉了。”
说完，杨希勾着沈涵的脖子，咬起最后一颗鱼蛋对着沈涵的嘴巴就吻了下去。
两片温热的唇瓣在细细地研磨，浓郁又带着椰奶香味的咖喱汁在交缠的口腔内爆炸，似带着古老印度的神秘风情。杨希软软糯糯的舌头翻搅着那颗鱼蛋，直至被送进喉咙，杨希还不忘舔了一遍沈涵的口腔，像是怕浪费了。
“我就说哥的嘴巴烫烫的，滑滑的很舒服。”
沈涵压住心底翻涌而起的情潮，现在杨希完全就是小孩子心性，想起以前相似的场景，沈涵低垂着微红的眼睛“我们小希说得对，咖喱鱼蛋真的很好吃。”
以前，也经常这么耍赖呢，好吃。
将小段小段的排骨洗净码在碟子上，半勺盐，一勺糖、酱油、生粉，两滴香油，拌匀。抓起一把嫩绿的青葱切碎，和着姜丝铺在排骨上，蒸十分钟就能吃了。沈涵打开烤炉，将芝士铺在碗里的红薯泥上，这是杨希最喜欢甜点。
想着今天是腊八节，又从橱柜摸出各式杂粮。南方其实并不怎么过腊八节，但是杨希是个北方人，所以沈涵想给他煮腊八粥。
刚把粥煮开，沈涵就感觉到背后贴上来一个暖烘烘毛茸茸的脑袋，腰间是一双白净的手，“好了没啊，哥，饿，饿。”说完，那颗小脑袋还往上拱了拱。
沈涵的心瞬间就软得一塌糊涂，他的小孩在向他撒娇呢。
“乖，等莲子软了就可以吃饭了。”
吧唧一声,原来是杨希见沈涵没有回头，就朝着沈涵的侧脸亲了一口，胡了沈涵一脸口水印，“嘻嘻嘻。”杨希亲完就害羞了，看着沈涵一脸宠溺地看着自己，就只能双手捂着脸在嘿嘿嘿地傻笑。
“慢点吃，别噎着。”看着面前用勺子挑着腊八粥里面的莲子吃的杨希，沈涵笑了笑。腊八节，就是要团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杨希的病好不了也没关系的，大不了自己照顾他一辈子。
沈涵啊沈涵，你是这么爱着他啊。
三.
临近下班的王医师拨通了沈老爷的电话。
“沈涵的病，情况并没有好转多少。”
“他能够明确地说出杨希在哪里，在做着什么。”
“杨希的死还是给他造成了太大的打击，心理机能无法接受这个讯息。”
“您放心，虽然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但至少没有了自杀的倾向。”
四.
公寓里的餐桌上，沈涵独自坐在餐桌前，用勺子挖着与芝士缠绵在一起的红薯，“好吃吗，小希。”
眼前的视野有些模糊，沈涵还是扬起嘴角笑着“哥每天做给你吃，做一辈子好不好？”
两行清泪留下来，“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等我，和你一直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