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颗亩度

床一震，他惊醒了。睁开眼睛，黑暗中有个坐立的身影。手伸过去，是她。

“ 你把A区和C区连起来，路线会更清晰一些......”

他抚了抚她的后背：“ 亲爱的，你又做梦了。睡吧。”

她长叹一口气，躺下，翻过身来环抱住他。

他扭过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亲她的。

睡觉时，她从后背抱着他，手绕过来，脚也搭上来，像溺水的人抱着漂浮的大树干，或是无尾熊。

一个月前，清晨的森林里，他从一个枯木桩把她“捡”了回来。直到午后，她才醒来。她有双绿色的眼睛，看起来像只受到过度惊吓的流浪猫。她缩在墙角，瞪着大眼，一有风吹草动就发抖，嘴里发出嘤嘤的声音。他招呼她喝水，吃饭，跟她说话，她会抖得厉害，就快缩到墙缝里。

那个晚上他好几次到洗手间，都看得到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绿莹莹的光。第二天，看到桌上面包和土豆汤都没了，而她缩在沙发一角睡着，他才放下心来。

一周后的某个晚上，她推开门，静静地在他身边躺下。他一动不动，过了好久，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搭上来。月光洒进来，她的手成了银色，很美。

他叫她咪呜，咪呜是他小时候养过的那只小猫名字。她笑了笑，点点头，像极了咪呜。

刚开始的几晚，他担心不小心一翻身就会压醒她，僵得第二天肩膀酸痛。后来睡着睡着，也就习惯了。无尾熊就这么抱着树干，一觉可以到天亮，当然，除了她做梦时。

此刻，她睡得恬恬的。可他却是真醒了，戴上耳机，他随手点开一个搞笑视频。一个小婴儿被妈妈喂柠檬，酸得五官都扭曲了的萌视频逗得他差点笑出声来。想笑又怕吵醒她，憋得肺都在抖。突然，花园里似乎有束绿光闪了一下。他一惊，细细看，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他摇摇头，笑自己神经过敏，但那绿光，又闪了一下，就在花园两米左右的高处。难道是小虫子？他摘下耳机，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只有一些无名的昆虫偶尔发出吱吱的声音，没有什么异常。他又看了一眼发出光亮的那个点，什么也没有。

第二天吃完早餐，他突然想起什么，走到花园，2米左右高处的栅栏上，除了小鸟留下的痕迹，什么也没有。他戴上眼镜细看，还是没看出个所以然“神经病！” 他暗骂自己。

昨晚没睡好，今天破天荒的没有收到召唤，他决定在家工作。正读取着数据，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他下意识地冲向窗边，只见花园栅栏倒了一地，一个大汉在一片木头扒拉着，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他即刻冲下楼。大汉一看有人开门，大吃一惊，但依然在急急划拉找东西。

他感觉有股血往脑门儿上冲，岂有此理！他冲到柜子，从抽屉抓出一把枪，撞开门。

大汉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继续翻。

他冲过去：“你是谁？干什么？我要报警了！”

大汉停住，缓缓站起来。

这目中无人的王八蛋。他脸都青了，对着天就是一枪：“ 快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大汉，举起了双手，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大汉比他足足高出一个头。

不知过了多久，五分钟？十分钟？半个钟？如果不是咪呜冷不防从背后给了大汉一刀，他估计已经被大汉砸成肉酱。有那么几秒钟，他已经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天使在前面招手。

大汉转身，一把掐住咪呜的脖子，举起。咪呜双脚离地，叫不出声也无法挣脱，脸都憋紫了。枪响，大汉倒下，血染了一地。

他的眼睛被血糊住，已经快看不清。咪呜搀扶着他往屋里走。匆匆包扎好伤口，咪呜再度冲出去。回来时，声音都在发抖：“糟糕，他可能是来找亩度的。”

“亩度？”他望向门外，大汉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滩黑色。

“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他们？你认识他？他是谁？你又是谁？” 他挣扎着要站起来，有一百个问题要问。貌似柔弱的咪呜此刻看起来像换了个人， 他不寒而栗。

“我从哪里来，不重要。等到时机合适，我会告诉你。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如果要害你，你第一天早已经死了。欠你的，我会记在心上。” 说着，她站起来。

“你要去哪儿？”

“我再去找找看，或许还在。”

“找什么？是不是一个晚上会发绿光的小东西？”

咪呜顺着他指的方向冲出去，在废墟中发了疯地翻腾。

“完了，他们一旦找齐亩度，拼出完整的地图，非欧尼就会陷入黑暗。” 她回来时，面色苍白。

“那个亩度，是摄像头吗？是要监视我们的生活吗？”

“亩度，就是他们的眼睛。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在他们眼皮底下。”她满眼的恐惧。

夜深。床又一震，他全身痛得睡不着。他一直听着她的梦话：“ 第5颗亩度，我们找到了，现在A区、B区和C区的路线连起来了......"

他没有叫醒他。他知道，她正在从另一个世界赶回来的路上。她身体的这一半，很快就会醒来。等她醒来，他想问清楚，“他们”是谁，“我们”，究竟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