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电影》后文
飞鸟集读写实验班作业
秦山原猛地惊醒过来,眼前圆乎乎的小孩正歪着脖子向下看,他感觉到自己湿润的下半身仿佛置身于一片沼泽中,那刺眼的目光像一把烧红了的铁铲直直地刺过来。他的脸连同耳根一片潮红,快要滴出血来,此刻他只想找一个洞钻进去。
孙伯让看着眼前狼狈的男人,心底那一丝快感像一片浮云被风吹散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苦得像吃了黄莲,但他知道还有一件事必须去做,于是便向臭蛋交代,看好他,他要去老方家打电话。
臭蛋端端正正地坐在秦山原对面,手里还拿着一根桑树条立在地上,忽闪着大眼睛,眼神清澈明亮。
孙伯让交代老方今日去集市买肉,中午全村一起吃饭送别秦老师,还特别交代去镇上将林秀秀接回来一趟。他拨通林秀秀的电话,将秦老师来扎下的事告诉她,不知道林秀秀说了些什么,只见默不作声的孙伯让眉头越锁越紧,然后电话被砸断,他猛地一惊,颓废地放下话筒,转身离去。
村子里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老方不仅准备了大鱼大肉,还买来了鞭炮,说是今日一别也许后会无期,必须好好给秦老师告别。村子里不少人给秦老师准备了家乡特产,都是自己亲手做的一些农特产,鸡鸭这些不适合拿到城里去,于是就打包了一些鸡鸭蛋用篮子装好。
时值中午,艳阳高照,秦山原裤子已经干了,残留一些水迹,低着头跟在孙伯让身后。远远地便可看见老方家的烟囱冒出缕缕青烟,已经有许多人在屋前屋后忙着、招呼着,欢笑声一片,有人说等我家孩儿考上学校,说不定还指望秦老师能帮帮忙,安排个好工作呢,也有人说秦老师是知识分子,以后能帮助咱们的地方多了去。
“秦老师来了,”三里一看见走在田根上秦山原就向众人欢呼着,屋里屋外的人放下手中的活,整整齐齐站着迎接秦老师的到来,鞭炮声噼里啪啦震天动地。秦山原吓得脸色惨白,一张张笑脸在他眼里慢慢扭曲着,红唇黄齿变成了怪兽的口。
孙伯让微笑着招呼大家,众人让开一条道将秦老师迎接至上座,秦山原迟疑地看着孙伯让,站在原地不敢迈出一步。孙伯让这才客气地半扶着秦山原坐上上座,他自个也在秦山原身边落座。
瓜果、摆盘一道道端了出来,孙伯让注意到她们可是花了心思,将菜拼出花的形状,像一盘盘艺术品,也不知那里学来的。
孙伯让没有在人群中看到她的到来,将老方拉至一旁打听,老方原话告诉他,秀秀说,她不会回去的,还让孙伯让不要再纠缠,过去的事早已过去。
孙伯又去里屋拨通秀秀的电话,一阵沉默后,秀秀挂断了电话,再次拨过去已是无人接听。
众人皆落座后,在老方的催促下,孙伯让魂不守舍地坐在秦山原身边。短暂的沉默后,他站起身来,向往日村长一样振振有词地主持送别会,大家看看孙伯让,又看看秦老师,一片热烈的掌声此起彼伏。
秦山原始终低着头,默不作声,昨日到来之时脸上的荣光消失得无影无踪。孙伯让落座后向秦山原敬酒说道:“感谢秦老师不忘我们父老乡亲,百忙之中回来看我们。”见秦山原身子抖动起来,他继续说道,“秦老师可是重情重义之人,一表人才,又有学问,当年对我们可是照顾有加。”
众人纷纷附和,将杯中酒一口饮尽。秦山原闷着头喝一口酒,不敢动筷,双手抖得厉害。
“这第二杯酒还是敬秦老师,”孙伯让又起身微笑着,端着酒杯,“秦老师呀,秦老师,当年露天电影像是你手中的魔法,我至今不能忘记秦老师教会了我放露天电影,”孙伯让收起笑容,“我得感谢你,你教会了我不少东西,我能有今天,多亏了秦老师。”说完一饮而尽。
众人纷纷喝彩,有人说,以后还请秦老师多回来走动走动,有人感谢秦老师当年通过露天电影让他们看到了那个大千世界,也有人问秦老师住址,说以后来省城还要当面感谢秦老师。有人指着拿桌子上摆放的鸡鸭蛋、农产品,告诉秦老师这些都是乡亲们的一点心意,以后需要什么尽管带句话,一定亲自送来。
秦山原始终低垂着脑袋,身子筛糠似的抖起来。
“这第三杯酒再敬秦老师,来,秦老师,起身与我再喝一杯。”孙伯让一手将秦山原扶起身,两人一高一矮站着。秦山原将脸埋得很低很低,尽管如此,他还是人群中最高的人。孙伯让的脸出现前所未有的阴暗,他一字一顿地说,“感谢秦老师当年对女性的特殊照顾。我得感谢你。没有你。我怎么会有今天。”
一滴泪从孙伯让沟壑纵横的脸滚落下来,报复的快感并没有让他得到想要的解脱,反而像一张网将他困住在15年前,他觉得他仅仅是躯壳留在这里,心早已死在了秀秀走的那一天。
人群中已有不少人恍然大悟,老方也明白了,当年那些流言蜚语竟不想是真的,他们看着呆如木鸡立在那里的秦山原,再看看孙伯让孤独离去的背影,一桌桌饭菜,还有还些精心准备的礼物,竟像个笑话,一时竟不知如何收场。只有三里这一辈的人不明所以,但见到此状也不敢说话。
没有人再提当年的事,人群渐渐散去,秦山原挪动着步子朝着来时的路而去。雨又下了起来,他的花伞早已不知所踪,他的鞋,他的裤脚沾上了湿润的泥土,他不想去管,踩着泥泞一步步向前走着。那个写着扎下的界碑立在那里又沾上了泥土,他轻轻用脚将它踩倒,让扎下两个字埋进泥土里。
他远远地看见从海陵开过来的车,他招手,司机停了下来。秦山原逃也似的爬上车,头也不敢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