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告子上》14:孟子的方法论
《孟子·告子上》14:孟子的方法论
孟子曰:“人之于身也,兼所爱。兼所爱,则兼所养也。无尺寸之肤不爱焉,则无尺寸之肤不养也。所以考其善不善者,岂有他哉?于己取之而已矣。体有贵贱,有小大。无以小害大,无以贱害贵。养其小者为小人,养其大者为大人。今有场师,舍其梧,养其棘,则为贱场师焉。养其一指而失其肩背,而不知也,则为狼疾人也。饮食之人,则人贱之矣,为其养小以失大也。饮食之人无有失也,则口腹岂适为尺寸之肤哉?”
无论从宏观上看,还是从微观上看,孟子对自己所处的世界,都是有着一整套的方法论的。之所以强调是他的方法论,是因为就底色来说,孟子的世界观多源于孔子的思想。
相对于孔子“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的为政理想,孟子更为开放和现实,他明确指出天下的趋势是“定于一”,而“定于一”这件事儿需要一位“以德行仁”的诸侯王来达成。于是,同样是周游列国,孟子的目标很明确——寻找堪当“定于一”大任的能够“以德行仁”的诸侯王。
不单单对于时代赋予的现实问题有思路、有办法,孟子还对整个世界的问题有成熟的思路与办法。
一、“性善”是一切未知世界的解药
无论人类解决问题的能力如何突飞猛进,面对世界纷繁复杂的问题,总是有一个未知局限的。换句话说,无论何时,人所面对的问题都可以抽象地分为两类。一类是可控的、已知的;另一类是不可控的、未知的。
面对不可控的、未知的世界,人该如何在探索中前行呢?
“摸着石头过河”当然是对的,“摸着石头过河”的本质还是用已知应对未知,还是在存在“已知”的前提下做出选择。如果面对的是全部的未知和不可控呢?这个情境才是孟子要探索的。老人家认为,在那样的情境里,人只剩下“性善”的本质属性了。在不可知、不可控的情境里,人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可能真诚地释放自己“性善”的本质属性,尽可能地赋予未知、不可控世界一个“善”的底色和因子。换言之,一件事情,当我们无法凭借已有的认知去预测最后的结果时,用是否出于善来做出选择和判断就好。
二、穷尽已知就是一层层打开“俄罗斯套娃”
世界的问题太复杂,不要紧,孟子讲了“岂爱身不若桐梓哉”,人难道要关爱桐木、梓木的生长甚过于关注自身的生长吗?所以,世界的复杂问题,应该像自身上去寻求解决。
回到自身之后,忽然发现自身的问题也如世界的问题一般,复杂得不要不要的,身体发肤,没有哪一样是人凭借一己之力能够真正控制和改变的。用孟子的话讲,“无尺寸之肤不爱焉,则无尺寸之肤不养也”。一个懂得关照自身的人,没有一寸皮肤是他不愿去关照养护的。很显然,这也是个足够复杂的问题。这个“无所不爱”便意味着既不能“以大害小”,更不能“以小害大”。有了这样的逻辑,不能推演出“自身”最重要的问题是什么。
孟子接着往下推演,老人家讲“指不若人,则知恶之,心不若人,则不知恶,此之谓不知类也”,一个人对无关疼痒的无名指不能正常屈伸问题,尚且有羞恶之心。而对于自己的内在仁心不如他人,却不放在心上,这难道不是不知轻重吗?
老人家没有明说,但方法显而易见。自身问题太复杂,应该向自心上去求。
世界的问题要靠自身去解决,自身的问题要靠自心去解决。解决了“自心”的问题,世界的问题便不是问题了,这便是孟子的方法论。
孟子在这里有个生动的比喻:一个种树的园丁,如果丢开梧桐、楸树等有价值的大木不去管理,而局限在荆棘世界,很显然是个糟糕的园丁。相应的,一个人如果丢开对肩背、四肢的关注,而将精力耗在一根手指上,显然也是个糊涂蛋。
推展来讲,一个对饮食过于关注的人,也像那个不知轻重的糟糕园丁一样,是个贱胚子。因为他养护的是“口腹之欲”,放弃的却是内在仁心。即便是一个没有丢掉内在仁心的人太过注重饮食,也是个糊涂虫。因为内在仁心是不依凭精美饮食去滋养的,需要精美饮食去滋养的充其量是“尺寸之肤”。在“尺寸之肤”上消耗精力,荒废的必然是内在仁心。
应对未知、不可控的世界,尽可能地释放善意,面对可控、已知的自身、自心世界,严谨、一丝不苟地去做正确的事儿,对的马上去做,不对的马上去改。这才是孟子方法论的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