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旧好时光

2017-06-12  本文已影响0人  宋泯然

我离开出租屋的那天,天气阴,天空飘洒蒙蒙细雨。

我拖着行李箱,扯着风追203路公车,手机提示音滴滴答答地响,我没有接,只是手上不自觉地添了几分力气,箱轮子随即掉了,“咣――啷啷”几声,不争气地滚了几米远。

人生大抵如此,屋漏偏逢连夜雨。我跑去捡,公车扬长而去,溅起的水不偏不倚,刚刚够我消受。

所幸手机不再响,我打开,如我所想,是宋儿打来的,我的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几秒,然后娴熟地找见黑名单,点击确认。没记错的话,这是我第十七次拉黑宋儿。

我们在一起三年零六个月,这是我们第十八次闹分手,不对,是分手,这次没有闹字。

宋儿不止一次跟我说,从未见过我这样小肚鸡肠的男人。

她还说,人生在世,这样计较是不会如意的,当受则受吧。

每次她这样说,我都会停下鼠标,跟她分析辩论,说道说道。毕竟我是个讲理的人,可惜宋儿从来不讲理。

时间长了,宋儿每次都会拖着绒毛兔的拖鞋,啪嗒啪嗒走过来,嘴唇湿湿地落在我的鼻尖,然后居高临下地说一句“白痴”,宋儿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

我回过头噼里啪啦地接着打字,等她走远了就伸手推推眼镜,顺带摸摸鼻尖,湿答答地,还有一点痒。

我第一次见宋儿是在同学聚会上,杨初一这种五大三粗地人,头一次正正经经地梳了头发,皮鞋也是跟着亮。

我们都挺诧异,抬起头看,身后跟着一个笑眯眯的小姑娘,模样算是精致,裙子刚过膝盖,一双柳叶眼很是讨喜,口红色号是437,当然这个是宋儿后来告诉我的。

那天的夜里风很凉,宋儿浅绿的裙子远看像是初春的植物,我想了很久也没有找出合适的代表,直到分开前最后一次见她,她也穿绿色,坐在我对面,眼泪从睫毛滚进碗里,我才突然知道,是一颗仙人掌。

太像了,会掉眼泪的仙人掌。

我之所以第一次不能准确说出是什么植物,是因为那时候的宋儿还没有长刺,看上去总归有些怪异。

恶念不会无端而起,我在别人的家里遇见了一颗奇怪的植物,日思夜想的想要搬回家里。

我第一次做情场上的坏人,拐弯抹角地了解宋儿,她的一起一居,喜好厌恶。

更欣慰的是,宋儿是杨初一没有追到手的姑娘,我向来是有了好事就去吃自助,因为胃口大开,吃得多,不亏。

我为此一个人去吃了顿自助餐,喝了一下午的山寨啤酒。

三鲜锅底咕噜噜的滚,山笋跟着滚,白菜跟着滚,我从小不吃辣,觉得世间菌菇汤底就是绝味。

如果那天没有遇见宋儿,我很可能会一直这样觉得。

我喝最后一瓶酒的时候, 宋儿的柳叶眼闪在面前,我用手挥一挥,年纪大了果然是喝不了了。

宋儿噗嗤一笑,她伸手,“赵顾,我记得你,我同学说,一个人吃火锅,还是三鲜,你别是遇上什么事了吧。”

宋儿的身上散发着花椒与辣椒炒制翻滚后的香气,我转头看,一群小姑娘笑得东倒西歪,我在外套上擦擦手递过去说“体验生活呗”。

尴尬归尴尬,谁还没个那时候呢,所幸宋儿大度,所以她摊上了小肚鸡肠的我。

一来二去,我跟宋儿熟了,两个人东家长西家短的聊,我俩学校隔了半个城,我却知道半边城外,小卖部阿姨智斗儿媳妇,大学某教授私约高中生,护城河又坠一条狗,真真是无奇不有。

不过十有八九我俩三观不合,分享完八卦就开吵,舌战八百回合会后,一句“你这一说,我又想起来一个……”就又重归于好。

我跟宋儿确定关系之后,她气了好久,说我没情调,说我骗拐花季少女。

真真没有的事,我跟宋儿暑假一起约着去杭州,一路火车,慢的像是吃了乌龟,赶上了人潮高峰 ,从火车站堵到西湖断桥,人头比西湖的砖还多,我们举步艰难,步履沉重。

看完人头,看车流,宋儿一路都没有说话,除了在吃饭时总是两眼放光,当时是七月的天,我俩的气压低到地下软流层。

回去的时候,宋儿在火车上发起烧,措手不及,我借了五节车厢才找来儿童用的退热贴。

宋儿脸庞烧的红扑扑,她塞着耳塞,头发乱乱的扎着,我抱她躺在我的腿上,整个人都散着热气,像是人形的暖气。

我抬头,眼睛也觉得涩涩的,我低声说白痴,她闭着眼,没有说话。

我接着说,我喜欢你呀,宋泯然。

她还是闭着眼,却突然用手揽住我,说赵顾,我有点冷。

那天我们在最近的站台下了车,不知名的小镇,人生地不熟,靠台停靠三分钟,手机也没电,黑漆漆的像是遗落在深山老林。

我追悔莫及,一路背着宋儿找见了诊所,三更半夜的叫醒了医生,打了点滴。

宋儿躺在脏兮兮的被褥上,我靠着椅子,睡到大天亮。

我后来一直感念那个收留我们的小镇,我们早起的那碗甜粥,穿过桃林的欣喜,赶上集会的幸福。

宋儿那天从第三碗甜粥里抬起头来,她淡淡一笑,问我“赵顾,昨天晚上你说我什么。”宋儿的柳叶眼笑起来弯弯的。

清早的雾气带着味道,我捏了捏她的脸。

“在一起吧,宋泯然 ,我觉得你很需要人照顾,我就特别合适。”

我跟宋儿在一起的这三年多,吵架数不胜数,她说我小肚鸡肠,谁跟了我谁倒了大霉。

生活不易,我妈很多年前就告诉我的道理,我一直没想明白,怎么就不对了呢。

宋儿爱吃各种小吃零食, 我俩就走街串巷的找,每次见面跨着半个城,借此游了半个城,深谙其中的小路岔口。

宋儿爱吃辣,几乎无辣不欢,我陪着她吃水煮鱼。

每次吃水煮鱼我都很撑,因为她吃肉,我吃饭

,一口辣椒我可以被呛得吃两碗饭,我红着眼睛跟她说,宋泯然,你上辈子八成是根甘蔗,甜过头了吧。

后来每次分开的时候,我都会一个人不自觉地去吃水煮鱼,吃到很撑,我大概也爱上这个味道了。

又或者我常常想,这种胃撑的感觉,就是恋爱的知觉吧。

大学毕业后的那年,我和宋泯然抵着分手潮留了下来,我和宋泯然的学校实际情况千差万别,当时的我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昨日旧好就真的像过眼云烟一样不值一提,过了就是过了,我有一点点怕,宋儿却显得蛮乐观,她总是那句话,人生在世,少计较些。

有那么一段时间,她每天六点早起,做了早餐,赶着地铁去上班,下午回来的时候,提着一大袋话梅和果冻回来,我俩就一起靠在床上看电影。

当时她很喜欢王家卫的电影,每天准时准点伤春悲秋,有一次我俩坐在地上打牌,她翘着兰花指,眼神突然变得坚定起来,她说“赵顾,你可能不知道,刚刚那张牌离我只有0.03厘米,九点四十八分我可能会赢了这局。”

“宋泯然,我看错你了,你从一开始就不是那样简单的女子。我应该料到的,你是不是又偷偷换牌了。”

“这也是智慧。一种策略,懂不懂。”

“你还有理,你过来我们理论理论。”

宋儿绕到我身后,蒙住我的眼睛,她的嘴唇温温软软,真是奇怪,我刚刚要做什么来呢。

情侣之间啊,真的是很奇怪的事情,就比方我和宋儿,好的时候恨不得给俩人缝合在一起,不好的时候,恨不得分居南北两极。用宋儿的话说,真想把赵顾发射到外太空去。

我和宋儿第一次分手还是学校的时候,好像是为着类似咸豆花好还是甜豆花好,这样的小事。

宋儿哭的伤心欲绝,第二天深更半夜地打电话给我,她说做了噩梦,梦见她满身血的救了我,我却不肯给她打120。

当时她第二天期末考,凌晨三点四十一分,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骂我没良心。

我想跟她讲讲道理,却第一次觉得无话可说。

我是有点没良心,多大的事,吵完架让她一个人身无分文的走回去。

这也是我唯一一次没有拉黑宋儿的一次,如今想来 ,我大抵心里明白,我们不会就此分别。

我记得宋儿以前看书,她有时候会念给我,我记的隐隐约约,有一句大概是说,有些人,从初次见面就预感到终要分离的人,那你一定是爱上他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跟宋儿在一起后,每一次分开,我都像是等待丧钟敲响的人,生怕这就是最后一次。

我虽然小肚鸡肠,却还是个恋旧的人,宋儿说这也算是弥补吧,一个人呐,总不能哪里哪里不好。

我第一次拉黑宋儿,是我妈来找我的时候,她先时在电话里支支吾吾,最后是提着包袱七拐八拐的找到我。

我妈来的时候拿来很多特产,宋儿甜甜地喊了阿姨,坐在旁边吃得欢快。

除此,我妈还带了一堆医院的检查化验单,那天我走的时候,宋儿去超市买了很多吃的,多到没法拿,她固执着都要装进箱子。

装不进去的时候她就开始哭,一边哭一边吃,她湿乎乎的蹭在我的衣服上,她说“你也把我装上吧,装上吧,好不好。”

她说“都是骗人的,你根本就不会回来,这种病可难治了。”

我甩手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思考,宋儿愣了半天,回过神来把一箱子的零食都摔了出来,她说,赵顾,你还有没有良心。

那次分开后我和宋儿时隔两个月没有见面,我收不到她的消息,也不会收到。

我有时候坐在医院的走廊里看着人来回的走,就会想起她,我忍不住看了看她的朋友圈,新的一年,她和一个模样很秀气的男孩子在一起,两个人脑袋靠在一起,毛茸茸的样子。

下面配文“新一年,有你。”

我第一次发现宋儿其实蛮小的,她有脾气再是合理不过。

我联系宋儿的时候,她大概躲在酒吧的厕所里接电话,声音特别大,周围又吵。

两三句客套后,转入主题,女孩子一如既往的略略矜持,然后一番控诉,然后应允了我。

想来宋儿也是个好骗的小姑娘,是该长满浑身的刺才好。

异地的时间,宋儿来看过我,她穿白色连衣裙,站在火车站等我,远远看上去像是要被迎娶的新娘。

我很遗憾不能与宋儿共度一生,回忆起来也只有这个场景最为相似。

我的小新娘,宋泯然。

我后来在母亲病情好转后回去,但是我和宋儿之间一层淡淡的隔阂好像玻璃,相互足以对视,却又实实在在。

我们吵过很多架,也许生活不易,也许因为我小肚鸡肠。

我不再跟她理论,有时候觉得这样费力气的事仿佛已经做不来了,我们相互一个眼神,就足够默契地自己体会。

我们也很少一起看电影,她有时候会把头埋在我的胳膊里看恐怖片,像一只怕火的小猫,乖巧从不出声。

我们最后一次分开的时候,奇怪的没有吵架,我去了外地一周,回来的时候,宋儿和一个男人从酒店挽着手出来,隔着马路,我好像看见了宋儿柳叶眼弯弯的模样。

是该有多默契,宋儿在看见我的那一刻,挥手打了车,她没有回来,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只是坐在床上,玩了一晚上手机。

我心里其实明白,她不会再像三年前一样,打电话给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收拾东西离开前留了张字条给宋儿。

“宋泯然,能陪你走过那样的风景,我一直觉得很幸运。”

宋儿在几个月后结婚了,一个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的姓名,我就这样把宋儿的未来全权交给了他。

我没有参加婚礼,没有发送祝福,甚至没有看到他们的婚纱照 。

从前宋儿说想要穿汉服结婚,不晓得那个人有没有兑现给她。

我唯一做了的,就是宋儿结婚那天我去吃了水煮鱼,一如既往的有些撑,大概是太辣,我的眼睛红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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