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孕风波（37）
已经七点了。后座上 —— 女儿，后备箱里 —— 旅行箱，肚子里 —— 别人的宝宝，钱包里 —— 五百元加一些零钱。以后怎么办？
当需要采取行动的时候 ——她 从医院飞奔回家，快速地收拾东西，从学校接走丽颖，她都做到了。和周佳楠，像她希望的那样，没见面。没有人找她。 意味着 —— 多么可怕的想法！ —— 也没有人需要她。去哪儿？ 找谁？！ 妈妈家 —— 要是林雅芳现在突然去她那里 —— 她未必会高兴。她有自己的生活。没有别的亲戚。女友家 …… 当然，可以住几个晚上并借点钱。但也只能做到这些了。说实在的，去找偶然认识的张莹莹不现实：“你说过有空着的公寓？现在，我要去那儿住！”
再说还有丽颖 —— 怎么能让敏感的孩子感受父母的焦虑！ —— 她现在已经坐不住了，精疲力竭地问：
“妈妈，我们去哪儿？ 妈妈，为什么你不说话？妈妈，我想吃饭。我想回家！”
为什么，林雅芳问自己，她要从家里跑出来？毕竟，摆明了和周佳楠的关系，让他 这个出轨的人，从家里搬出去更合情合理。任何一个理智的女人 —— 处于她的位置 —— 都会这样做。但是只有林雅芳甚至无法想象，不得不面对丈夫，和他说话，听他忏悔。跑开更容易。再也不要见到那个你无限信任的人。那个背叛了你的人。
比周佳楠更让她痛苦的，是欧阳菲菲对她的伤害。林雅芳曾真诚地同情她。她接受代孕不只是因为债务。她特别想使欧阳菲菲最终达成心愿，拥有一个孩子。可女友 —— 不时拿出贵太太的派头，开始监督她，惹她生气，事实证明，还在背后与她的丈夫 ……
林雅芳啜泣起来。汽车猛地拐到了一边。
“妈妈，你怎么拐弯了？” 女儿害怕地叫起来。
林雅芳匆忙调整好汽车。不，在这种状态下哪儿也不能去。更何况，旁边就是霓虹闪烁的熟悉的购物中心。多少次她和丽颖、佳楠一起来过这里，看电影，在饭店吃晚餐，玩保龄球。
她果断地把车开进停车场，泪眼朦胧地微笑着对女儿说：
“让我们的新生活…… 从一顿美味的晚餐开始吧。”
“太棒了！”小姑娘高兴起来，用讨好的声音问：“能不能，再给我买个玩具？”
“周丽颖，”林雅芳严肃地说，“至于玩具，我和你说 …… ”
她想解释说，现在她们不得不非常节俭，但没来得及。
一条小狗直冲向她的汽车轮子下面。那是一条室内纯种狗，淡黄色的毛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头顶戴着粉色的蝴蝶结。
“哎呀！”周丽颖尖叫一声。
林雅芳感觉到保险杠受到重重一击。
她及时踩住了刹车！小狗在引擎盖下消失之前，她停住了车！
林雅芳从车上跳下来，还没来得及看小狗怎么样了，就差点儿被一个个子高高，身材像圆规一样的姑娘给撞倒。瘦削的肩膀藏在淡黄色的—— 和狗毛一样颜色的 —— 貂皮大衣里。精心描画的眼睛气得眯了起来。
“你往哪儿跑！？” 美女歇斯底里地叫道，“你轧死了我的狗！！！”
她伸手要用长长的指甲挠林雅芳的脸。
林雅芳一躲，滑了一下，脚没撑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妈妈！” 周丽颖在车里拼命叫喊。
那个姑娘 —— 她疯了吗？ —— 甩开腿用锋利的鞋头去踢林雅芳。林雅芳勉强躲过去 —— 那姑娘没踢到她脸上，鞋尖贴着脸颊滑了过去。
哪怕谁能干预一下也好！路人只是好奇地瞥几眼，没人停下脚步。
她试着站起来。女儿 —— 小保护人！ —— 疯了似的爬到前排座位，想要出来 —— 后排座的车门，为了保险起见，都锁上了。疯女人又扬起手 …… 这时，林雅芳突然看见：小狗安静地坐在保险杠下面。活着，没受一点儿伤，蝴蝶结都还在原来的位置。
林雅芳抬起颤抖的手，低声说：
“它活—— 活着！”
小狗跑了出来。
林雅芳看到那个女子的脸上露出气恼的神情。不过她停止了打斗，把她的宠物抱在手上，柔声细语地说：
“毛毛！我的宝贝儿！你怎么样？哪儿疼，我的小可爱？”
林雅芳艰难地站起来。长筒袜脏兮兮的，膝盖处破了个大洞，一大片擦伤渗出血来。
而女孩儿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吧嗒”亲了一下毛毛的鼻子，皱着眉头说：
“现在我就去宠物医院。要是我的宝贝儿有什么事儿，即使是擦伤 —— 我也和你没完。到时候找你的不是我 —— 是厉害的人。我记住了你的车牌号。”
“做得对！” 一个看热闹的老太太支持了她，“真是不要脸，在停车场乱闯，像个疯子！”
“妈妈，别哭！” 周丽颖终于从车里出来了，抱住了林雅芳。
可是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太多的往事涌上心头：可怕的电影，几乎把她拉下去的深渊，从医院、从家匆匆跑出来 …… 现在又遇上这条狗和它粗野的主人 ......
“我怎么能独自生活，抚养我的女儿，如果连这样的一个女孩都无力反抗？” 林雅芳绝望地想。
一个怯懦的想法浮现在她的脑海：也许，今天张莹莹白拽住了她？也许，一下子就结束一切更好？！
林雅芳紧紧地抱住女儿，嚎啕大哭起来。不，她没有权力考虑自杀！
“林老师！”突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发生什么事了？谁惹您生气了？”
她抬起泪迹斑斑的脸。天哪！已经是第二次 —— 当她流泪的时候 —— 从天上降临善良的天使。她过去的学生 —— 孟昊天。林雅芳慌忙擦去眼泪。哭 —— 太丢人了！ —— 转变成抽噎，她更加感到难堪。
周丽颖对孟昊天露出灿烂的笑容，解释说：
“妈妈压死了一条狗！也就是，没压死，只是碰 …… 碰到了一点儿点儿！狗的主人就开始打人了！”
孟昊天没注意小姑娘。他说：
“林老师，把车钥匙给我。”
她机械地照做了 —— 脑海里有个坚定的声音：按那个男人说的做！
孟昊天是对的，汽车这样停，挡住了停车场的入口，好在还有地儿可以绕行，暂时还没造成交通拥堵。
过去的学生坐在驾驶座上，非常平稳地停好了汽车。周丽颖热情地低声和妈妈说：
“叫他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叫他吃晚饭？” 林雅芳漠然地重复着，像一台自动机器。
女儿温和地看了她一眼，抱怨道：
“妈，你怎么变成糊涂粥了！”
于是，她走向年轻人，以优雅的姿势微微鞠了个躬，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孟昊天点点头，挽起林雅芳的胳膊：
“咱们走吧。”
她就像一个接到命令的机器人，扶着他的手臂，任由他把自己带到美食广场，坐在桌旁。
孟昊天幸福地有条不紊地为自己的女客们张罗起来。
他按照周丽颖的订单，给她端来了汉堡，牛奶和一块蛋糕。他没有强迫林雅芳吃饭。按她要求的，只端来一杯橙汁。他又快步走开了，五分钟后，递给她一个小袋子：
“给你，拿着。”
林雅芳看了一眼：里面是一条高装袜。规格 —— L，她的码。
“可以去洗手间换。就在那儿，斜对过儿。”年轻人指了指。
孟昊天看起来很激动。他也很自豪 —— 他是有用的人，她们需要他，他能发号施令！
…… 当林雅芳回来的时候，他严肃地问：
“刚刚丽颖告诉我，你的旅行箱在后备箱里？您这是打算去哪儿？”
她深吸一口气：
“无目的地漫游。”
到了该和女儿及大家说明白的时候了。她停顿了一下，脱口而出：
“丽颖，我和你爸爸要离婚了。”
“可是 …… ”女孩儿的脸变得惨白，“为什么？！”
“他做出了 …… 我无法原谅的行为。”
孟昊天匆忙转过头去，但林雅芳还是注意到了：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胜利的微笑。幼稚的孩子！
她继续说，努力保持声音的稳定：
“丽颖，你，当然，能与爸爸见面。什么时候见面，见多少次，随你喜欢。但是现在，我们要去姥姥家。”
她担心女儿会哭。 然而周丽颖 —— 她只有七岁 —— 表现出了意想不到的理智。 她任性地噘着嘴问：
“如果是他错了，为什么离开的却是我们？”
“我想给他一些时间 …… 安静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林雅芳果断地说。
不能向女儿说明 —— 何况孟昊天还在场！ —— 丈夫和她怀孕的订购人背叛了她。
还有一个原因使她不得不远走高飞。周佳楠可以简单地打发走。但是对欧阳菲菲 —— 订购人，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给予说明。更糟糕的是，还要服从她。
“妈，” 女儿充满期待地问，“你和爸爸能和好吗？”
“不能。” 林雅芳摇了摇头。
孟昊天平静地问：
“姥姥家住在哪儿？”
“易县。”
“我不想去那儿，” 周丽颖皱起了鼻子，告诉孟昊天 ：“那儿没意思。厕所还在外面。”
“丽颖，”年轻人微笑着说：“你怎么不去游乐场玩儿？”
“因为妈妈反正不会给我钱。”小女孩叹息一声。
“林老师，您允许吗？让您的女儿高兴高兴？”孟昊天彬彬有礼地问。
可是兜里只有几张百元钞票，不能给女儿！
林雅芳点点头。女儿兴高采烈地抓着年轻人给的二十元钱，跑去玩儿了。
“谢谢你，昊天。”林雅芳感激地说。
可他尴尬地说：
“林老师 …… 我感觉您一点儿也不愿意去妈妈家？”
“是不愿意，”她承认了，“妈妈 —— 她很好。但她有自己的生活，再说 …… ”
“那您就别去那儿！”孟昊天高兴地打断了她，“我有另一个方案！去那儿更好！只是您要答应我，不要马上拒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