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小说创作月 病变 手记之一

手记之一

        我出生在南方沿海丘陵地带，家乡距离海边车程不足半小时。但初次见到大海，还是在我长大后，在初中放暑假时候，正好堂哥工作那里需要招临时工，建议我母亲让我去试试，我母亲抱着一种很奇怪的心态，并未询问过的是否同意，便安排了我到海边的由几座废弃度假旅店改造成的小作坊里面打工，想必在他们看来，我的声音是那么的软弱无力，身年长我五岁的堂哥隔天下午就到了我家门口，我带上了些换洗衣服，便坐上那架嘉陵本田70，这是他爸买了辆新摩托车才留给他的，估计现在很稀少了。我叫他冰哥，是我的二伯父的儿子，我们并不是很熟，只是有血缘关系才觉得亲切而已，他早早便辍学出来工作了，这份工作也是他辗转多次才找到的吧。在家乡，读书到初中后便辍学出去工作的比比皆是，再正常不过了，我的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大都是初中小学学历，没读过什么书，我母亲就是一位文盲，她经常用她自身的例子教育我们说：“我就是小时候不懂事，看到周围的小孩都退学回家耕田了，便觉得没什么好丢人的，全家只有我爸（我外公）有阻止过我，说你现在有条件学你不学，你以后不要后悔怪罪我就行了；而我妈（我外婆）是那种典型的农村妇女，带着男尊女卑的观念，说生下来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迟早殴斗要嫁人洗衣做饭的了，读不读也无所谓，会写自己名字就可以了”。所以母亲也只会写自己名字，我对着故事很有印象，因为母亲经常遇到不认识的字就会跑来问我和我弟。父亲有上过初中，不过因为我爷爷那时候家里没钱供我父亲五兄弟读书，上了不到一个学期也退学了，只有我最小的叔叔读完了初中。我第二个叔叔，我所有耳闻的是他以前在牢里待过，前因后果不得知了，家人包括村里左邻右舍都闭口不谈。在这样的家世下，我堂哥辍学也显得不足为奇。但我从不以此为戒，长辈们的教导在我看来都很苍白无力，我那时也并不担心自己前程会如何，尽管我的学习成绩一向不好，家里人都并不看好我，他们经常会把我和我弟弟相提并论，对比之下我显得很木讷，他们对我并没有抱很大希望。能长大赚钱养家就不错了。我知道我不同，远离我熟悉的家乡是唯一出路，没有羁绊才是我想要的。

        我和堂哥过来到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太阳西下，有些昏暗，只有门口的灯光通明，进去走廊楼梯是漆黑的，灯光似有若无。到达我住的房间，里面有两张单人床，白色的床单、枕套、被套，和海边度假酒店的房间装饰一模一样，虽然没有住过度假旅店，但我就是知道。只是有些许白色墙灰掉落。台灯破旧了点。我猜是这家旅店老板遇上困难，生意不景气才低价出租作为小作坊的吧，我并未了解过这些，除了逢年过节去外公家，这算是我第一次出远门。我住四楼，到房间放好行囊后，走到窗前，不用远远望去，我目光所及几十米处就是大海，海浪拍打着海滩发出的阵阵哗哗声，带有咸味的海风掀起窗帘扑到我身上，楼下是一片草地，几株树丛穿插其中，海平面一望无际的延伸弯了下去。这是一份只需要用蒸汽熨斗的熨烫面板出气孔对准衣服褶皱处，上下来回熨烫出纹理就行，订单衣服是军装，是学生们军训穿的军装，还包括一些保安服。对于初中都未毕业的我来说，拿起这个熨斗是非常费劲的，并且还要小心烫到手，我并不主要来这里赚钱的，所以 我并不讲究效率，不过中间还是不可避免的受伤。按件算钱，包吃住，有着面朝大海的房子我还是很欣慰的，不过接下来就不是欣慰了，是烦躁，这海浪拍击出来的奇妙的声音将会持续一个星期影响着我的睡眠。隔天，我踩上了沙滩，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舒服，我脱下鞋，粗糙的沙粒在我脚底陷下去，海水渗透到了我的脚指头，我并不是为了感受这片大海，而是不想湿了我的鞋。我向海边走去，海水已经漫到我膝盖处，一阵一阵的向我袭来，我不敢再往前走了，海浪拍的我摇摇欲坠，再来一阵大浪我怕我会倒下去，说来可笑，我可是个旱鸭子，我可不想淹死，这种死法太惨了。让这带有咸鱼味的海水灌入我的耳朵、眼睛、鼻子和嘴巴，是种噩梦。周围少数游客在瞩目停留，或一人，或成双，不约而同的望向海平面，都在想尽可能看到尽头，想必他们想起了海明威的老人与海吧。而我不同，我想着以后能跑多远，我想去看看海的那边有什么。远处响起的小贩们叫卖声惊醒了我，他们大都是上了年纪的大叔大妈们，售卖经验了得，总有办法赚到这些游客们的钱，有卖各色泳衣泳裤、小孩玩具、游泳圈、制作简陋的贝壳项链和饮料烤肠，远处还经营着洗澡堂呢，他们的宣传对象不是我，他们管的是当地游客或观光客，以及三五成群的妇女儿童们。像我这样的独自一人走在沙滩上，他们就知道我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只有诗和远方。身边穿着黄色马甲的拾荒者正低着头寻觅着破坏这片海滩的垃圾们，旁边游客身后尾随的小孩不以为然的扔下的雪糕纸盒与他们正好形成对比，拾荒者正好抬头看见了，径直走过去弯腰捡起了雪糕纸盒，默默地看了眼小孩及他们的父母，继续着他们的工作。我在海边漫无目的的走了约一个小时，寻寻觅觅着，听说经常会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从海里飘来，想着能捡到什么好看的贝壳什么的，不过入目最多的是些损坏的儿童玩具、垃圾袋，眼镜框以及死去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