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酒鬼的歌

这么多年往事下饭，回忆佐酒，还是胖成如今这番丑陋模样。当时哒哒走得欢快的青骡，如今驮不动这一堆颓丧的衣裳。拍拍肚子，是谁笑得如此难看？剑锈在鞘里，诗烂在肚肠，只剩下酒在血管缓缓流淌。我唱出来的都是醉话，你听到也不必当真，可是听的时候我不愿看到你嘻笑的模样。

多年江湖浪荡，旧事越拉越长越淡。早忘记哪年九月九，在出生又长大的异乡，祖父把剑举过我胸膛，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人生怎可少了闯荡。从彼时到此时，就一直浪迹在故乡，看陌生的故事喝沽来的酒，早把男儿志向，当了三两五两。醉眼朦胧的，也看不到有责备的目光。只是，好想念祖父白须飘飘的脸庞。

隐约记得，我也曾年少轻狂，风流倜傥，宝剑白马，玉带长衫。我也曾豪气干云，恩仇快意，纵横江湖，小视天下。可是，刀光剑影，遮不住你发光的身影，一抹笑轻易击溃我所有城防。只想往后余生，放下刀剑，赠江湖一条小船，为你，掌舵扬帆。

你说不了，你说你想走的路，很长很长，长到越过天边鲜红的夕阳。落日，天涯，嘿姑娘，哪里是你的家乡？就只一头小驴，一把长刀，伴你山山水水走天涯？何等凄凉！你回头，一抹刀光，亮过你眼里的水光。我转身，江湖很大，总有一天再见你青衣长衫，秀发飞扬。谁也不能让我江湖相忘。

兜兜转转，岁月肆意流淌。你看我，是什么将我鬓边霜染？是什么时候皱纹侵我额上？我只知江湖很大，却未想它这般宽广，广到我竟不曾遇见那一身青衫。于是只好把那怨气，撒给恶霸山匪、强盗流氓。把相思灌进酒里，醉笑思君三万场，满杯是离殇。我飘飘荡荡，游游逛逛，我忘了我是谁又是什么模样。

江湖名医再多，也治不好我身上的伤。兄弟摇摇头，让这酒鬼自取灭亡。唉，我笑，若这样能相忘……

破衣烂衫，风流倜傥，于我又有何妨？反正姑娘你也不为我红一次脸庞。看那路还长，两边也都是风光，葫芦里还有酒，正好再饮一场，暖暖身上好不了的伤。我手还能拔剑，脚还能登山，为何不去那山顶眺望，兴许，可以看到家乡，兴许，还能望到你，带刀的姑娘。

五岳三山，随你流浪，人间无数沧桑，谁不曾碰几次北壁撞几次南墙？越过去，是不是就不用孤单？没谁给谁如此狼狈不堪，自己了然，也只剩一声长叹。

那好，就两两相忘，谁不是把悲喜尽尝？只是，一转弯，闪了我的双眼，你说：前辈，久仰！原来，果真江湖相忘。原来，果真如初见时光！

我说，嘿小妞，要不要跟大爷回乡？又一抹刀光，比我来的路还长。哎呀，只好高歌，再去江湖转一转。你骑驴远去的身影又是越来越淡，淡到只剩半袭青衫飘飘荡荡。

从此，云海天涯两杳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