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循环餐厅（二）
餐厅很快就筹备好了，餐厅的设置刻意的与众不同，现在想想确实有些刻意。
餐厅在我租住的小区附近，这个地方在北京北五环以外。在当时，北五环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别说北五环，北四环已经偏僻的处所。北五环外，是后来的说法。在餐厅开业的时候，北京还没有开始建设五环路。
餐厅的门上立了一个牌子：爱情循环餐厅。牌匾底色用红色，显得喜庆，字用金色楷体，看上去经久不衰，象征爱情的美好和久远。
餐厅的标语：爱情才是你生命的全部的意义。用红色大字写在餐厅的迎门墙上，字体用的是毛体，看上去苍劲有力，给人一种冲击感，像是说这句话就是真理，勿容置疑。
餐厅门口的两边各开了三个窗户，上面一个，下面两个，三个窗户的中心构成了等边三角形，三角形象征一家三口，三角形也是最稳固的一种几何形状。不过，现在的餐厅的墙成了五个窗户，高度增加了许多，是在以前上方窗户的上面又开了两个窗户，与中间的也同样构成了等边三角形，这样看上去就成了每边五个窗户。这是餐厅开业几年以后重新装修做的改变。
在进入餐厅的最里面有一个大大的心形标志的屏风。屏风的左边印了一个公鸡，右边印了一个母鸡。现在已经改成了左边是一个龙，右边是一个凤凰，也是在跟着上次整体装修的时候改的。
进入餐厅里面有三张圆桌。每张桌子上放十一把椅子，加起来是三十三把椅子。每桌上都放了十一套餐具。
餐厅的规定写在进门迎门墙的背面，用宋体斜体书写：
各位尊敬的宾客：
本餐厅只接受婚宴预定。
本餐厅每天只接受一家客人的预定。
凡在本餐厅举办过婚礼的宾客可享受如下规则：
一：本餐厅消费第一年不享受任何折扣。
二：自第二年（含）结婚纪念日及以后，每年可以享受总体餐费降低零点五折的优惠。即第二年可以享受九五折优惠，第三年可以享受九折优惠，以此类推。二十年后可以在本餐厅结婚纪念日永久免费用餐。
三：本餐厅为宾客提供免费拍照和冲洗两项增值服务，并会免费在后续的每一年为客户提供往年视频合集。
本规定自即日起生效
为了提供免费的增值服务。我购置了两台刚刚上市的数码相机，用于记录婚礼当天的视频影像。这些视频影像可以在第二年和以后的结婚纪念日冲洗出来贴满餐厅，制造出温馨的氛围。视频会用一台电脑播放投影到餐厅四周的白色的墙壁上并配上背景音乐。为此，我还成了第一批学会了图像处理软件的人。
购置这些视频录像设备的花费远高于对餐厅的布置，并且这些增值服务是不收费的。我当时设想这就是除餐厅理念以外最有吸引力，最能体现出我的餐厅不同的价值的地方。
餐厅开业后，我每天为自己的创意感到无比的兴奋。总是早早的开门营业。我各种幻想餐厅的忙碌和客户繁多，他们多么兴奋的口口相传。
但是，餐厅开门营业的几个月，只有寥寥的几个人走到餐厅看了看布置，到迎门墙后看看餐厅的规定，就再也没有来过。
我就这样的在激动和兴奋中，慢慢的走向了平淡和沮丧。
餐厅的第一对新人是我和吕燕池，在一九九八年十一月十五日。
婚礼当天，吕燕池、她的爸妈和我爸妈都非常的不开心。结婚桌子是单数，人数是单数，选的结婚的日子居然也是单数，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这样儿戏。总人数三十三人，三在婚礼上被音译为“散”，大家都避之而不及。
结婚时的氛围也非常奇怪，参加婚礼的人都在乐与不乐的边缘，想笑又不敢笑，不敢笑又想笑。我们就像一对小丑。吕燕池整个婚礼过程，除敬酒环节外没有任何的笑容。面对我的时候，恨不得有吃了我的心。我只得一直尴尬的陪着笑。婚礼就像一场闹剧一样的草草收场了。
婚礼的照片和视频我后来看了好多遍，仿佛通过那些视频看透了我的内心，看穿了我的过去。我每次看这些视频，总是向空中的远处深吐一口气，好似那种压抑一直都还在，它被永久的定格在了那个瞬间，不可移动，不可改变。
由于餐厅的规定与外界婚礼的需求非常的不匹配。自从我结婚以后到一九九九年的春节，餐厅没有任何的生意。由于天冷，甚至有好几周都没有一个人到餐厅。我只得解雇了所有的其他人员，只有我一个人硬撑着这个门面。
我体现出来了一个技术人员的坚持和固执，这种在生意场上最忌讳的不变通和固执己见在我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我非常的心虚，对未来的期待都变淡了，好像一直等待那一个我不想面对的一天的到来。
它总会来的吧，无论我做什么。
我每日登陆BBS论坛打发时间，我去聊天室和别人聊天，来打发我那无聊而寂寞的时光。论坛在当时是DOS界面，我对程序相关的论坛板块还稍有兴趣，毕竟这是我唯一经历过并熟悉的行业，我天天的混迹在各种技术类帖子下帮技术人员解决问题，我把时间都用在钻研技术难题上，并从中找到存在感和满足感。
餐厅是一个我放不下的地方，它是我的脸面，它是我的坚持，它是我对爱情信仰的笃定。
现在想如果当时我不是那样的坚持非得要把餐厅支撑下去，如果我稍微的转变一下头脑，说不定我现在也能成为叱咤互联网的风云人物。
除了混论坛，剩余的时间就是在研究如何拍摄出更好的视频和图片效果。
餐厅的第一单真正意义上的生意来自于开业多半年之后，一九九九年的五月一日。
客户是我总帮他解决问题的程序员任乾明。
他选餐厅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
还是程序员之间惺惺相惜，谁说同行是冤家的？我想。
生意还不连续，所以厨师和服务员都是临时找的。为了保证服务质量，在前一天和所有的大厨和服务员都进行了演练。婚礼当天还是出了不少的问题，包括酒水和饮料没有备足，临时去买，生抽淀粉没买够，也是临时去买的，音响话筒突然出了问题，没有备用设备。幸亏人少，索性就清嗓子进行了。
好在摄像和录像设备都没有问题，加上之前做了大量的练习，保留了不少好的素材。
“张哥，你是技术男，不适合搞饭店。搞饭店流程太繁琐了，人员也太难管理”。在后来的一次聚餐上，任乾明酒后脸红着跟我说。
我笑了笑，脸也红红的，有很多话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跟谁说，遇到了这样的场合却又开不了口。
他搂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懂你，加油，我下年还要来过纸婚呢”。
“放心吧，绝对让你满意”，我举起酒杯坚定的回应，抬头一饮而尽。
万事开头难。我已经有了开头了，未来前途无量。我一直这样的给自己鼓劲。
在任乾明婚礼结束那天，我喝着他们剩下的喜酒，抽着他们省下的喜烟，吃着他们没有吃完的剩菜，心情无比的舒畅。看着东方的明月升起，我举起杯对着明月：“干，为未来！干，为爱情！干，为永恒！”。
第二天我跟吕燕池说，“你看，我就说我会活下去的，并且活的很好，人生只为了钱而生活，那有什么意思？”。
“就这一单生意，你就能活下去？”，她有些不屑的说。我现在已经越来越少的见到她的笑脸。我们的交集仿佛也只有在晚上熄灯之后，在我或者在她欲望强烈的时候有些肉体的交互。我总是积极主动的讨好她，现在想想，或许是因为她承担了我所有的爱情，所有的对未来美好的幻想。
“我知道你一直不赞成我的想法，但是你不要总是这样的污蔑我，我重视咱们之间的感情胜过金钱”，我有些央求的对她表白式的说。
“没钱，感情能当饭吃啊？你一年才挣了几个钱？”，她有些不屑。
“我告诉你吕燕池，你不要太过分。我现在花的还都是我自己的钱，我还一分钱都没有用过你的，还轮不到你来数落我。我能养活我自己。你变了，变得越来越势利了”。
“是，我是变了，可是你不也一样吗？你现在越来越固执，你说都已经快一年了，你都没有生意，你就不是那做生意的料，为什么不能承认自己的缺点和无能，为什么非得要做无谓的坚持？”，她由不屑变成了愤怒。
“吕燕池，我简直没办法给你交流，太俗了！我开这个餐厅是为了挣钱吗？我是为了证明出了钱以外，我们每个人都应该重视感情，重视爱情吗！要不然我们活的和蝼蚁有什么区别？”
“说的好听，你看看你那些规则设置的，那么变态，谁会来啊？”
“就要这样，才能让人记忆长久，对感情更为坚持啊。只有对感情看中的人，才会不计较这些无谓的小细节。”
“可是你坚持了吗？”
“我一直在坚持，我看你现在眼里只有钱！”。
“是，我眼里是只有钱，你能靠西北风活下去啊？你以为你现在活的比蝼蚁好吗？你再这样，我看我们早晚也会出问题”。
那天，我们愤愤的谁也不理谁各自睡觉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