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病毒来了（二）

2020年1月22号，小区春节联欢会结束后，在小区院子里留了张影，在朋友圈发了条春节祝福，便没有再出门。

    23号一早便听说武汉封城了，跟爸妈约定，除了外出买菜，我们都不再出门。

起初我妈还闲不住，老想往外跑，为此我一度气到语无伦次，天天在家有意无意地给她"上课"，转发各种疫情相关的消息，还添油加醋地讲故事。

随着全国确诊数据一天天增加，加上我连讲道理带吓唬，我妈终于怕了。

从此，我家有了个约定，两天派一个人出门买一次菜，任何人想外出必须提出申请，家庭成员全票通过才可以领口罩外出，并且我们约定，尽量在家对面的超市购买，速去速回，不去远的地方。

鉴于口罩的紧缺，以及爸妈要外出透气的需求，我便自主窝在了家里，佛系躲病毒。后来算了一下，在外援口罩到达之前，我竟30天没有出门。

那段日子里，我能到达的，世界最远的地方，就是阳台；能看到的，世界最远的地方，就是日出和日落。

每天看书、刷剧、做咖啡，偶尔写写小心情。

想想疫情如此之严重，再三犹豫，还是取消了返回韩国的机票，决定等疫情稳定以后再过去，免得到处乱跑，把病毒带过去。

身在国外多年，自觉不自觉地形成一个习惯，做事情之前都会考虑一下影响，没有能力做给国家贴金的事情，起码也不要丢脸。

可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尽如人意，甚至带有点捉弄的意味。

因为登陆证，我面临必须回去的问题，否则我的合法身份就将作废。

联系了领馆，领馆说他们无权处理，让我联系出入境。

打电话给出入境：

“鉴于现在的疫情情况，机场和飞机上有很多不确定因素，我这样回去怕是有携带病毒的可能性，可不可以等疫情过了再回去？”

“您是湖北户籍吗？“

“不是。”

”经过湖北回来吗？”

“不是。”

“那没关系，您可以回来。”

那个时候韩国疫情还没有爆发，但韩国国内的民众还是比较害怕病毒会大量传播过去，有一部分人请愿，说应该对中国封闭口岸。虽然看着不太舒服，但想到大家都是血肉之躯，怕病毒，也可以理解。

我也借此再次向出入境申请推迟回去，一来，理智告诉我不能乱跑；二来，也怕机场、飞机上会遭遇病毒携带者。

“我还要转机，我并不能保证不会带病毒回去。”

出入境的工作人员请示上层后回复我：

“您可以回来，若不是湖北籍和经过湖北的人，没有人有权利阻止您入境。”

当下，心里暗想，还真是胆子大。

正无奈，戏剧性的事件发生了，韩国疫情爆发了。

我爸打趣我道：

“这下你可以安心回去了，谁也不嫌弃谁了。”

定了3月份的票，可没想到，机票竟然两次被取消。

客服给了几个日期供我改签，考虑到韩国的疫情情势瞬息万变，干脆下了狠心，就后天吧。

怕情势变动，期限前回不去，变成黑户。

于是，我准备出发了，目的地，首尔。

因为决定得仓促，我妈在我改签的瞬间还没反应过来，第二天才说：

“要不别去了，太危险了。”

“做好防护呗，生活还是得继续的。”

舅舅、舅妈、二姨、小姨等一众亲戚都发来消息说，暂时不要回去，太危险了。

表弟也打来电话：

“姐！你别去了，听我的！你本来身体就弱。”

我只能笑：

“我哪里弱啦。”

“你怎么回事呀？是置生死于度外了吗？你好好在海南待着，海南现在还安全一点！”

可我还是决定出发了。

现实面前，得妥协。

其实决定归决定，想想要在机场、飞机、来回路上辗转十几个小时，前一天临睡前，心里还是有点没着没落的。睡不着，发了条朋友圈转移注意力。

25号，早上9点，做好了能做的所有防护，出发去机场。

海南二十多度，算是初夏的温度吧，可我要在北京转机，再抵达首尔，两个地方还都是刚刚立春，乍暖还寒的时节。

我怕机场穿衣服不方便，就提前把毛衣和大衣穿好了。可爸妈大概还是怕我着凉抵抗力下降，硬是让我在毛衣里面加了个小棉背心。

加上我最外面穿的一件塑料雨衣，这一路真的是热得我够呛。

到了机场，考验开始了，说实话，挺怕这种密闭的空间。

国内出发，去北京，机场人不算少。看到好些人都戴了护目镜，我就琢磨，怎么又后知后觉，没想起来买个护目镜呢？

托运行李还算顺利，让值机的小哥哥给我安排了个机舱中间部位靠窗的位子，我觉得，这样的地方，前后经过的人应该都比较少。

说个小插曲，排到我的时候，刚跟值机的小哥哥说了两句话，后面一个大妈突然跑到我旁边：

“让我先办一下。”

“为什么？”

“我快来不及了。”

我愣了下，刚准备同意。值机小哥哥问：

“几点，飞哪？”

“11:30，北京。”

我有点懵：

“我也是啊，这还早呢啊。”

“我怕来不及。”

“来得及，国内段耶，安检进去就到了，又不用排边检。”

大妈悻悻地回去了。

看下表，才刚刚10点钟。

除此之外，一切正常，值机的小哥哥超级温柔，偷笑。

过安检，才发现这是个大工程。

摘口罩、戴口罩。脱雨衣、脱大衣、取出充电宝、取出电脑。穿大衣、穿雨衣、装充电宝、装电脑。

手上戴着一次性手套，很滑，又害怕把唯一一件不知道哪个网店送的、质量超差的一次性雨衣抓破了，动作也不敢太粗鲁，况且我还穿着冬衣，在二十多度的室内。平时不觉得难的一连串动作，这次显得格外费劲，一波操作，出了一身汗。

带着KF94口罩，浑身冒着蒸汽，有点闷得慌。一次性雨衣和一次性手套里面，都是肉眼可见的小水珠，当下已经顾不上什么形象问题，只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喘喘气。

一边狼狈地整理衣服和背包，一边感慨涌上来。

以前只想到医生辛苦，没想到护士可能才是更辛苦的群体，戴着口罩、穿着防护服，还要照顾病人、消毒备药、打扫卫生等等。而我，仅仅是这样简单的防护装备，做了点简单的动作，就已经如此了。

11:00，眼瞅着该登机了，赶紧拿出爸妈早上给我准备的孜然羊肉夹饼，找个人少的地方塞进肚子。一来，已经决定飞机上绝不摘口罩；二来，3点多才到北京，听说肚子饿也会影响免疫力。

一边吃一边觉得好笑，我什么时候吃饭这么积极过？

搁平常，是绝对不会带干粮去机场的，别说机上有餐，就算没有，也是宁可饿到地方再找个饭店坐下来慢慢吃。可这次，带干粮的要求，竟然是我自己提出来的。

看来，还是怕死啊。

检了票，走在廊梯上，看那么多人戴了帽子、戴了护目镜，我默默拿出了准备好的塑料袋，进入机舱前，套在了脑袋上。老李开玩笑：

“到了仁川机场记得摘下来，不然你可能会上新闻。”

说实话，套上袋子以后，眼镜上很快就起了雾气，连袋子里面也起了雾气，看不清楚座位号，硬是靠数数，找到了座位。

坐定以后，发了个朋友圈，让之前超级担心我的亲朋好友们放心。

老妈说，看到我这个过度防护的样子，才算放了点心，还提醒我，袋子下面记得留个口子，不要妨碍呼吸。

不过，套塑料袋这个行为，不到万不得已，真的不推荐使用，真的太憋屈了！

也可能因为海口太热，坐好以后，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呼吸不了了，一度很是纠结，要不要摘掉塑料袋。

可看看已经满座的机仓，和一些没戴口罩的人，最终还是在难受和冒险之间，选择了忍着难受。

85后独生子女的苟且，就是面对生命从来不敢任性，格外的怂，而且怂得很淡定。

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降低呼吸频率，三个小时的航程，我都不敢睡得太死，就怕憋死在塑料袋里。后来实在是憋得难受，又很无聊，听听周围并没有咳嗽的声音，于是把塑料袋往上拉了拉，漏出半张脸，只遮到眼镜部位，用来阻挡可能的飞沫。

三点多，熬到下飞机，在首都国际机场取行李，二次托运，等了三四个小时，继续上一套流程。

不同的是，北京飞首尔的航班上，上座率非常低，基本上三个连着的座位上，就只有一个人。

全程测了两次体温，还填写了各种表格。

首尔时间晚上十点，抵达了仁川机场，这是我见过的人最少的一次，似乎只有我们这一趟航班的人。

出了边检，一个举着小旗子的人带着一群人往前走，一度还以为是个旅行团。到了摆渡地铁前，才发现是工作人员，统一领着大家去做入境登记。

测体温，填表，核实本人电话畅通，核实在韩联系人电话畅通，下载“自我诊断”app，然后各自取行李，回家。

一切都挺顺利，第一次见这么安静的机场，也第一次见这么安静的团体，大家都不说话，默默地做登记、下载APP，默默地取行李，走出机场。

0点多一些，我终于到了家，摘掉带了十五个小时的口罩，消毒行李箱，把所有衣服放在洗衣机里，浑身上下把自己洗了三遍。

从浴室出来的一瞬间，突然感觉到，呼吸好顺畅。

我，终于到家了。

记录下这些，是想留给未来的自己——

未来的路上，总还是会遇到不开心，偶尔也会觉得累。阴雨天总会有，可天总会晴。若往后的某一天，你被负能量裹挟，要记得对自己说一句：

“自由地活着，就顶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