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坏我的鞋
1
被造物主愚弄了。
它将舞蹈老师定格在门外,又将我定格在"毫不察觉老师在跟前"的状态。故意让他看到我袜子上的破洞以及脚踝上的疤痕。还让他看到我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摆弄袜子上的破烂之处,以此尽量掩盖不足,故意吓我一跳,不得不惊慌失措地看了他一眼又慌忙低下头。之后又故意让他盯着我袜子好一会儿,淡淡说句"静子,上课了。"
老师也很尴尬吧?一位叫静子的女生居然穿着破洞袜子?如今已经二十一世纪了呀!而且为了掩盖还故意在教室门口逗留…老师肯定会这么想。
倘若旧地重游,不,即使不重游,想一想都会全身发热。事件发生的那一刻,被人看到破袜子的那刻起。周遭任何东西,但凡肉眼所见的东西,墙壁、石子、吊扇、教室门等等都在刹那间变成庞然大物。你绝对不想看到它们第二次,它们是镜子,总在暗示你曾在它们面前出过糗。连老师我都不愿再看到。在幻想它们即刻消失,抑或时光倒流的同时,还期盼老师马上车祸而亡。
试想,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有人对你的糗事一清二楚。而作为出糗的我,竟还一天天的活。
或许是我脸皮薄,容不得自己丢脸…反正不管怎样,被看到破袜子一事,我始终无法忘怀。也不会再穿那天穿的的衣服了,
毫不夸张的说,此事是我人生的重大阴影。
尽管过了好几年,我总在想,老师此刻在干嘛呢?会不会时常想起走廊里那位掩盖破洞袜子的女孩子?或者正在和他人分享此事?一想到这,我就彻夜难眠,为此担心得不得了,甚至产生了和他"你死我活""鱼死网破"的想法。
再者,任何人都无法体会我的处境。作为不敢开口问家里人要钱买袜子的我来说,本身就是一大痛苦。这倒不是钱惹的祸,袜子一词本身就不那么优雅。
有段时间,特别是初中时代,我对词汇极为敏感。不拗口的词我是绝对羞于开口的,例如电风扇、鼻孔、锅铲、球、钳子、屁股、内裤等等。对它们闭口不谈。一旦开口,整个人就羞耻得不得了,给我一种别人在心里暗想"静子说的词好难听啊"的错觉。并且在做事时,如搬风扇搬椅子、炒菜扫地、开灯关灯、或开瓶汽水我都羞愧难当。
它们不美,甚至丑陋。我在众人面前搬弄这些东西,即使他们觉得正常不过,我也无法从容不迫。
我总在寻找美的东西,哪怕说话时拗口的词和所要表达的意思不符,我也要将它们强加在句子里。
我无数次对即要和他人说的话加以练习,尽最大的努力避开粗鲁词汇,以求保证出口之优美。让人认为我是个既冷静又优雅的女生,而不是出口就是难听词汇的人。(粗鲁和难听是两回事,难听如轮胎、水漂、插座等;粗鲁则是脏话)
练习时,我会幻想有很多人在身边,里头大多是男生。我从未谈过恋爱,也没有被追求的经历。却有"你长得漂亮,不愁没人追求"的同学的预言。
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为之着迷。开始自恋。那些在练习中幻想出的男生也基于这个原理。
我对幻想如痴如醉,当以为真,为此生悲喜交织。而其内容,不是我当众听一首好歌,看一部op或ed好听的动画片得以引人注意,就是臆想自己遭遇重大事件。如以前向他人复仇,或遭遇不幸被他人意外发现,而得到大家怜悯。
向他人复仇,遭遇不幸。是我从来没有的。
人们对幸福望尘莫及。我不懂,甚至不明白所谓的幸福是什么。我一味从幻想中索取快乐,也像女生们一样喜欢在洗澡时幻想自己是悲剧女主角,还妄想出糗当天如何地动山摇,挽回局面…这就是我的快乐。即使后者存在着过分的形象洁癖…总之,糗事对我影响极大,爱幻想的恶习也日夜加重,导致后来的我更加滑稽与不幸。
2
我天真的以为,男人的海誓山盟具有80%的可信度。并承蒙同学那句"你长得漂亮,不愁没人追求"的吉言,使我骄傲自大。以为化了妆,穿上时髦的衣服就能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实际上那不过是我和所有女人的妄想。
尽管之后数经多次恋爱,仍无法回忆和他们初识的情景,却第二段恋情的每一个细节记忆犹新。
或许你们看完这个故事后,会毫不在意,甚至说我活该,过程也不值得被提起。但对我而言,它是重大事件,其程度比舞蹈老师还要烈。
就从那个夜晚说起
我对爱情极度敏感。曾听说"恋爱就是前天吃了颗蒜,今天约会还特地买了口香糖。"——那晚我特地穿了全套新衣新鞋,连丝袜都是新的。家离酒店不过二十分钟路程。下了细雨,不,即使不下,我也担心双脚被鞋裹久了会有异味,导致在他面前损了形象(因此特地在脚上喷了香水)。我在车上将鞋脱了去,人紧紧靠在窗边,将双脚偷偷晾出来。(晾出来的同时,心想要是司机闻到异味怎么办?于是尽量离他远些)
…细想,爱情竟使人如此卑微,小心翼翼!在初识的恋人面前,头发乱不得,妆花不得。加之我被古代女子风范的熏陶——笑不露齿,三寸金莲。就开始对"足"抱有一定戒律。(我渴望我的双脚足够好看,展现在众人面前时毫不惊慌。不但没有异味,还有香味…而它现在却有个难堪至极的伤疤!)
…在车上屡次补妆,觉得怎么补都不够。冒着小雨奔上酒店。开门便是那位我日思夜想的男士。
"好累,好热。"我脱去外衣,他接了去,挂衣橱里,与他的西装紧靠。
小学时,自己的作业本能与心上人的放在一起就倍感幸福,女人从小到大就保持着纯真,看他举动,我比儿时候还高兴。
他转身过来"让我抱抱你"空调吹来一股暖气,透过黑着屏的电视机看他的背影,房间静静的,他不高,下颚抵在我头顶。
其实我一点都不热,那不过是为缓解尴尬随口一提罢了。
临窗而坐,点了根烟,摆好坐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优雅,以博他更多的爱。中意昏暗的灯光,身旁是写字台,笔记本亮着屏,桌上纸笔尽有。我随手拿起,上书"员工入职表""年数据分析"。他笑道"今天炒了个人"又看看手表"饿了吗?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我不饿,"
"我饿了呀。都九点了,一直工作到现在,"
"下雨了。"
雨势渐大。其实并非不饿,是怕。怕与他站在亮光处时,脸上有污秽,要么就是衣角多了线头,被他看去,岂非丢脸?
我宁愿我们一起饿,不,即使他一个人饿,我也无所谓。我只在意自己的形象,哪怕身临绝境,哪怕他出了车祸,我也先化个妆再现场。
并非我不爱他。仅仅是自私。我自私的目的是利用美丽的外表俘虏男人,
他说附近有麦当劳,"吃什么?"
"圣代。"
我还想吃更多。辣的,炸的。只是我哪敢在他面前吃?弄得一嘴油。不如吃个冰淇淋,借此显摆女孩子的可爱。
他走后,我立马脱鞋,生怕久了生异味。黑色高跟鞋,并不满意。鞋垫撰着品牌名。我深知他不会无聊到拿起细看,但仍旧不安,感觉任何人不经意一瞥就能看得一清二楚。于是将把它放到床边的阴暗处,
女人喜欢英俊的男人,并企图在他们身上得到更多。男人同理。性能获得高潮,还能用来衡量爱。我决定用此计策。
用餐完毕后,我脱光了躺床上。他仍旧埋头对着电脑,我拍照发微博调侃"假意男友"。
我看了欢喜。虽一个劲对他抱怨"哎呀,我都在这里了。你还不过来吗?快来睡觉啦"其实并非真的要他放弃手头工作,不过是试探他的耐性罢了。
然而,女人如此矛盾,一件事繁衍出的两个想法,都觉得不对。当他执意工作,我就质疑自己的魅力不足以让他分心。当他放弃工作与我做爱,我就觉得他迷乱…
大概十一点。熄了灯,我喜欢熄灯。床单窸窸窣窣,最隐私的花园像被灌了水。所产生的声音不再是窸窸窣窣了。变换姿势,在变换的过程中我仍旧担心姿态不够美观。熄灯也是怕他借着灯光看我,产生"这个角度看你不好看"的想法。
我尽量隐藏自己的脚踝,奇迹的是,他从未提及那个令我深恶痛绝的伤疤,我还为此疑惑,觉得他不够关心我。(这种心态,好像无视它的存在,就等于无视我的存在一样)
我对周围人炫耀我的爱情,并和爸爸坦白他30岁,他当时在喝酒,沉默片刻才微微点头"只要对你好,你也喜欢,多大都没关系。"
我认为,30岁的男人没有啤酒肚,五官还能保持分明,实属难得。何况他眉间具有难得的英气,不像江苏男子,到有北方一带的硬气。
我爱他,多半是因为他的样貌(总之,我注重外表,导致我后来在低俗与世俗中的碰撞。)
我对大部分女性相信"永恒"表示不解。它比人为什么要活着还难懂。
我认为,永恒是指死物,活生生的人,所繁衍出的活生生的情感每一天都在变换,它太不靠谱。
因此,随着这样的思想,我不能不加深自己的恶习。
比如我擅长嘲讽。认识他后,每见一次面,我就在房间的墙壁上画"正"字的一横。我倒要看看,这次恋爱能见多少面。
以及:幻想。
读小学时,班里大部分人都厌恶班主任。他不但凶,还爱体罚学生。
有一天,有位男同学犯错,他就当众脱他裤子让他难堪。我们没法,又不敢顶嘴,只好经常几个学生聚在一起画他的肖像,并故意丑化;边画边笑,边想象他出丑的样子——"今天李狗的皮带忽然崩了,为了不让皮带蹦出来,他就把它塞进裤裆里。假装双手插裤袋,其实是想摁住勃起的性器官和突出的皮带头儿。""李狗的尖头皮鞋鞋头断了,变成了圆头皮鞋""李狗喜欢搂着女朋友批作业,忽然,凳子咔嚓一声被坐断了。李狗四脚八叉翻到后面…"
总之,自从同学开创幻想游戏,我就像荒地里的迷失者,忽然找到了"容易快乐"和"容易痛苦""足以保命"的相互成正比的救命水源。
而在这几年里,我虽然并未走出荒地,不,荒地已不成问题。我坚守着这片水源,并加以呵护,灌溉。挖掘。为了保命,哪怕"容易痛苦"我也在所不辞。
…
拜同学所赐,让我以"幻想心上人丑态,并铭记于心。"的方式在距离间设置屏障。以此产生类似"哎?他当众出丑过哎。他裤子拉链没拉好,多丢脸啊!"的想法稳住自己的心。时刻提醒对方丑态,尽量让自己心生厌恶。如此便能不过分爱他,分手后的伤心程度也可以减轻一半。
越是热恋期,我的恶习就愈发严重。
有时坐在一块儿,他喂我食物,我就心生"要是我猛地把食物塞他嘴里,一边塞一边吼"吃啊!这么爱吃是吧?让你吃个够"看他青筋凸起,嘴巴被无限扩大的变态想法。或者他突然摔个四脚八叉,我表面心疼地说"哎呀,一定很疼吧?我扶你起来"其实心里嘲讽得要死。
这也是我追求完美主义的映射,一想到他大便就恶心。
可谁不大便呢?我也不例外。
我时常幻想:他许久不找我,是不是死了?我倒不是担心他出事,就算死了,我顶多一声叹气不了了之。
我担心的是,他死后的灵魂会来窥视我。不但窥视我洗澡,还窥视我大便,以及我那不完美的双脚…每每想到这里,我就无地自容,恨不得是自己死了。
换句话说,不管怎样,我死了,一了百了。他死了,没完没了。
4
他经常拿结婚说事,我认为这不过是老男人哄女孩开心的手段罢了。(即使知道是手段,我也很开心)
户外收废旧的叮铃声铛铛铛地响,像提琴,来过来又拉过去。比他那句"我们的孩子一定很漂亮,你就像个混血…"还动听。
"你来我家附近的酒店住。我不想每天来回跑了。"其实我心里惊讶万分,不知应对,只好拿此事搪塞。他说出"你像混血"这几个字时,我真不懂该嘲讽谁了。
他喜欢漂亮的女人。而我的漂亮只能用化妆品维持。
每次见面,每夜与他睡觉,我从未卸过妆(还从未入睡过,我每隔半小时就偷偷去厕所补妆)。虽然以前曾有不少人对我说"你素颜也很好看",但我仍觉得素颜的自己如此丑陋…我肤浅,他肤浅。两个肤浅的人走在一起必定是在为丑陋的结局做铺垫。
"还用说吗?只是行李多,得缓几天。你知道…你老早回去,我不知道多想你。"他喂我了口银耳粥。
他很喜欢喂食。曾打趣要将我喂胖了,别人便抢不走了。他觉得挽留女人最好的东西是食物,殊不知我不吃这套,
比如某天他当场被我抓到在相亲网和女人聊天,我嘲讽"女朋友在身边还玩相亲"
他笑笑"哎呀,这个笑死我了"
我深知这不过是他无从狡辩而装作在其网站看到笑话说出的滑稽之言罢了。
他想缓解尴尬,殊不知我看他尴尬比看到他与女人打成一片还觉得有意思。
为了彰显我的脾气,我摔门便走。他追上来劈头盖脸地道歉,企图拉我回房,我力气抵不过他,狠狠踹了门,恨不得当他来踹。
坐在床边,默然。他抱着我"我错了,真的错了。瞧你这脾气…想吃点什么?"
"随便。"
"我去买,你千万别走啊。"
在屋里转了两圈,不到五分钟人就回来了。回来的人上气不接下气。
我问他怎么那么快,他说"我跑楼梯上来的。"
"干嘛不坐电梯。"
"我怕晚点你就走了。"
怕今晚没人和你做爱吧,我心里讥讽。
在这段恋情中,能轻易被人想起的只有性。(我认为,女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被男人想起的只有她在床上的风情,)
面对被性爱干扰的同时,内心的恶灵再度壮大——我看不起他这样拼了命地跑楼梯。30岁的老东西跑起来很难看。这比出丑还难堪。甚至毫无尊严。
但凡对方稍微不合我意,我就开始矛盾。甚至深感此人再不能留。
为了打败麻烦的情感——我爱他的那份情感。当晚回家列了清单。我认为,谈恋爱不能只记对方的好处,缺点也要写得明明白白。
他对我好吗?他经常毫无预兆地亲吻我的额头,来句"你真好看"。
时常在深夜时,抱着我回忆儿时之事。
谈未来,谈婚纱,谈孩子…
他在我例假期间强行与我同房,每每做爱体内排精。害我吃了不少药。眼看墙上第二个"正"字即将完整,我开始担心自己的身体…
还不舍得我花钱,除非让我打车来酒店,才勉强给个二三十块…这对我有何好处?
整个冬天都在下雨,我因自卑害怕亮光,不得不在早上或中午离去。
我怕他借着亮光看到我脸上的粉刺,于是屡次淋雨回家。丝袜打湿了,马上洗马上晾,因为今晚还要见他。总之。在回家的路上,整个人又湿又冷。
直到春天。
5
我曾想打破我的思想规律。幻想的蔓藤却从未停止。
哪怕他抠下鼻子我也万般恶心,爱他的同时禁不住在心里想"哎,他居然背着我抠鼻屎"…其实我才是最恶心的。可纵然恶心,我依旧期盼他对我展现爱意。
时常在黑夜中醒来,总会看见墙上的"正"字。车灯偶尔透进来,落至其上,一黄一红,仿佛透出血来。
他始终没有兑现那个"迁移到我家附近酒店"的承诺。并开始玩女人,落下的粉色钱包是最好的证据。
我曾怀疑他结婚了。此次出差不过想找个床伴而已。但当我提起时,他总是誓言旦旦地说"你大可去民政局查,我真没结婚。"
他认定我不会真去查,尽管后来我也没去。但我始终保持这个疑问。
和有妇之夫上床,除了对原配心存歉意,我还担心自己成为"原配殴打小三"的女主。倘若传遍网络,我这一生大可不过了。
倘若他真的已婚,那人类太可怕了。背负着夫妻关系与他人苟且——这根本是巨大的独行蟑螂。
或者是一群。《我曾在漫画书里看到相互帮打掩护的男人们。这可比我脚踝上的疤痕恶心万倍。)
其实我早该拒绝与他发展关系。
他并非善类,也没有爱心。认为那该死的幽默能迷倒众生。殊不知在我看来俗不可耐。
比如马航失踪那年,我发微博"马航失踪了,真希望乘客们相安无事啊,"
他来句"谁打掉的啊?好身手。"
比如我的爱好是阅读,我说"有些知识是教科书上学不到的。"
"做爱技巧吗?"
挚爱的程度致使我包容他的一切缺点,造成"幻想对方丑态"的无用武之地。女人喜欢有意识的自我做贱,并像绵羊一样对从中获取的快乐之草一阵咀嚼。
他回江苏的前一天,嘱咐我五点半叫他起床,"实在不行的话我调闹钟,你不必熬夜。"
"我熬惯了的,放心吧。五点半我打电话给你。"
其实我根本熬不了,持续熬夜使我精神衰弱,但既然是他要求的,那我必须做好。
我特地跑到对面施工的24小时自助图书馆,以此噪麻痹睡意。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里的时间表。生怕时间一下子跳到五点三十一分。(我对每件事都过分担心,即使明知道意外不会发生。)
远处哐哐作响,啤酒罐一路往阶梯下滑,后面拾荒的老太一路追。入春后,声音开始多了起来。
屡屡犯困,蚊子多,叮了脚踝上的疤,我挠啊挠,挠出精神来。终于五点三十,我五点前就做好了准备(我总在打电话前演习要说的话),深吸一口气,我打了过去。
我喂了声。
"嗯…亲爱的。"
"五点半了,起床了哦。"
"好。"
挂掉电话。
寥寥数语都能导致我心跳加剧。我总是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和他人说话,其实心里在意得要死。(在意的范围小到担心电话里头我的声音好不好听,因此才在打过去时数次演习)
黎明,天空成了暗蓝色。我收拾东西往家里走。拾荒老太在路边打盹儿。跟前放着看起来随时都要破裂的瓷碗,里头有吃了一半的面包。面包屑松松散散地粘在碗边。
记起某次和他走夜路,也是经过一位拾荒者。他抓着我的手即刻往另一边走,低声说"别看他"。
我不明白,他是在防他伤害我呢,还是防他向我们讨钱?
像还债似的,我鬼使神差地把零钱放入碗内,入春的早晨微凉。
第二天,他把我拉黑了。
6
"幻想对方丑态"可能是我最后一道防线,起初,我有理由相信它能减轻痛苦。这感觉就像"以此方式嘲笑老师,以除不爽之苦"简单一样。
我日夜兢战,最怕输给自己。实际上当我痛苦不已,凌晨站在楼道间给他打电话时,就已经输了。
他声称是侄子玩他手机时失手删的。
"怎么偏偏是我,真讽刺。"
诚然讽刺,也说得差不多了。我还记得谈论买房时,他说写我的名字…呜呼!我真是个蠢女人。这不过是个老男人出差找床伴,那位女孩动真情的故事罢了。
此次失败大大折扣了我的身价。
他不会认为我是蠢女人吧?抑或随便就能得到的女人?还是在床上玩得开的女人?
我彻夜难眠,特别想到自己为了争取他多一点的爱,尽力在床上服务。其实我对性羞愧难当,恨不得见过我一这面的人即刻死亡。
并且,就"被抛弃""被玩弄"的问题,使我寝食难安。几乎打乱了我的生活。
我发现,不管是世界还是人,都具有一定攻击性——对未经世事的任何一个人的攻击性。它像初中时代的月考,探测学生们的实力后,再以大考出击,落榜之后经人,随便哪个人之口告诉你"你失败了,你实力不够"。
我被困在"被玩弄"的舞台,但凡走到哪个角落,聚光灯都会啪一声落在我身上。舞台下坐的,尽是我曾向她们炫耀爱情的朋友们。
我无法接受。
与其说无法接受被玩弄,倒不如说是她们有意无意地那句"哎,我就知道,不会长久的。"
因此每次聚会提及时,我都故作一副不屑的表情"腻了,粘人得很。我干嘛非要嫁去江苏啊。"
"哈哈,以后不怕你一口江苏腔了。"
那晚挂完电话,结尾语是"晚安"。尽管后来他多次联系我。我为保持颜面,深知男人的痛处就是私处。于是紧抓不放,骂他短小无能,难听到我羞愧于书面表达。
我本以为他会还口,迎来的竟是嬉皮笑脸"你说的可难听了。但我知道都是气话,我了解你。"
男人都是如此吗?特别是老男人。似乎在以退为进。依我看来,他和老鼠一样狡诈,凭借"静子既拥有刀子嘴,又拥有敏感之心"将我蒙骗。
面对他的笑脸,我开始内疚。后悔对他恶语相向。我甚至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开始觉得"侄子失手"一事说不定是真的。
如果我明知道别人有错,在我破口大骂的前提下,他们向我道歉,我就反而觉得是自己的不对,恨不得下跪求他们原谅。并觉得是自己有错,从而尴尬丢脸,不配拥有任何事件的主导权。
我幻想我们再次见面的情景。在车站、街道或是什么有微风吹拂的地方,我身穿系领带的长裙站在另一头与他相视。轻风吹起我的领带和头发,这或许能让我看起来好看些。
于是,我瞒着他去江苏。
7
如同那夜,抵达江苏后,我换上全新衣服,连袜子和内衣内裤都是崭新的。得知他去健身房,我便去给个惊喜。
"女士,这里是瑜伽室,进去记得脱鞋哦。"工作人员挡住了"瑜伽室" 三字。
"他常来吗?"我不懂,甚至没听说过男人也爱好瑜伽。
"那位先生是我们的会员。"
嗒嗒嗒,工作人员蹬着高跟鞋走开了。透过窗户,我看到他拿着汗巾走进单间。听到工作人员的那句话后,舞蹈老师的阴影再度向我袭来,恶习也朝我伸来魔掌。
我不敢。
户外有不少鞋,男女都有。我徘徊了一个小时多久,脚上还穿着那晚的高跟鞋,鞋垫的品牌名格外醒目。鞋子也比严冬时更容易产生异味,尽管我从未得过脚气。
那该死的过分担心,杞人忧天,让我觉得什么都可能发生。何况我一旦脱鞋走进去,就意味着我脚踝上的疤一览无余。
怎么办呢?
我想到了办法——穿鞋走进去。
大厅里的人少之又少。我尽量避免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抵达他所在的房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我想跟他打招呼,或者招招手什么的。我越过单间里所有的东西望向他,映入眼帘的却是万恶之源——白色液体混凝的避孕套,女人的双脚很是好看,涂着红色指甲油。我闻到了这辈子都不愿意再闻到的气息——暧昧又使我觉得恶臭的东西,像活人,那种人性岌岌可危的活人。
我悄悄走了出去。
感觉无比炙热,仿佛置身于高温之中,它们均来自足部。我将鞋狠狠摔出去,想起了初中时代的舞蹈老师。
8
午夜,我痛苦不已。尽思考着辗转反侧的事。
“幻想丑态”还在变数增加,幻想他在那天和女人做爱时,不小心放了屁、或者裤裆突然砰地一声撕裂…我厌恶地摇摇头,想发笑。
我要复仇。
这不仅是他出轨的原因。我仿佛看到比人更恐怖的异兽、独行蟑螂。我曾在日本艺术图册上看到一个巨型蟑螂以传教士的体位和女人做爱。他大大增加了真实度。
我试图写信给他所在的国企单位,将他拉下台什么的,或者和他上司睡觉,怂恿他把他抄了。可这不现实,职场里不会因为一个女孩而舍弃人才。
于是我出钱给社会上的人,密谋把他羞辱一顿,
起初,我拿社交马甲装作其他女孩与他相识,在经一个月的相处,他慢慢对我松懈。在某个晚上,我与他约会。
“你开好房,我东西找不着了,迟点来。”
“什么东西?亲爱的。”
“找到了,脑袋掉你床底了。”
“别吓我。”
“开门。”
门一开,他就被我的人按在地上,他跪着,抬头看我,神情惊讶不已。我狠狠吸了口烟,抬手刮给他几巴掌。并命令他脱光衣服,坐在地板上,弯腰舔自己的生殖器。
我拿出手机,性奋异常,给他录几段视频。看他弯着腰费劲伸舌头的蠢样,我恨不得到处传阅。
事后,拿走他的所有衣物,砸烂他的手机,我想考验一下他的能力——如何走出这间房。
9
午夜,车灯扫过墙上的两个“正”字,一黄一红,仿佛透出血来。
滴滴滴——五点半的闹钟惊将我醒。
幻想从未停止。其实从江苏回来后,我什么也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