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塔那片海》第二十七章 俊熙离去
01
“这是三十万，你先用着，要不够我再想办法凑。”匆匆赶来的高俊熙从包里拿出一摞用报纸包裹好的现金，推给桌对面的郝玫。
郝玫却笑了起来：“谢谢，这钱我不能要。”伸出手把钱推了回去。
俊熙露出不解的目光。
“这些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她轻轻地说：“我不能再用你的钱。而且，不过是房子没了，又不是过不下去日子。当年，比这还苦，去市场捡菜叶的生活我也过过。大不了再从头开始。”
俊熙紧紧盯着她的眼，她也毫不退缩地盯着他......
02
“我不想你吃苦。”他的语气坚定。
“我不怕吃苦。”她的语气更坚定。
他先败下阵来，也笑了起来：“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
她低着头摆弄着手中的纸巾。
他接着说道：“小的时候你就像一朵玫瑰花，美丽，高傲，带刺。让人禁不住想去伸手采摘，即使手上会被刺扎伤。后来你家里出了事，我很心疼，担心这朵玫瑰就此凋谢。可是，我又惊又喜得发现，你却变成了一丛荨麻草，无论多少风吹雨打，日晒雨淋，都绝不屈服的荨麻草。”
03
她细细地声音：“那么，你是爱先前的玫瑰花还是爱眼前的荨麻草呢？”
“都爱。只是你的坚强更让我怜爱和尊敬。”
“我们，今生，是不可能的了。” 她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几个字，婉如刀割。
他点点头，嘴角又露出了她熟悉的微笑，只是，这时看来，这微笑中少了些许不屑，多了更多的凄然：“我知道，我早知道了，不是么？”
空气中弥漫着凄楚沉默的气息.......
他又说：“那，你好好保重，我下个月要去中东，短时间不能回来。”
04
这句话如霹雳般劈开了空气中的沉闷，又如炸弹在她的耳边响起......
她猛然抬起头来：“去中东？为什么？”他伸出手拂去了她落下的刘海：“那边需要技术工人，有个公司和我签了两年的合同。”
“哦。”她艰涩地说：“知道了。”他盯着她：“你要不希望我去，我就不去了。”
“去吧！”她说：“我什么都不能给你，怎么还能再自私地留住你呢！”他的嘴角又勾勒出让她心动的弧线：“有时候真的希望你能象小时候一样，再自私一把！”
临别时，他张开了手：“能抱抱你么？”她顺从得靠近了他，他紧紧地抱住她。犹豫了一下，她也伸出手揽住他的腰。
她能够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他同样也能听到她内心的悸动。
从来没有一个时刻，如此地，希望时间永远的静止......
05
把房子和剩余的股票卖掉之后，郝玫留了五万元，偿还了大部分的借款和利息。
“其余的，一年之内，我一定还清。”她对债主说。这五万元，要维持店面的运转，租房子，过日子，养孩子，还要给大发看病。
从上次下跪之后，大发就不怎么哭泣了，只是，经常一个人发呆，几乎什么事都做不了。
躺着，对着天花板发呆。坐着，对着电视发呆。站着，对着窗外发呆。吃饭时，对着饭碗发呆。一家子吃完饭，他碗里的饭基本还没有动。
一个月下来，就暴瘦了两圈。
郝玫和婆婆开始焦急起来，钱已经没了，人可不能再有事啊。
“是抑郁症。”医生说。
“哦，”郝玫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我还得过产后抑郁症呢。没过半年自己就好了。”
06
“嗯，”医生点头，“比较轻的症状只要调整的好，大部分都可以治愈的。您先生的症状虽说不算轻，但是配上药物治疗，应该也是可以缓解的。 ”
出医院回家时，她顺路买了香蕉。嘱咐婆婆按照医生的嘱托给大发多吃牛奶，鸡蛋，香蕉。
“白天带孩子下去晒太阳的时候，也拖着大发出去走走。医生说多户外活动对他的情绪有好处。等我晚上下班，再领他出去散散步。”她嘱咐道。
“嗯，嗯。”婆婆用手擦擦眼泪，“这是哪辈子造的孽啊！”
07
为了省钱，新租的房子离店面较远。郝玫每天都做公用汽车来回。店员也裁掉了一个，郝玫和弟弟的工作量加大了。
偶尔，她会带着大发来店里。不过，他仍旧是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发呆。
她每天都在不停地忙碌，即使是店里没有客人的时候，她也要清点货品，登记造册，甚至一天擦三遍展柜.......
08
回到家，她就从婆婆手里抢过孩子，每晚吃过饭，她就拉着大发，领着孩子出去散步。对大发，她比之前有了更多的体贴。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只有这样不给自己的心情留一点点空闲的时间，她才能不去被那钻心的痛打倒。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别人是因忙碌而充实，而她是因为忙碌而麻木！
希望，自己的心会随着时，随着他的离去而就此沉沦，胡乱地度过这一生。
09
每天，最讨厌的事就是坐公共汽车的时间。因为，不能去做事麻木自己的神经。
特别是今天从店里回家已是天黑。刚得了一个位坐下，车到站了，上来了一对情侣，还迎面站在她的对面。他看她的眼神情意绵绵，一只手抓着吊环，一只手紧紧揽着她，她则两只手揽着他的腰，一片娇羞的望着他........
她想起了他临走那天就这样紧紧抱着她.......
10
她扭过头去，想避开这刺激她神经的一幕。
可是，车窗里看到的却是一张怔怔地盯着自己面庞，刘海因汗水的缘故湿湿地贴在额头。昔日灵动的眼睛没有丝毫的神采。她抬起手，触摸着自己的脸，那曾经让她自豪的水嫩的肌肤，竟已有些粗糙。
她才28岁，自己漫长的一生都会这样继续蹉跎下去的吧。
想着，她竟有些不寒而栗。
11
“玫，天佑放假要过来呆些天，你知道，他博士的研究课题就是关于抑郁症的，我让他去给大发看看。”齐妙在电话里告诉郝玫。
“不太好吧，你俩本来相聚时间就短，他这病也不是一次两次就能看好的。算了吧。”郝玫想起了那个和他讨论《包法利夫人》和《飘》的目光炯炯的年轻人，下意识地选择了婉拒。
齐妙研究生毕业后就回到本市工作，男友继续攻读博士，准备毕业后也到女友的城市。
“哎呀，他现在可以算是这个领域的专家呢，说不定一次两次就找出解决的办法来了也说不定呢。”齐妙继续不死心。
“呵，你这个小丫头夸起自己的男朋友可真是不害臊啊！”郝玫笑着同意。
10
“你看他的病怎么样？”做完了咨询，程天佑自觉起身离开，郝玫会意地送他出来。“不好意思，屋子太小，又是大人孩子病人的，连个说话的地方都没有。”
程天佑摇了摇头，慢慢地踱着步：“他的情绪确实压抑低落的很严重，最好是要有人一天二十四小时的不要离开他。还有，把家里能看得到的利器最好都收起来。”
郝玫吓了一跳：“有这么严重么？”
天佑说：“这个不好说，反正就是以防万一的好。其实，这病也是可治，可防，可控的，但最怕的事患者不配合医生的治疗，拒绝承认自己有病，那就是件麻烦事了。
“嗯，他一直就是这样的状态，给他吃药都得哄骗着吃，都跟哄小孩似得。”郝玫点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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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佑看着她，突然转变了话题：“不过，我更担心你呢。”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身体好好的，吃嘛嘛香。每天忙得很。”她故作轻松的语气，企图掩盖住心酸的情绪。
“我听小妙说起你的遭遇，对你这样的一个女孩子，真是太不容易了。这样的担子，放在我们男人身上都不一定能挑的起。”他说道，
“不过，女孩子嘛终究是女孩子，要是总是咬着牙硬抗，不适当做心理疏导的话，也很容易精神崩溃的。”
“呵呵，你是说我也应该找你做做心理疏通，别哪天崩溃掉了吧。放心，只要能赚到钱我就不会崩溃掉的。”她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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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继续盯着她：“其实，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是小问题，有些藏在心底的东西是用钱解决不了的，而这些，才是一个女人最大的问题。”
“比如？”
“比如，大发根本和你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不管他患不患病都满足不了你心底对感情的渴望。而一个女人如果情感生活一潭死水的话，那么就会很容易出问题的。”他大着胆子说。
她停住了脚步，冷冷地说：“谢谢你给我丈夫诊病。但是请你不要以女性专家自居。”
天佑笑了笑，欠了欠身，转身离去，嘴角带着得意的笑容。他知道，他已经说中了她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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