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
夏日的黄昏,我接诊了一个名女孩。女孩是她的父母送来的,母亲在门外抹泪。氤氲在潮湿闷热的空气中,被走廊内药水的气味包裹着,两位老人耷拉着脑袋,犹如烈日曝晒后的花草。
女孩打扮入时,身着米黄色的吊带衫和浅蓝色的牛仔短裤,酒红色的长发蓬乱颓废,几缕零碎的散发被黏在潮湿的肌肤上,虽然躺在担架上,也掩饰不了她颀长的身材。她时而大汗不止转而又寒战抽搐,嘴角泛着白沫。我急忙向她走去,还未等我走近,她便冲着我发出一声又尖又响的怪叫,忽而又蔫头耷脑地躺在担架车上。她呼吸急促,我的双指滑过她纹成了淡紫色的眼线,看到的是呈针尖状的瞳孔,处于我职业敏感以及临床判断,我推断她是吸毒过量后的症状。
随后赶到的警察证实了我的推断。
从她父母口中得知她叫叶子,刚满二十三岁,一年前由于被别人欺骗加之年幼无知开始吸毒,曾经自己尝试过戒毒,但均已失败告终。叶子与父母居住在城乡结合处的一个村子里,她的父母在村里开着一家超市,由于地理位置绝佳,超市效益一直不错,前几年手头攒下不少钱。可由于叶子沾染了毒品,多年的积蓄又被叶子挥霍一空。
她这样年轻美貌,显然是误入歧途的女孩子,难免叫人感到痛心和惋惜,而她却又让我领略到异性的风韵。
我是她的主管医生,治疗过程中,她的身边一直都有警察,除了病情外不能过多的交谈。随着她逐渐好转,我透过那双迷人的双眼冥冥中感觉她并非那种世俗风尘的女孩,入时的着装与打扮掩盖不了他稚嫩单纯的面孔。他爱笑,询问病情时她和声细语的言谈中不时透露出些许羞涩,时时展现出温和姣好的面容。长长的睫毛下那双深邃的眼睛让我对她流露出丝丝怜悯的感觉。
出院后她便被警察带走了。
又是一个夏日,我独自一人骑着自行车回家,在路过叶子的村庄时我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她。此后的几天里,我越发感到惘然和不安了:叶子总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吸引着我,我的脑海里不时浮现出叶子袅娜的身影。
在一个晴朗的休息日的上午,突然决定到她的村子里走走。走进村子不久就看见她正坐在村中小超市的门口,低头看着手机,嘴角略过一丝笑意。我默默地观察着她,撩人的酒红色长发不见了,一头齐脖的短发,既清爽又富有朝气。那短发在阳光下显得更加吸引人,脸色也较一年前红润了许多。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朝我抬起了头,温柔的看了我一眼。那一双静谧的美眸,像一汪深潭,安静又让人琢磨不透,一袭淡雅清纯的连衣裙显尽青春单纯,与一年前的她判若两人。
“叶子,你好吗 ?”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憋出这么句话。她吃惊地打量着我,然后若有所思地凝视了我很久,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刘医生,你是在打我的主意吧?”说罢,她的脸上蓦地露出了灿烂笑容。我一下子慌了神,没想到他仍记得我。我那副不知所措的模样,立刻逗得她开心地笑了起来。后来我们就聊了起来。
叶子说那次出院后被警察带到了拘留所,出来后就下决心戒毒,去了省戒毒康复中心了,刚戒掉毒瘾。家中超市规模扩大人手短缺,目前在家帮父母打点店里的生意。
后来,我们确定了恋爱关系,从那时起,我单调乏味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变。
总以为叶子跟其他吸毒者有所不同,单纯无知的她是受人蛊惑被人欺骗而沾染了毒品,况且已经成功的戒掉了毒瘾。她是优雅的,优雅到事无巨细的照顾着我的生活。在她给我洗过的衣服感觉总是异常洁净,我穿在身上扔能被那残留的体香所包裹。她烧的一手好菜,她喜欢把自己的卧室收拾的干净温馨。
秋后的几天,我多日找不到她,打电话又不接。她的爸爸见到我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我我顿时紧张起来。再三追问下,他父亲终于透露最近叶子以前的“毒友”来找过她。我感到情况不妙。
果不其然,我一直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几天后,我在她的化妆盒里找出了吸剩的冰毒,我明白叶子复吸了。那一刻,我原先对她抱有的一切好感都丧失殆尽了。那几天里,我努力说服自己不去找叶子。
直到有一天,叶子发来短信:我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锅爆肉,今晚来陪我吧,我想你了。我的内心真是缺乏承受能力,鬼使神差的骑上自行车直奔叶子的住处。
对我的到来她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依如常日的帮我脱去被细雨淋湿的外衣,随后又给我冲了一杯牛奶。我仿佛从她的举动中中看到了她那颗愧疚的心。她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特殊香气,令我兴奋不已。
到了后半夜 ,我被叶子急促而深大的呼吸声惊醒。睁开眼睛,看到叶子光着上身坐在地上,极度恐慌、烦躁不安,嘴里不停地说着些我听不懂的话。我立刻明白她这是复吸后毒瘾发作了,赶紧跳下床,用棉被将她紧紧地裹住。看着她痛不欲生的惨状,我骑着自行车,飞快地向医院骑去。
到了医院,我犹豫了再三,还是取出了处方。手里的那张鲜红的处方,犹如一张鲜红的大嘴吞噬着我的灵魂。我还是在处方上写下了“吗啡注射液”几个字。
那以后,为了我一次又一次地违法违规,我心里明白最终会出事的。
我的事情败露了,我也受到了应得的惩罚,刑事拘留后被开除了公职。我心情沉重地将这件事告诉了叶子,希望能得到她的安慰。不想她听完之后却一言不发,仿佛这事与她毫无关系。
第二天,我看见她正在收拾柜子里的衣服,床上扔着一只行李箱。我吃了一惊,忐忑不安地问:“你这是干什么?”她半天才转过身来,缓缓地说道:“我想离开这地方,一个人去南方闯一闯。”她这句话犹如一盆冰冷的凉水浇到全身,心里明白我和她的关系已经走到了尽头,也看清了她的本意,也明白了吸毒者的眼中只有毒品。我不禁火冒三丈:“你他妈的真没有良心,我为了你把工作都丢掉了,你却要离开我!”这时她嗤地冷笑一声,用一种十分厌恶的目光注视着我,声音颤抖地说:“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现在和我一样,都是社会渣滓!”
一年后深秋的一天,路边的树上秃秃的没有了一丝绿色,树枝仿佛利剑般刺伤天空,一堆堆深灰色的迷云,低低地压着大地。我再次来到了叶子的家门前,发现她家门上的对联用白纸糊上了。我没有勇气向前询问,默默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