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在勇敢地去挥手
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做梦,梦见妈妈出意外了。梦里,我怪爸爸不珍惜妈妈,以及责备自己。
我为自己没能做妈妈的贴心小棉袄而感到难受,我为没能做成为一个学习优异前途光明的好孩子而感到羞愧,我为爸爸妈妈吵架没能一边倒地站在她这边而懊悔,我为在爷爷当众责备妈妈的时候没有挺身而出保护她而自责……我为妈妈做的太少,所以,我要一件一件为她讨回来。
梦里我像疯了一样,得谁咬谁,跟连续剧似的。
小时候,爸爸很少在家,再加上我家是“虎妈猫爸”,所以爸爸从不凶我,不会唠叨我们,所以在回答喜欢爸爸还是妈妈那个问题的时候,我总会说爸爸。
那次噩梦醒来后,我会有意地在把心里的天平倾向妈妈这一边。
现在想起来,梦里我面目可憎的模样还在脑海。
为什么今天又想起来这么远的事情呢?
因为,看到前些天父亲节和夏至日时,我做公司营销海报,文案是:
“最长的白昼,最久的陪伴
爱在当夏,陪伴才是最好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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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晚上下班在小区里散步,给我哥打电话,他没接电话,应该是在上夜班,过了会儿给我回拨过来,问我有什么事儿。我没说,让他上班吧,没事。
其实我原本是想问明白一件事。
1月19日,我是凌晨3:58接到电话知道爸爸出事。正好春节,最近的到武汉的车票只有上午11点多的了,到汉口是下午16:03了。
在虹桥火车站候车的那几个小时,我怎么都坐不下来,望着落地窗外的天慢慢亮起来,我给哥哥打了个电话。
我问,手术时间定好了吗?他说还没定,要上午医生来了才能定。
我问,爸爸醒了吗?他说醒了,昨晚医生给打了止疼药,所以现在看起来和正常没差。
我问,那我能不能和他讲电话?他同意了,然后过了两秒又说,还是算了,爸爸情况不是很好,主动脉血管破裂只剩一层膜了,怕爸爸激动,不利病情。
我连忙说,好好好,那就不说。反正我下午就回去了,我心想。
现在,我有点儿后悔,为什么那时候没有接视频,就,远远地看一下他就好。
十多点坐上火车后,我又打电话问情况,已经打麻药,进手术室一个多小时了。剩下是安安静静地等,等到我从上海回武汉,他们还在手术室门口等。
妈妈之前说过,爸爸在进手术室前,什么都没交代过。大概他自己也没把这当回事儿,以为会好好地从手术室里走出来。
可,我还是想问下哥哥,爸爸有提过我吗?在那几个小时清醒的时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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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成熟来得比较早。
在高一时候我就开始慌张地感受到了爸爸的老去。
那年春节假刚过,老爸送我去上学,提着箱子帮我上公交找座位的时候,有人给他让座,“老师傅你坐吧!”
那辆车很拥挤,我怎么都没挤上去,爸爸就提着我的箱子冲上去了,给我占好座,招手让我上去。我站在车窗下人群外,很真切地发现爸爸真的老了。
爸爸常年开车坐着,虽然不喝酒,但肚子也显得圆润,人本来也很黑,加上祖上遗传的秃顶,所以一直以来都特别特别显老。
洋芋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是我爸接的,声音洪亮粗大,吓得她赶紧挂了电话。
那时候,我就在心底想,亲爱的爸爸,你可要慢点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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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机里有很多照片,也有偷拍爸爸的照片,但没有一张我与爸爸的合照。唯一一张称得上是合照的,是前年春节,在爷爷的院子里,一大家族人的合照。画面里,已经有两个人不在了。
2017年春节,我第一次年三十没在家帮他贴对联,一个人在异乡,他没打电话问候我一句,知道我初四下午到家,他初四上午离家去上班了。
从拉萨一路颠簸到家的时候下了很大的雪,我一个人背着包拖着行李箱回到家,和满屋子的客人打招呼了,就冲到厨房问妈妈,老爸外出打工了没。然后就知道我们大概又要两年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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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和妈妈电话聊天儿,结束前,我顺道说了句,爸是不是又换电话号码了。
我妈问,你给他打电话干嘛啊?
我开玩笑说,怕他忘了还有我这个女儿啊!
我妈没说话,把手机给了我爸,我才知道他回家了。
然后我又对他重复了前面的感叹句。
"时间久了,我都怕你忘记有个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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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爸爸一年的通话次数两只手都能数得出。爸爸主动给我打过两次电话。
第一次是2014年,我在武汉上学,爷爷生病在武汉住院,他打电话让我去看下他的爸爸。
第二次是去年12月份,我正上班,他给我打电话,问我知不知道我妈在哪儿,他回家没带钥匙,打电话我妈没接。我立刻就觉得哪儿不对,以为他又惹我妈生气了,又责备了他几句。立刻给我妈打电话,她也没接。
那时候 我手头的工作正忙,就没管他们,让他自己去想办法。晚上下班了,又给他电话,说是进屋了,妈妈出门去菜园摘菜了没带手机。
我觉得,他们在骗我,可我没追问。
都说,女儿是爸爸贴心的小棉袄,我不像,我像是爸爸不常记得的旧汗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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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啊,也不是没有温暖的时候。
小时候感冒发烧是他背着我去诊所打针,看我吃不下饭给我煮妈妈从不让我们吃的方便面,当然也有举着行李箱往车上冲给我找座位。那些画面是这么多年记忆中的珍品。
只是,爸爸好像只是参与了我很小的一部分人生。
好像,稍不留意,那些画面就都会消失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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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爸爸的最后一面,是去年年中,在爷爷的葬礼上,那几天中午特别热,爸妈和叔伯们都累得脸色不大好。
有天中午,人都去吃饭了,爸爸守在爷爷的棺椁旁边,我就蹲在他旁边。
看着外面喧闹嘈杂,我很难过。不仅是因为爷爷离世,还有看到爸妈花白的头发里藏着的岁月催促的痕迹。
我告诉爸爸,你就不要辛苦开夜班车了,我们凑钱买辆车,你就在家开出租车吧,或者开个小卖部做小生意也行,或者你们想做其他的也行。
爸爸只是让我不要担心,他自己考虑着。
爷爷葬礼办完的那天早上,我匆匆忙忙地回上海上班了。我记得临走前和和奶奶告别的话,还和妈妈挥手和姑妈寒暄道别,可是我不记得有和爸爸告别过,不知道我走的时候他有在哪里看着没。
我以前还做过一个梦。
梦见,陪妈妈在大伯家打完牌后回家,一出门就看到老爸和哥哥在厨房里包饺子。眺望眼前田野万顷,目送屋后大片青山,夕阳泻下,门前老树枯枝,雀鸟喳喳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