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游戏》跟这个世界深情说再见

2023-12-28  本文已影响0人  梦里依稀风铃

念念不忘

读这本书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想在安静中把它写完。书、作者及其“发现” 它的编辑,那些故事触动着我,如夏蝉发出悠长的一声叹息和余味涟漪。

可我总是腾不出时间。成年人就是这样,你得把应该做的,还有那些不喜欢做的都做好。然后,才能做自己喜欢的。

一个热爱生命,拥抱过世界,拥有一对忧郁澄明的双眼,仿佛洞穿一切、善解人意的作家就这样选择了告别,提前的告别。 剧透就是作家在他39岁时,用自缢的方式选择了离开。

从世俗的眼光看,人们很难理解他的行为,良好的工作,事业有成,( 他那时担任FHM男人帮的国际中文版总编辑),美满的婚姻,朋友们眼中的乐观开朗风趣幽默的人,还未到不惑之年,正是一个男人的风华正茂时。

他在遗书里面表示自己罹患“精神官能症”,身体因焦虑而颤抖不已无法工作,也无法再面对往后的人生。那是发生在2004年4月6日,台北东方科学园区后山,作为作家和小说家的袁哲生。

“精神官能症”是港台那边的叫法,想来应该是现在的“抑郁症”,那时的医疗诊治大概也没有太好的方法,一个人清醒又自知的人,死反而是最好的解脱。

十二月.  拍

寂寞的游戏

《寂寞的游戏》,作者袁哲生,一本小说集,最早是后浪强推的。

我是在一个夏日的傍晚打开这本书的,窗外很吵闹人也浮躁,思绪飘浮,看第一篇就是同名的《寂寞的游戏》,在看完两段后就被吸引住,他的文字有种奇特的魔力,唤醒某种潜藏的记忆。

这篇小说没有强设定、冲突的人物情节和反转,故事性并不强,读来更像散文,片断化的童年往事、内设的心理活动,将孤独、寂寞这种与生俱来的情绪表达的耐人寻味。

其实情绪这东西是看不着摸不到却无时不存在的,是一个个名词的闪烁,很少有人像袁哲生这样能够用文学的方式将它显影,情绪在他的笔下,变成了一个个动词,是可以展开的,是有流动的故事的。

我想,人天生就喜欢躲藏,渴望消失,这是一点都不奇怪的事;何况,在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我们不就是躲得好好的,好到连我们自己都想不起来曾经藏身何处?
也许,我们真的曾经在一根烟囱里,或是一块瓦片底下躲了很久,于是,躲藏起来就成了我们最想做的事。

主人公“我” 和小伙伴们的童年趣事,比方最喜欢的游戏捉迷藏,用父亲的一个故事作为引子,意味深长,“我”更多的是内在的那个“我”,甚至我已经分为两个,一个在跟伙伴们做游戏,另外一个在凝视察观着自己。 同时,孤独的感觉也无限放大。

人为什么想要躲藏起来呢,体味着那种独处的孤独,却又渴望着被“看见”。

果真,无关痛痒的记忆片段,琐碎小事,却涌动着与寂寞有关的一切。

后来我陆续问过很多人,他们记忆中最幽暗的角落,大多埋藏着一些无关痛痒的琐事。果然没错,在参加作文比赛,或是学骑单车的经验之外,我们还记得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比如说,有的人记起了在一个遥远的台风过境后的傍晚,自己一人莫名地走在淹水的巷弄里,一直走向布满紫色云朵的天际那头;也有人回想起在某个无聊的冬日午后,自个儿孤零零地坐在池塘边等待鱼儿跃出水面……他们说的多半是一些微不足道,却又耐人寻味的事件,这些断简残编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变得遥远而模糊,归纳起来,大都具有一些不由自主的特征,和寂寞有关的。

每个人的记忆抽屉里都会有这样一些无关疼痒却又忘不掉的片断吧。读到这,会突然想起某个遥远的瞬间,曾经永远再不能回来的生命片断。

唱着重复的歌词,我的脑海里像一股浪花似的激起了一些零碎片段的往事:                       
我爸爸打着赤脚不知走了多久,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坟墓堆里……

我就这样躲躲藏藏了许多年,直到有一天,捉迷藏的乐趣就像一颗流星,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天,我躲在一棵大树上,等待我的同伴孔兆年前来找我;我等了很久,一直等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幸福的感觉随着时间慢慢消失,终于,我看到孔兆年像个老人似的慢慢走过来。他慢条斯理地站在我藏身的大树底下,看看右边,又看看左边,然后,倏地猛然抬起头来——我还来不及尖叫便怔住了。他直愣愣地望着我,应该说是看穿了我,两眼盯着我的背后,一动也不动,令人不寒而栗。我从来没有看过那样一张完全没有表情的脸,和那么空洞的一双眼球,对我视而不见。
我还记得自己一直蹲在树上,痴痴地看着那双橘色的塑胶拖鞋慢慢离去,发出干燥的沙沙声。接着,我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蜷缩在树上,我看见自己用一种很陌生的姿势躲在一个阴暗寂寞的角落里,我哭了。

司马光的故事

那年“我”13岁,无论是儿时的捉迷藏、还是伙伴孔兆年的“潜水艇”亦或面对心仪女孩的怦然心动,“她”的离开反倒让“我”如释重负。“我”似乎一直在体味着如影随形的寂寞,“我”甚至能飘荡在村子的上空看着人们在做事,看着我的伙伴们正在发生的一切,小说中多次写到 “我发觉”、“我看见我自己”,我不是一独立而完整的个体,有一个“我”在看另一个“我”,正如小说中那个给人带来很大震撼的司马光的故事。

可马光和小朋友们玩捉迷藏,一个一个把同伴们都逮了出来,继续游戏时,司马光却坚持说还有一个同伴没被找到。他们来到了一个大水缸前面,众目睽睽之下,司马光勇敢地拾起一块大石头,使劲往水缸中心最脆弱的地方砸去……

水注泼洒流向地面,水缸里的确藏有一个人,“  藏在水缸里的小男孩狼狈的从地上站起来,当他把脸上的污泥抹掉时,所有的笑声都戛然而止。赤裸的小男孩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露出一双空洞的眼球,他长得和司马光一模一样。  所有的人好像看见鬼魂一样开始四下逃散,只剩下司马光一个人怔在原地,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  ”

作者写“这是一个脆弱的、在我心底埋藏许久的一个故事,我从来都不告诉别人。”我读到这有点惊悚,震撼,这里显然有着更深的喻意和指代。

人该如何面对赤裸的自己,残缺的自我,部分的自我?  那这个内在的我是分裂的、不能和解的吗?我也说不清了。

作者无疑是超敏的、自省的,他的向内凝视将一个人的自我内心世界无限放大。

内向世代

“内向世代” 这个文学流派对大陆读者来说很陌生。

八十年代末,台湾地区经历着一系列激烈的社会变革,引发广泛的社会议题大讨论。但与此同时,在文学上出现一种相反的倾向,一部分人深入“内向”的探索,回归心灵和文学性本身。

被归于这一流派的代表作家有:  黄启泰、邱妙津、赖香吟、骆以军、袁哲生、童伟格等。从外部世界的喧嚣转向朝内追寻的探索。

马华作家里最具代表之一的黄锦树先生,谈起过袁哲生,他说: 袁哲生就是“内向世代”中的重要一员,不同于他的前辈,他们的写作呈现出一种鲜明的向内转的趋势,外部世界似乎很少投影在他们的写作中。他们耽溺于自己的想象、情绪,以强意象化场景化的建构在小说中呈现出幻意感。

他们不再向外触达而是转到内心来写作。这只是写作不同的两种方向,一个向外,一个向内,并没有孰对孰错和高下之分。

向内写作到底可以给一个作家或者给一个作品带来怎样深邃的影响?最不幸的可能是如像袁哲生这样的,因为一直在凝视内心自己的脆弱、黑暗等等,把它们描述出来,最后导致选择了自杀。

在B站看李乌鸦讲《寂寞的游戏》的一期,很受共鸣。她说一个人选择自杀,你不能就说他不热爱生命。在读《寂寞的游戏》时,我能够感觉到他对生命是有自己的怜悯、包容甚至是热爱的,也许,就是因为爱得太过于厚重,自己把自己压跨了。

精神上的疾病其实比肉体上的更隐匮更折磨人。

这本书写于二十多年前,因为向内的触达,没有什么外部时代感,所以现在发现了去读,依然能产生共鸣,能被击中被安慰到,读起来觉得好像就是在写我们身边的事情。就是这部小说厉害的地方。

袁哲生说过一句话:  天生的小说家想写的总是那些不能被解决的问题,而不是他想解决的问题。

所以,斯人已逝,我们没有大多必要去探究他的提前结束生命之谜,而是更多的,将眼光投入到他的作品中,去体会他对这个世界的理解。

还是被小说中的独特文字所吸引:

我飘浮在我房间的屋瓦上空,像一张被风吹远的废纸。我看到我躺在木板床上,像一只死老鼠。我发现自己用一种很陌生的姿势躲在一个阴暗寂寞的角落里。我奋力划动双臂,转过身去背对自己。
我的泪滴从空中滚落,穿过屋瓦,滴在我的额头上,发出一串冰冷的水声。

2023-12      风铃

袁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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