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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逝

2022-02-15  本文已影响0人  古夏贝贝

手机里爱人沉重地说:“快回来,咱妈不行了!”

那年正月十五前的雪下了一场又一场,好久没看到这样的大雪,雪还在密密匝匝地落,是想阻拦我回家吗?不管下得多猛,下刀子自己也得赶回去。要是婆婆真走了,娘们俩没见上最后一面,没来得及说句婆媳告别的话,算遗憾吗?我该怎样?要嚎啕大哭吗?在街坊亲邻面前装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即便没泪流出也得装个难过模样。

这些年被磨人的生意熬光了泪水似的,落泪的时候不多,但并不是没有泪,看多了世态炎凉,心也就磨硬了,泪也就节省了。

婆婆是长辈,应该是自己的亲人,二十多年的婆媳关系由此终结,我就这么硬心肠吗?听见婆婆离世噩耗,至少可以送她几滴泪水,可这会就是没泪流出。

县城街道上的雪来不及化解,就被车辆反复碾压似面光滑的冰湖,路人们仿若打开翅膀的企鹅,小心翼翼里免不了一个踉跄摔倒在雪地。

大雪片牵着小雪片鼓动着磅礴雪势,树上的枝条难承重压,房脊上也像压顶高厨的帽子,想把这个世界做成浑全的蛋糕,还是想用细密的针脚缝死外面的空间?似乎想杜绝所有外出的人们。自己没驾驶证,没轿车,也可租辆的士。可这会就想着骑电动车回家,十里地,也不怎么远,电动车家里买个啥的离不了。

绿长条围巾顺脖颈绕了后脑勺和嘴巴以下,俨俨实实没风漏进,鼻间无口罩遮掩,和脑门脸子完全暴露在寒冽里。

电动自行车上路,在瓷实的路面行驶心里全然没了底子,稍一疏忽,两个车轮便有滑倒倾向。脚不敢放上踏板,扎着两脚起个车辆平行。车不敢慢也不敢快,每行驶一小段,落在睫毛上的雪结成霜,影响到视线,不得不下了手套,手背揩拭后继续赶路,十里路行了半截,发现眼里的泪不经的哗哗流窜,泪倒底还是下来,一出眼眶和落在睫毛上的雪凝结在一起,成了更重的霜冻。

在密得几乎不能顺畅呼吸的大雪天,使劲搜罗我们婆媳二十多年的一些亲情,我们似乎也没什么实质性的牵挂,也未有过什么针锋相对的吵仗,只是生活方式不同,话不投机三句多,只是没有共同语言,交流不多,婆婆一直活在她坚硬的观念中,而我则一直保留着自己的底念。

这话赶话的就说到结婚怀孕坐月子的事。

结婚前几个月接手候姐不愿经营的小书屋。当年在候姐店打零工,嗜书如命的自己,怎肯放弃与书为伍的机会。二十岁的自己在对象帮助下仗着憨胆在双方亲朋处拆借,顶着大几钱的外债结的婚。

不管大小铺子,一句话,得开门营业。怀孕至到坐月子进医院生孩子前三个小时,二十岁的自己都克勤克俭的忙生意。

村上第一个孩子医院接生费大多有家里出,公婆不闻不问,自己债归债,有店铺好歹有进出几个活倒钱顶事。

坐月子在家里呆一个月,别人看的鸡蛋吃完,就自个买了吃,婆婆和外人说:“我娃媳妇都二十多天,还一天几个的吃,我生娃时能吃一个都好来!”

这话自己亲耳听见,和婆婆的此生恩怨就此开启。

转让经营四年的书屋后,在村庄生活有几年,怀儿子的日子,姑子带着孩子闹离婚,夫家打发人叫了十多次,妹夫也吵闹,公婆始终没能妥协。便和公婆分开吃喝。自己分得三个面瓮,生了蜂窝煤炉,挺着大肚子学习不擅长的蒸馍做饭。而公婆外出必锁了屋门,提防动他们屋里的馍盆,看来把我当贼提防。

自始自终,没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公婆吵仗啥的,但见面彼此冷了脸子,和陌生人没啥两样。

公婆并不是一无是处,无偿地照看着我的两个孩子,她的孙女孙子,她爱他们,觉得是家里的骨肉吧,那情感干净透彻没掺杂什么杂质的,而作为外人的我,一直没融入这个家庭。在婆婆言行里没感受到这个家的温暖。我们就像杠杆的两头,要么一头高,一头低,就算持平也是带着怨怪的。

儿子五个月时又苦学了技艺,自打重新扎根县城,这个家除了破日几日呆呆,于我已经像个客旅之地了。

雪下得够密,好像为了终结我们婆媳二十多年不冷不热的关系而有意为之的。

平常十多分的车程,路上花费半个钟点,进了我们小巷,进了我们院子大门,公婆屋间挤满门前人,我拍拍额发上的冰霜走近,婆婆还在昏迷,小姑贴在婆婆耳畔:“我姐回来了!”

婆婆眼皮抬了抬,已无力打开,站在炕头的我,浅浅的弯了腰背,我的泪和着额发融化的霜雪,无声的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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